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顾所长可以发火吗?可以把沈魏风退回吗?毕竟这员大将再厉害也是借来的,是借的迟早要还,晚也是还,早也是还,早点打发了给所里的自己人不好吗?
好,能这样当然好,连助理陆益康之前也表达了这个看法,更何况沈魏风是管厅里借的,这样的来头得罪是得罪不起的,还回去简直皆大欢喜,因为厅里对这种专业路子对口的年轻男博士也是求贤若渴,正等着给他送部里去挂职锻炼呢。
因此,既然苏筱晚要不得,那目前的情况是沈魏风也就应该一起处理掉,不如此,就像杀了老子留下儿子,拖下去不就是儿子揭竿而起替父报仇的经典桥段吗?
可顾所长不能这么做,也不想这么做,这里面的门道是陆益康这样的“门外之人”很难洞察的。
一是沈魏风的自身条件在当时确实难寻第二,不管从专业还是学历,乃至师承,都无法找到一个相当的替换者,或者至少作为全国顶尖的考古研究所里是再寻不出一个这样的人,其他地方研究所就更难了,更何况这个冯村项目离了沈魏风还真就转不了,后面的项目报告、论文和著作都得他执笔完成,包括大大小小的研讨会和正式的访谈都离不了他,这堆事情所里没人能搞得定,无人能替。m.χIùmЬ.CǒM
再者沈魏风的家世极好,在九十年代那个下海经商风起云涌的年代除非有这样的家庭背景,稍差一点儿的都难保不中途转行,而实际上考古工作中的人才流失是这个行业重大的先天不足,但沈魏风这样的人根本不会,因为他热爱这个工作,视这个工作为事业,也有实力和基础支持自己的奋斗,就这一点,怕是打着灯笼在全国都找不出第二个来。
更重要的是,论私顾所长是真的偏爱自己的这个徒弟,要知道自从他出任所长的这许多年来,只有沈魏风是他最得意的弟子,是绝对意义上的爱徒,若不是情势所逼,他本人是不介意给那个苏筱晚一个所里的位置的,而且就算是有诸多不便,他也很愿意为了沈魏风未来稳定的家庭生活每三年给苏筱晚开具一份访问学者的邀请函与工作协议,像清北那些高校一样把个外请专家一留就是十几二十年,这有何难?
但事实是,这确实很难。
像冯村这样的具有重大考古学意义的发掘项目是那些单点发掘活动所难以比拟的,它就像是一块诱人的蛋糕,不知有多少人对此垂涎三尺,参与的就不必说了,当初没能参与进来的都在削尖了脑袋往里面挤,像苏筱晚这类外籍专家想在这里面寻得一席之地是真的比登天都难,更何况她还背负着犯罪嫌疑人的污名,通缉令也发向了全国各对外口岸,想让人不知都没有可能,所以剔除掉她是势在必行,就算他顾岩章在学界再举足轻重,这个人也不是他能保得了的。….可现在他的爱徒哪里顾得上这些,他要的是为这个因工作而殒命的苏筱晚以正名,夺回本应属于她的一切,以换得他内心的一点安慰。
这个顾所长是可以理解的,也体会得出沈魏风的痛心,所以气归气,上火归上火,严词拒绝是不能的。
可接下来沈魏风的一番说辞是真真让顾所长吃不消。
“今年11月中旬的外出考察是由我带领,苏筱晚、张澍和姜伟三人组成的队伍,当时出行的一个重要目的是考察已有初步定论的冯村文化的归属和外延圈层位置,这一路我们共考察了三省十一个发掘点位,无一落空,共收集了文物,包括残片93件,其中有与冯村文化重叠的特征物,也有异于这些特征的其他文化支脉上的文物,比如装饰于器物肩部的刻划斜线三角纹,您也知道,这种器物装饰纹与塞图尔-宾诺文化中的器物线条构成有高度类似性,这一点是苏筱晚在现场考证中得出的初步结论,因为她本人曾经全程参与过塞图尔文化考古活动,非常了解这个发掘工作中的出土文物。我认为这个结论极其有意义,显示了冯村文化外延的影响,并且间接证明了当时我国西北边塞的独立分支文化与欧亚草原的青铜文化相互交流的存在。因此我希望在有关这次考察的报告中要有相当篇幅的内容是由苏筱晚执笔,并能获得相应的署名位置,同时可以译介到海外。”
顾所长没想到沈魏风的要求有如此复杂的论证过程,虽说绕了一圈子为的还是给苏筱晚争名,倒也讲得有理有据很难拒绝说不,心里不得不感叹一个男博士要是铁了心的说服你,真的是面面俱到,没有空子给对方去钻。
“这个假说是很有分量,那物证怎么样?有完整器具吗?照片或者实物留了没有?”顾所长还是想尽量把漏洞补齐,也估计沈魏风敢跟他开这个口,大约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物证齐全,目前送去做化验的有一件完整器具,是一只喇叭口耳环,如果碳-14结果出来的话,问题应该不大。”
顾所长喝了一口茶,点点头问道:“那第二个呢?”
“既然您认可有关冯村文化外延和塞图尔文化相互影响的假说,那么我认为苏筱晚在冯村文化的科考工作也应该受到尊重,当然,目前的报告是以中文写的,我们以现在的情况可以单方面撕毁与美方的合作协议,理由您也知道,但是这不能抹杀苏筱晚以个人名义加入该项目的成果,我希望她的工作要在项目报告中有所体现。”
顾所长料着沈魏风会在这里等着他,果然。
“可她目前存留的手稿不足以用来收录,图稿倒是可以送出版社校对的时候添上,我对这个没有意见。”顾所长想找个现实点的理由把这事荡过去,也估计沈魏风也就到此为止了。
很可惜,沈魏风的杀招在后头。
“其实她有一份完整的英文项目报告,现在就在我这里,只是当时写得很匆忙,内容上需要修改和完善,这个工作可以我来完成,应该没有问题,我想把她这份报告附在项目报告的最后,然后在学刊上全文发表,单独给她署名。”
“你……”顾所长这次实实在在被一口茶呛着了,咳得脖子都红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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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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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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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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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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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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