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一点他没打算在沈魏风面前提及,因为生怕又要加重这个姑娘在儿子心中的砝码,所以,即便现在摆在他眼前的这两张照片更加印证了他的判断,他仍是绝口不提此事。
“孩子,十年前,你那会儿还在读大学,可面对当时那么大的形势风潮一直坚持了自己的立场,这不很好嘛!你当时的这份理智和觉悟甚至超过了多少有着十多年党龄的老党员,爸爸当时是很佩服你的,要知道那个时候我根本没有时间去联系你,我几乎是坐在火炉上啊!可到了现在,在这么件小事情上,你怎么就犯了糊涂!不应该啊!”沈家忱说得痛心疾首,看着沈魏风没有表情的样子,心痛地拍了拍孩子。
沈家忱肺腑之言一点没能感动到儿子,此时反倒像一柄刀子似的生生插在沈魏风的心里最痛的地方,他脑子里闪现出十年前的许多场景,许多人,越想越觉得呼吸艰难,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着端起了杯子,把还残留在杯底的酒一口喝干,然后他转过头来,双眼微红地看向沈家忱。
“爸爸,你错了!我不是因为什么觉悟,你忘了我是研究生时才入的党,作为你的儿子,你不觉得我入党入得有点晚吗?而且我大学选专业时特意选了历史,可我最想读的是哲学和马列,你知道为什么吗?还有我高考那年,妈妈临出国前来看我,说要带我走,说她会来和你谈,我没同意,可你知不知道,我很想和她走,那几年我很想妈妈,但我还是拒绝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沈家忱今晚确实喝得比儿子多,可他的脑子是很清醒的,儿子一连串问题这个时候抛了出来让他感到一股彻骨的寒凉从后背爬了上来,这么多年这个位置上的工作早就造就了他特殊的思维模式,这些话让他觉得脑海里像是掀起了一片风浪,让原本他自觉前后逻辑通顺的事理一下子轰然倒塌。
“魏风,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沈家忱面色开始变得有些苍白,脸上挂着不易让人察觉的惊恐。
“爸爸,因为你,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沈魏风今晚就那么一杯酒,不可能醉,但说完这些他只觉得痛苦不堪,那句话说得好,赠人玫瑰,手留余香,那么持刀行凶,对方还是至亲的话,伤害也是双向的,因为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这些事若都沉入过去也就过去了,如今为着今后,为着新的日子,只好又翻出来,医治不医治得好不好说,好歹大家总要心里明白,沈魏风这会儿心很硬。
“还有,苏筱晚,乃至他们整个苏家都是我们目前这个项目的功臣,甚至是我们国家的功臣,上至小晚的爷爷苏元昌,包括她的父亲苏长风,亦或者是她的二伯苏长庸,再加上她,三代人,前仆后继地为了红井东文化遗址的寻找、发掘和保护付出了毕生的经历,甚至小晚的父亲很有可能是为了保护这个文化遗址而英年早逝,我觉得我们的这点付出和牺牲和他们相比真的是不值一提,所以,留下小晚,给她一个家这件事我不会放弃。您一生奋斗付出这么多才有了今天,我也一样,只不过,我可以为了事业付出所有,但这不包括我爱的人,我不会把爱人拿去交换,不能!”
沈魏风站起身,收起照片和工作证,看了看他头发花白的父亲,等了等,没有得到回复,便叹了口气道:“爸爸,我明天就要走了,和东子一起回岁黄,再回来时应该就快过年了,希望到时候小晚来这个家时能得到您对她最起码的尊重。”
到这时,沈家忱已经完完全全败下阵来,而且以这样一种他自己都没料想到的理由输给了终是长大了的儿子,他也知道没有父母能在感情这一关赢得过儿女,沈魏风的母亲当年也是冲破了多少阻拦才能和他厮守,可这样的事情有一天真到了自己这里就不一样了,接受不了了,只能在百般反抗后落得儿子一句单方面通知。再说不出什么来的沈家忱也一言不发地站起了身,他缓慢地踱着步子离开了餐桌,步履沉重地上楼去了,徒留下儿子在他身后怅然地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比打翻了五味瓶还要痛苦和纠结。
没有输赢,也没有对错,爱是存在的,那么明晃晃地摆在那里,谁又能真的视而不见呢?不管是独自一人在书房里暗暗流泪的沈家忱,还是步子沉重在院门口摸索着车钥匙的沈魏风,他们都付出了父子间能给与对方最大的感情,只不过场感情的交互里缺少时间,缺少桥梁,甚至连语言也是稀缺的,所以才弄得如今这般模样。
沈魏风自觉得这样一场谈话下来,他的酒也沉了,外面的寒风一阵阵吹过,带来的不是什么清醒,而是一阵阵尖锐的头痛,他站在车前想稳定稳定情绪,身后却传来他阿姨于雅琴的声音。
“魏风啊,等等!你啊,别走了!喝了酒就不要开车了,多危险!房间我和阿妈都替你收拾好了,睡一觉明天再走,你爸爸这会儿可伤心呢,我刚上去看了,眼睛红红的。他这辈子你说为谁难过过,还不就是你这唯一的儿子。”
沈魏风听到这里心里也觉得堵得难受,他抬起头,看了看二楼书房窗户里透出的灯光,终是摇了摇头。
“家里去车站不方便,我的行李还在自己那边,我爸晚上喝了两杯,心情也不好,拜托您好好照顾照顾他吧。”
“你放心吧,”于雅琴说完想起另一件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诊断书交到了沈魏风手里,稍稍压低了声音道“我找了大夫看了,从你带回来的化验单上看倒也得不出什么结论来,主要是这是小地方的结果,我们这个级别的医院一般不承认这种检验结果,按理说应该来我们医院重新做再给诊断,但是她现在不是来不了吗,所以大夫权且按这个结果给了个最保守的建议,倒也不必吃药,就是平时多保养着点,正常饮食作息,不要受凉,减少心情郁闷,多开心些,应该就没什么大问题,到底她还很年轻。等到你们年前回来,我再陪她来医院检查吧。看情形这姑娘就是天生体弱吧,真是不该干考古这么辛苦的工作。”xiumb.com
本来和父亲的这场谈话勾起了沈魏风许多伤心,倒是他阿姨带来的关于苏筱晚的病情的诊断稍稍宽慰了一下他许久以来的焦虑。
返回的路上,沈魏风一直开着车窗,用冷风不断清醒着自己的头脑,他心里的思绪万千,但那句话又在他头脑里萦绕着:不管怎么说,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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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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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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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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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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