驾驶位的车门大敞着,司机站在跟前,上身一件洗得泛黄了的背心,手里拿着一份不知哪天的旧报纸大力地扇着风。车子后面的两道门都推开了,有那么一点风穿过,张大国就坐在车门前,低着头,不说话,身上一层粘汗,不时叹口气,一个队员因为要负责看着他,就坐在他对面,在另一边门前,也热得大汗淋淋。
刚才车上的其他人除了去了1号院的蒋宇包括沈魏风都已经和村民一起进了院里去理论。
上午九十点钟,正是热要发威的时候,每隔一小时太阳都在往上爬,气温也随之快速升高,院里那株墙根边两人合抱的大树上,在它那繁茂的枝叶中,知了也开始了鸣叫,起先声音平稳,慢慢地就嘶叫地没了腔调,所谓声嘶力竭。
跟来的村民也嫌日头下烤得难受,都躲到了大树底下,或站或蹲,都眯着眼睛瞅着屋里等消息,只有老村长和老猎户两个人跟着沈魏风他们一起到了通往后厨的大厅。
老村长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自己找了个凳子坐下来,拿着他的那顶破草帽扇风,眼睛一刻也不离开沈魏风的动向。
“沈队长,真不是我难为你,像张大国这事都是说不清楚的,你们要不是能找人来作证,外面的那些人说啥也不会答应。”老村长很是“语重心长”地劝说道。
沈魏风刚坐下准备平复一下心情,立马心头火气,一拍桌子道:“我就是人证!”
老猎户一看这局势,知道又要呛起来,马上过来帮腔:“沈队长,你肯定也是后来才看见的,前面啥事儿你也不知道,你们那个女专家咋会深更半夜跑俺家去了?你这得问清楚再说不是。”
旁边一个队员听着也不乐意了,上前对老猎户道:“你家不是开店吗?没那店谁去你家干什么?!”
“哎,你这后生说话怎么邦邦的!俺家是开店的,可那都几点了!俺们都要关门睡觉了!她一个女人钻俺们屋里干啥?不知道俺家三个都是爷们儿吗?!”老猎户死不松口,据理力争。
沈魏风气得青筋暴起,正要发作,突然一抬头看见门口蒋宇进来了,走得很急,头上都是汗,可他的身后并没有人跟来。
苏筱晚的这个举动沈魏风心里是有预期的,他现在跟这两个人对峙尚且气得忍不住要动手,何况她一个单弱的女人过来为这种事情和这两个老头子以及外面一群男人对质!
这真的是太过残忍了!沈魏风心里一阵疼痛,两只手紧紧握起了拳头。
老猎户一看蒋宇自己空身回来,又见他跟沈魏风微微摇了摇头,就知道那苏筱晚不肯出来做证。
到底是没脸的事,谁又肯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自己的伤口撕开给众人观赏?
蒋宇走过来,指着老猎户骂道:“你给我把嘴巴放干净点,现在不追究你孙子的罪行已经是轻饶了你,别在这儿给脸不要!”
说完他瞪了老猎户和老村长一眼,这才走到沈魏风跟前,俯下身低声耳语道:“苏副队长不说话,也不动弹,可能我去说不行,啧,要不,你去试试?”
沈魏风眼神微微落了落,脑子里电光火石般快速想了想,然后就准备起身,就在将起未起之时,蒋宇又凑近了低语道:“这件事的利害关系我都跟苏副队长说了,你去了别再提了,她都知道,别显得咱们好像是为了摆脱村民要钱来回逼人家似的,那就不好了。”
沈魏风长叹了一口气,点点头,快步往1号院走去。
老猎户和老村长彼此看了对方一眼,忍不住脸上有了点得意。
也就在此时,苏筱晚房间里,蒋宇一走,小雯就想把张大国的儿子拉出去,可这孩子年龄小手劲儿却不小,死死拉着苏筱晚的床沿不肯离开,眼睛里全是眼泪。
苏筱晚看着实在于心不忍,想喝止小雯,可还没等开口,只见沈魏风已经快步走了来,带着一身浓浓的热气和戾气,而眼神却冷到可以杀人,侧脸上的颌骨来回跳动着,预示着他随时可能发作的怒火。m.χIùmЬ.CǒM
周楚凝认识沈魏风说起来很多年了,她眼中的这位师兄虽然不至于是如玉君子,但到底性子沉稳,从未有过如此暴怒的样子。今天突然看到这样的沈魏风,她着实有些吃惊,不禁默默地站起了身,给沈魏风让开了地方,然后看了看沈魏风又看了看苏筱晚,发现沈魏风从进来的那一刻眼里除了苏筱晚这个人真是再无任何人的身影。
直到他走到苏筱晚床前,才注意到张大国的儿子也在这儿。
沈魏风冷着脸看着这个孩子,又看了看苏筱晚,眉头紧锁。
苏筱晚这时才轻轻对这孩子说:“别哭了,去吧,去找太爷爷!叔叔要跟阿姨说话。”
听了苏筱晚的这句话,这孩子才终于慢慢松了手,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小雯不情愿地出去了。
其实,沈魏风也从未见过如此温柔待人的苏筱晚,他在床边坐下,望着苏筱晚憔悴的面容道:“这孩子来找你求情?”
苏筱晚摇摇头:“他那么小,哪知道求情?他就是害怕,怕没了父亲,没了依靠。”
沈魏风眉间皱得更紧了,他觉得苏筱晚不仅是为这孩子申辩也是在自伤,他想了想道:“张大国的孩子是可怜,可是张大国并不可怜,他这种人不得到严惩,只会坑害更多的人,而且你昨晚遭受的伤害……”
下面的话沈魏风也说不下去了,他知道这事再翻出来不过是大家一起心如刀绞,他实在不忍心再伤害苏筱晚了。
一直强忍着泪水的苏筱晚此时再也忍不住了,她一下扑倒在自己膝头,双手捂住脸,低声地哀哭起来,瘦弱的肩背微微起伏着,隔着白色的棉质上衣,还能隐隐看得到那道长长的伤口,微红着,刺痛着人的眼睛。
周楚凝看着这一刻,终于也忍不了了,她也许为了爱情容不得苏筱晚的存在,可是在这样的大是大非面前,她心里的那一点私念还是被丢到了一边,伸张正义的那股子劲儿终是占了上风。
“不就是做个证吗?我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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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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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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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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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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