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缸里的热水飘着氤氲的热气,水面上漂浮着一层轻薄的白色细小颗粒,随着谈话时间的加长这水汽逐渐变淡变轻。
顾所长年龄大了,顶着昏暗灯光,隔着薄薄的水雾,并不能看清楚对面苏筱晚有些湿润的眼眶,只觉得这个苏筱晚不怎么吭声,沉默地不像个女人,和他这辈子打过交道的所有职业女性都不太一样。
当然这也是因为顾所长知道自己刚才这番话里面讲理的成分并不高,换个脾气急躁一点的女同志只怕早就阴阳怪气地跟他顶撞起来了,就是那种撒泼大闹的他也不是没遇到过。
治泼女人顾所长是有点经验的,可苏筱晚确确实实是个特别的另类。
A市的考古研究所和许多国内各地的考古研究所一样,最初都是为了一个发掘项目,从一套工具,几个技工,最多两三个专业人员开始起步的,之后的每一步发展都离不开一批批加入的考古人的努力和奉献,像顾所长这大半辈子,从进了这个所开始,经历了多少艰难和磨难,忍受了多少常人所难以想象的艰辛才有了今天的这个所的辉煌,真是只有他和老吴这个年龄的人才能切身体会得到。
而在过去几十年的各种艰难困苦中,顾所长靠的就是坚韧甚至非常强硬的方式扛了下来。从年轻一直干到如今,他亲手培养了多少优秀的考古技师,又亲自带出了多少像沈魏风和宋轶这样出色的年轻考古科研工作者。为了这个所和这份考古事业的发展,顾所长几乎整整忙碌了大半辈子。到了现在,他实在是不能允许和接受自己费了如此多心血培养出来的人才就这样折损在一个外籍女专家的手里,而且有可能还要搭进去一个十多年难得一遇的重大项目。
所以不管苏筱晚多么可怜,或者她多么能泼能闹,他都不会轻易去动那份恻隐之心。
苏筱晚垂下眼睛,空茫地看着自己的风衣衣袖,袖口上的泪痕犹在,她轻轻告诫自己:泪,是不必了。
“顾所长,”苏筱晚抬起头,声音平淡而轻柔地“您的意思是,沈魏风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责任都在我身上?他完全不应该动感情,也不应该爱我?或者说是我毁了咱们整个考古队?耽误了所有人的工作?”
和缓的语调,平静的面容,犀利的问题,苏筱晚在绝望中一丝不乱地为自己或者说为她和沈魏风击鼓鸣冤,顾所长所料不及,真是一时为之语噎。
苏筱晚并不咄咄逼人,等了等,见顾所长没有开口才又叹气道:“是的,我是爱沈魏风,可这有错吗?人是有感情的,谁也做不了感情的主。”
谷湤</span>顾所长一听这话马上摇了摇头:“人还有理智,没有规矩难成方圆,没有法则就没有世界。”
“顾所长,我不是没有理智,我也不会影响队里的工作。爱是无罪的,没有人有权利去给它判刑,您不要把我想得太坏,也不要听那些人胡说八道。我知道他们在议论什么,在说些什么,可我不是个婊子,我不会人见人爱,但我也不是个贞女,我不愿意去立什么贞节牌坊,我只是一个有血有肉,敢爱敢恨的女人,其实我很简单,我对任何人都是出于我的真情实感,我不会,也不愿意违心地说一些话,做一些事。我就是爱沈魏风,我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就觉得终于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了一个我一见钟情的男人,我不想错过他,我不希望我将来后悔,我希望把我这份爱表达出来,哪怕失去生命,哪怕没有明天!”
眼前的苏筱晚气色苍白,双眼明亮,坚定的语气与昨晚沈魏风的话简直如出一辙,只是和她病弱的样子大相径庭。
顾所长没料想到这个外籍女专家的思辨能力如此之强,表达态度的语气如此之坚定,即使病中也不减分毫。
“好,你爱他,爱得刻骨铭心,生死与共,可你知道沈魏风这个人原来有多重面子,多在意自己的名声吗?在认识你以前,他的为人,他的官声,他的做事都是无可挑剔的,可你看看他现在,为了爱情,脸面、名声什么都不要了,宁肯遭人诋毁和排挤也要和你在一起,丢官卸职,名誉扫地!难道这就是你要的爱情吗?你就是这样爱他的吗?你的爱情对他的人生来说到底是什么?如果最后你离开了中国,他这已经碎了一地的名声如何才能捡得起来?这些,你都想过吗?”
是的,顾所长说到了一个最为关键的问题。
传闻里是没有廉耻的,没有一个人会在流言中无辜,你涂不涂口红,你穿不穿得艳丽,你是否魅惑男人,你是否真是个荡妇,都不重要。纷扰的传言和人心里,绝没有什么是清白和无辜。勾引就是勾引,不管你是为了什么!他们以为你不过是图男人的身体,或者图他身上的好处,结果都差不多,而且,最后,他也得跟着你一起跌入地狱,毕竟他有的东西再多,流言蜚语也要让他变得一无所有,这样大家才会觉得痛快,就像杀人,却又比杀人来得隐蔽,但一样刀刀见血。
顾所长活了一辈子,自然知道这东西的厉害,所以他决不许他的得意门生和她这样的一个女人有什么瓜葛。ωωω.χΙυΜЬ.Cǒm
她从来不属于这里,而且早已声名狼藉,苏筱晚怆然一笑。
“顾所长,我明白了,谢谢您!谢谢您的提醒。”苏筱晚站起身来,转身慢慢走出了这间办公室。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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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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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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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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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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