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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隐现几声惊雷，闪电撕开云层，一声接一声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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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雷雨在一二月间十分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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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河上，艄公船夫使足力气，无论两层的商船还是孤舟舢板，均是纷纷急行，争相靠近码头避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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廛肆中热闹起来，尤其是临近南岸的店铺，屋檐下挤满行人。可惜多是借地避雨，少有入店市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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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铺和食铺能做上几笔生意，其他的都只能望雨兴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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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家叹气归叹气，绝不会将人赶出去。真这么干了，名声必定一落千丈，这店也甭想开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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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开怀的大概只有制伞匠人和售卖蓑衣草履的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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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元月初，城中的雨水基本没有停过，仅半月的生意就超过去岁两三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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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中，多辆牛车自青溪里和乌衣巷驶出，车厢雕刻有士族标记，显然是哪家的郎君和女郎外出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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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数人不理解雨有什么可赏，但不妨碍在屋檐下举目眺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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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懂赏雨，总能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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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车成排停住，车门推开，宽袖大衫的士族郎君陆续跃下车辕，撑伞立在雨中，袖摆随风飞舞，道不尽的风-流潇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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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君甚美，我心甚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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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娘子们纷纷翘首，彩色的衣裙是雨中唯一的亮色。清脆的笑声穿透雨幕，为阴-冷的天气增添一抹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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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城内，早朝已经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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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臣陆续走出殿阁，想起天子近日的表现，不由得摇头叹息，眉间紧锁。遇上当朝宰相琅琊王司马昱经过，上前寒暄之人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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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多次召见琅琊王世子，意图不言而喻。大司马屡次请琅琊王入营，态度也很明显。以王谢为首的建康士族多采取默许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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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上肯定坐不稳皇位，无论是司马曜登基还是司马昱继位，交好琅琊王府绝无害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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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见谅，昱尚有要事，不能在宫中久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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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昱态度平和，纵然心中有几分焦灼，也不会轻易表现在脸上。谦辞几句便登上牛车，匆匆赶往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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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他离开，众人交换眼色，都是心中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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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是大司马相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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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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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南康公主和丰阳县公入宫，太后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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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昱匆忙离开，群臣并未急着散去，而是三三两两聚到一处，交流最近得来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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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提及最多的便是桓容和南康公主入宫一事。连谢安和王坦之都在深思，猜不透褚太后究竟是何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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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拉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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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安和王坦之都是摇头，下意识认为褚太后此举必有深意，不会如此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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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宫中，褚太后提及幽州之事，南康公主面上带笑，指着桓容道：“太后，这话该同瓜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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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太后也笑了，道：“在侨州之中，幽州算是大的，只是前几任刺使不体民情，不识经济，税收一直不丰。知晓瓜儿手下有能人，想必能开通商路，懋迁有无，比他人经营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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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桓容半垂下眼，正色回道，“只是做些小生意，维持生计罢了，当不得太后如此夸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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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把褚太后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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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不觉得这话有哪里好笑，还是说褚太后的生活中没有太多乐趣，笑点如此之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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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康，瓜儿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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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过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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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算过。”褚太后轻轻摇头，示意桓容靠近些，和蔼道，“幽州的事委屈了你。论起功劳，原本该封你豫州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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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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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打了个激灵，连道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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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州西接江州东临扬州，可顺水道北入燕国，属于战略要地，本是袁真掌管。因桓大司马以“延误军机”上表弹劾，袁真被一撸到底，不只丢了官位，地盘也被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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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幽州比起来，豫州的确是个好地方，人口、田地以及商贸在东晋诸州中都是名列前茅。可问题在于，这里和桓大司马镇守的姑孰非一般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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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真把幽州换成豫州，桓容压根不会高高兴兴上任，百分百会坚辞不受。宁可丢官也不做这出头的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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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玩笑，渣爹费了大力气弄走袁真，除了为撤兵甩锅，就是想占下这块地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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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桓熙没有残废，下一任豫州刺使肯定会落到他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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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如今，没有儿子顶上，桓冲和桓豁分领江州和荆州，分-身-乏-术，桓秘又实在信不过，桓大司马九成要自己掌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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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谁，敢在这个时候虎口夺食，都将人头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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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十分清楚，以他现在的实力，顶多能坑渣爹几回，彻底将人埋掉根本想都不要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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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太后是无心之言也好，是有心挑-唆也罢，桓容到底没被几句好话冲昏头脑，坚决表示幽州很好，他就看好幽州，其他地方根本不想，豫州那地更是半点都没考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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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今授封幽州，必竭力经营，以报太后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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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正色出言，杜绝褚太后再提豫州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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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康公主听褚太后提出豫州，笑容立时收起，柳眉一竖便要开口。不想桓容应对得当，一个软钉子抛出，褚太后的话全被堵在口中，半句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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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不成说幽州不好，让他去争豫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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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子也不会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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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桓容一点不傻，身边还有个精明的亲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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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儿所言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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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褚太后眼神微凝，南康公主展颜笑道：“既然将幽州授封给他，自然要用心竭力，不负太后重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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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司马奕，桓容在面上尚存几分尊重，南康公主却没那么多顾忌，话间根本提也不提，全当是一缕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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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晓朝会上之事，她对司马奕厌恶至极，如今这样已经算是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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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褚太后并不纠缠，转向南康公主，笑道，“瓜儿能有此心，是你教导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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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哪里话。”