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筱晚声音轻柔,可借着晚风一下就吹到了沈魏风的耳朵里,他马上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他不解地看向苏筱晚,不知还有何事。
“你,还没跟我告别呢。”苏筱晚眼睛像是落了一片星星的池水,闪亮而涌动。
沈魏风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几乎愣住了。
可苏筱晚似乎完全不在乎,柔声道:“来,过来抱抱我再回去。”
苏筱晚温柔起来可以斩杀多少男人沈魏风不知道,至少他是无力拒绝的,哪怕这温柔里有多少爱恨情仇!
沈魏风又快步走回来,一把抱住苏筱晚,低头在她耳畔沉声道:“怎么了?想跟我说什么?”
但这时苏筱晚却一个字也不肯讲了,只是在枕在他怀里摇了摇头,许久都不肯撒手……
后来,沈魏风回忆起这情景就觉得腔子里仿佛被堵住了似的,呼吸极其困难。
他想,临死时的挣扎也不过如此了吧。
然而,事实是就连生死也不能由他!
入夜,小台灯下。
苏筱晚拿着沈魏风的钱夹反复看着,那是最普通的一款男款钱夹,黑色皮质,表面的质地光滑细软,皮面无任何标志类的东西,极简的风格和它主人的气质分毫不差,打开里面有一些夹层,其中一个夹层里放着的是沈魏风考古所的工作证。
当年这种工作证都是用的塑料质地的外壳,极正深蓝色,单位名称和“工作证”三个字都是钢印压成,不过这上面的文字苏筱晚不是很在意,她单是看着那证明页上沈魏风的一张一寸相片出神。
照片上的沈魏风比现在要年轻两三岁的样子,极有精神,也极俊朗,有苏筱晚去年初识他时的风采,书卷气浓重。
翻过来,透明塑料夹层里工作证的背面竟然也有两张小照,可那并不是沈魏风的近照,而是她苏筱晚去年的一张合照中的身影和她五六岁时的一张小照。
她惊异地看着这两张照片,心里说不上来是悲是喜。
合照上剪下来的她的身影边缘裁得很仔细,一点旁边人的衣角都不见,单只有她,那个去年时还似八点钟朝阳般的苏筱晚,明媚的笑,俏皮的小表情,合身的白色体恤,一顶赶得上巴拿马草帽大小的本地草编斗笠,青春的气息眼见着就要溢出镜头。
另一张年纪尚幼的苏筱晚正是初入小学的时候,圆圆的小脸上镶嵌着一双乌黑的圆圆的眼睛,嘴角挂着浅笑,留着可爱的妹妹头,头顶戴着一个黑色的发箍,发箍上别着一只精巧的蝴蝶结,看起来既俏皮又美丽,拿出照片翻看背面,果然上面写着:小女苏筱晚六岁留念。….涌动着的感情一直是压在心里的,直到苏筱晚看到这一行她父亲苏长风那熟悉的字迹,满溢的泪再也无法忍住,纷纷跌落下来。
这许多许多的爱和遗憾竟都藏在这小小工作证里,藏在沈魏风最贴身的衣袋中,她就在他的心口上,他甚至都不舍得将这照片放进抽屉里。
苏筱晚知道她的屋子和小雯的房间中间只有一道薄薄的墙,她捂住嘴,压低哭声,把憋在胸口这一个晚上的悲伤都释放了出来。
幸好,她身后,房间里新生起了炉子,没让这个举目无亲的弱女子在如此无助的时刻连一丝温暖也无法获得。
第二日一大早,沈魏风刚起来,正洗着脸就听见有人敲门,开门一看门口站着的竟然是苏筱晚,棉衣长裤,长发绾起,一脸素净的看着他,他先是一愣,然后赶忙让她进来,临关门时外面下楼洗漱的队里的同事们还在不时与他点头打着招呼。
终于带上了门,沈魏风一边擦脸一边说道:“起这么早!你应该多睡一会儿,屋里不冷了吧。”
“很暖和,所以昨晚睡得挺早的,所以今天也起得早。”苏筱晚说着把钱夹放在了桌上。
“放在你那里就是了,怎么还拿回来。”沈魏风看着苏筱晚,觉得她没有一个举动是在他心里的,心慌就开始了,只不过脸上还平静,不会显露出来。
“钱我留下了,这里面有你的东西,还是还给你吧。”苏筱晚昨夜哭过的痕迹不重,眼皮也没肿,只有脸色里带着点凄清,可又被笑意包裹着,辨不清楚。
“你在这儿等等,我去打饭,等一下我们边吃早饭边谈。”沈魏风说完就要去厨房,结果被苏筱晚拦住。
“不用,我的早饭我自己去打,你把工作的事告诉我就行了,说完了我就走。”苏筱晚语气很平静,像一池静水似的,一丝波纹也没有,沈魏风感到自己的心跳开始有点不规律,发现她手里确实拿着一只铝饭盒。
“那好,来,坐下。”沈魏风转回身,和苏筱晚面对面坐了下来。
“我和宋轶还有其他几位分组的负责人商议了一下,决定还是应该把之前的岩洞部分做个完结,你也知道,去年岩洞停工的时候壁画复绘这块工作差不多已经完成了,最后差的只有石棺,所以……”
“所以需要我来把石棺的部分解决掉,是这个意思吧?”苏筱晚简单的总结了一下沈魏风的指令。
“是,但你不必有压力,只要能打开,什么结果都可以,并不是非得完好无损,或者取得所谓的成功,我们现在仅需一个结论,只是这个结论需要论证。”wWW.ΧìǔΜЬ.CǒΜ
“我懂,还有其他的吗?这个工作量不大,我还可以帮队里把结项前的绘图工作一并完成,两个工作也不冲突。”苏筱晚一点为难的意思都没有,谈话顺利得有点戛然而止。….“就这些,不过不用急,慢慢来吧,我们都会全力配合你完成开棺工作的。”
苏筱晚点点头,不再说什么,站起身来,沈魏风也站了起来,总觉得话没说尽,又想不出少了什么没讲,可苏筱晚已经走到了门口。
“小晚。”
苏筱晚回头,看着他,脸上一如既往的平静。
“岩洞这块作为我们项目的起始需要有个结论,但这个机会本来是属于你的,我不想你错过,希望你在这最后的时刻再创一次辉煌,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吗?”
苏筱晚的手还是放在门把手上,她笑了笑,尽管并不真的愉快,她还是极尽温和地答应道:“嗯,我理解。”
冯村的3号院就是有这样的魔力,它可以让沈魏风一步步走向辉煌,也可以让苏筱晚一步步走向灰暗,哪怕那荒原上的寒夜,高原上的劲风,都没有这样的威力,没有人知道这里到底埋藏了些什么,把好端端的两个人拆得支离破碎,哀伤不绝。
苏筱晚开门出去了,和外面多起来的同事们平静地打着招呼,微笑着问候着,她竟然真的排在了打饭队伍的最末端,还不时和前面转过头来的同事说上几句话,像个最普通的工作人员,中国的不能再中国了。
她仿佛是变了,变得不再那么恐惧这里,也变得不再那样自闭哀伤,她笑着说着,尽管没有快乐,却和这里所有的队员终于无异!
但不知为什么,沈魏风的心却像掉进了无底的深谷,失重到根本找不到方向,他轻叹一口气坐了下来,可还没等收好这乱糟糟的心情,门口就有队员进来报告:“沈队,那个严警官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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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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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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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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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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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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