南康公主似听不懂话中暗示，全当对方真在夸奖桓容，一时之间笑容更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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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刻钟，姑嫂俩谈笑自若，唇枪舌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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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大气不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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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了解亲娘，别看面上带笑，九成已是怒火冲天。想不被火苗燎到，沉默是金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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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太后知晓南康公主的脾气，见好就收，没有继续给桓容挖坑。饮过半盏茶汤，将话题转到随母子进宫的三车金银珠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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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真没有想到，庾希竟会如此大胆。”褚太后皱眉。不称字改称名，可见对其何等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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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南康公主顺势道，“早该处置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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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命人将装着琥珀的宝盒送上，打开盒盖，推到褚太后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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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看看，这样的好东西宫里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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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盒中之物，褚太后神情微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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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留心观察，确定亲娘所言确实，比起金银玉器，褚太后的确更喜欢琥珀，尤其是类似盒里这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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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从那里得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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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南康公主向桓容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出声，口中继续道，“类似的琥珀共有三块，这块最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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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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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太后拂开长袖，取出半个巴掌大的琥珀，对着灯火细看。草茎虽已变色，叶片的脉络仍清晰可见，映衬四周的气泡，更显得精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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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太小，不然也能做个摆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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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也能做。”南康公主道，“取檀木做个支架，喜欢就摆上，想收起来也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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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主意倒是好。”褚太后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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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的主意。”南康公主摇摇头，将桓容拉到身边，顺势拉开他同褚太后之间的距离，“是瓜儿孝顺，给我做了几件精巧的摆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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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褚太后来了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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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儿孝顺，知我喜欢这些，不知从哪里寻来几块柰子大的奇石，石面有天然纹路，活似竹林花鸟，还有一座茅屋的图样。还命人寻紫檀木做成支架，石头摆上去浑然一体，别提多精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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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康公主有意带偏话题，褚太后顺势接言，剑拔弩张的气氛消弭于无形，殿中的温度都似升高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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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瓜儿也为我做个摆件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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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城可不缺巧手的大匠。”南康公主截住褚太后的话，道，“太后若是想要，一声吩咐下去，不用两日就能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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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太后笑了笑，倒也没有强求。顺手合上木盒，交给宫婢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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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正说着话，忽有宦者走进殿中，看样子似有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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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时如此焦急？”褚太后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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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太后，是长秋宫。”宦者顿住，似乎在犹豫该不该继续往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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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吧，南康不是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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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宦者弯着腰，格外的小心翼翼，“官家去了皇后宫中，不到两刻钟出来，大长秋亲自去请医者。看样子，皇后怕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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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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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太后表情震怒，一把拍在矮榻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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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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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康公主同样沉下脸色，红唇紧抿，似想说什么，到底忍住没有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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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倾倒的茶盏，桓容不禁挑了下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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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作死的，没见过如此作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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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奕不知道自己就要成为弃子？还是说已经知道，干脆拉着旁人一起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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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出自庾氏，就血缘关系来讲，和南康公主算是亲戚。比起没事都要起风浪的娘家人，她的性情堪称懦弱，半点不及南康公主生母，因乱兵而死的庾太后，在宫中毫无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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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回到建康后，就听人说皇后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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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来看，有庾氏这样的娘家，又有司马奕这样的丈夫，庾皇后想不病也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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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和皇后的事仅有褚太后能够处理，南康公主和桓容起身告退，褚太后没有挽留，赏下两车绢，并派长乐宫宦者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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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事之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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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暗中叹息，挥退宦者，亲自替南康公主撑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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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儿，建康非久留之地，你尽快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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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雨中，南康公主握住桓容的手腕，声音有些听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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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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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没有多问，单手撑伞，用力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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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再次响起惊雷，闪电如金-蛇-滚动，预示大变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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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子俩穿过雨幕，一路走出宫门，再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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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宫中，褚太后命宦者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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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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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太后，是官家看中了皇后身边的宫婢，索要不成，一怒之下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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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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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怒之下伤到了皇后。”宦者额前冒出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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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奕终日沉迷酒-色，身子将被掏空。换成旁人挨这一脚不痛不痒，庾皇后却是久病在床，压根撑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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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他可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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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太后气急而笑，同时有几分诧异，以庾皇后的性子，竟有敢“违抗皇命”的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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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驾长秋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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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太后不晓得司马奕是真的酒迷心智，还是别有目的，但她主意已经，皇位之上必要换人。至于是司马曜还是司马昱，端看郗方回和建康氏族能否在这场角力中压过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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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越是这个时候，庾皇后越不能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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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殿门，褚太后忽然道：“阿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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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在。”一名上了年纪的宦官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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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观丰阳县公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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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太后，县公尊贵之人，岂是仆可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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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太后眯起双眼，不知为何又想扈谦的卦象。耳边惊雷炸响，不禁停住脚步，望向阴沉的天空，表情有几分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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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城外，桓府的牛车遇上琅琊王府车架。因雨势过大，可见度实在太低，两车迎面急行，差点-撞-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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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长公主车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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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推开车窗，发现对面车中不是司马昱，而是曾到过桓府的司马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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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之前，这位琅琊王世子貌似白了不少。仔细再看，实则是在脸上扑了一层厚粉。在车中尚好，被雨水一淋，黑一道白一道，多少有几分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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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对面可是琅琊王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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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南康公主论，桓容比司马昱低一辈，但司马道福嫁给桓济，两人又成了平辈。如此一来，彼此的称呼上就显得尴尬，反不如以爵位相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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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此道明身份，明白都是“自家人”，自然不好追究是谁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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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和南康公主正要回府，司马曜忙着入宫，互相打过招呼便不再多言，两车-擦-身而过，反向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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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母，太后有意扶持司马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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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康公主点点头，并不隐瞒桓容，“你父更重琅琊王，太后是什么打算，究竟结果如何，现下还不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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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就目前来看，桓大司马还不打算举兵造-反，建康尚能安稳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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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中，立刻有婢仆上前禀报，桓大司马遣人送信，言要见一见留在府内的两个小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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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奴打什么主意？”南康公主皱眉，“送信人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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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在客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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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儿，你先去休息。”猜不透桓大司马的用意，南康公主的第一反应是不能让来人见到桓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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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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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晓亲娘的意思，桓容纵然有几分好奇也只能暂且压下，目送南康公主的背影消失在门后，转身向回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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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行到一半，恰好遇见在廊下观雨的李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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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风飘雨中，美人长身玉立，宽大的裙摆随风鼓起，发尾飞旋，仿佛随时会乘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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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桓容拱手揖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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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君回来了，此行可顺利？”李夫人侧身浅笑，精致的眉眼被水汽氤氲，美得愈发不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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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阿姨挂心，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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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夫人莲步轻移，停在距桓容三步远，轻声道：“我有话想同郎君说，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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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桓容道，“可请阿姨移步厢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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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这里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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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夫人轻轻摇头，转身望向雨幕，语气中带着怀念：“这样的天气，常让我想起那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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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桓容下意识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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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汉灭国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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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让他怎么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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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君可愿听一听成汉的旧事？”李夫人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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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愿讲，容洗耳恭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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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夫人静静的望着雨幕，视线似穿过时间和空间阻隔，回望成汉王城，益州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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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祖在永安年间入益州，在成都称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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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夫人的声音轻缓，从李雄成都称王讲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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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逾二年，我祖称帝，国号大成，是为太-宗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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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和九年，太-宗皇帝驾崩，因兄子侍奉病榻且有才德，故舍亲子而传位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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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李夫人顿了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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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成汉皇室再无一天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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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夫人的语调并无太大起伏，表情始终平静，讲述的却是一幕幕血-腥的权利斗争，亲情-杀-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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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宗亲子不甘于大权旁落，联合举兵杀哀帝。其后发生内讧，互相征伐，内乱持续足足两年，直至新帝登位。而后不过四载，太-宗从弟以新帝残-暴，弑杀手足为由，联合满朝文武废帝登基，即是中宗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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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后六年，中宗驾崩，我兄继位。又五年，国都被晋军攻破，我兄身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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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历史并不长，桓容却听得胆战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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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五十载，弟杀兄，兄弑弟，叔废侄，成汉皇室十去七八。凡被杀之人，家眷皆不得保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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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到这里，李夫人转过头，笑意渐渐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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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登上高位，必会手染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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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皇-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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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张开嘴，喉咙间像堵着石块，许久没能发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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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郎君说这些，是想让郎君明白，欲要手握大权，容不得半点心慈手软。如果郎君想要殿下平安，绝不能止步幽州刺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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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君如今已是退不得。退一步即是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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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逢乱世，心慈未必结成善因，强横未必酿成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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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句话振聋发聩，狠狠砸进桓容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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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回过神来，李夫人早已翩然离去，廊下仅余一缕温香，顷刻被冷风吹散。</p>看更多好看的小说！威信公号：HHXS665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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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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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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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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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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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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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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