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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会之上，群臣合议北伐之事，为大军统帅争执不下。因四月天旱，五月连降大雨，预防水涝也成朝中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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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奕坐在帘后，无聊得连连打着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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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北伐，什么天灾，什么民患，和他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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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者小心伺候在侧，小心窥着天子的脸色，大气都不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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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同太后“闹翻”以来，官家行事愈发荒诞放肆。每日饮酒作乐，与妃妾嬖人闹做一团，更大量服用寒食散，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脾气也愈发暴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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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前日，一名宫婢不小心洒了酒，直接被一脚踹在胸口，骨头差点断掉。不是天子因酗酒体亏力弱，这样照着心口踹，不死也会落下重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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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下，朝臣争论北伐领兵之事，你一言我一语，彼此互不想让，隐隐有了火药味。官家却是神游天外，连连打着哈欠，基本是左耳进右耳出，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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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前朝和后-宫的情形，宦者不由得鼻头冒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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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此以往，就算桓大司马不动手，官家也会威严尽丧，自己作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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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朝的天子可以无能，可以没有文韬武略，但不能行事太过分，否则，群臣看不过眼，民间更会传出难堪的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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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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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坦之一声低喝，仍没能引起司马奕的注意。后者借着帘幕遮挡，又肆无忌惮的打了个哈欠，继而向一侧歪倒，当着群臣的面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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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噜声在殿中回响，格外的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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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一名大臣脸色铁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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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坦之握紧笏板，就要迈步上前。谢安抓住他的胳膊，轻轻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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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静默许久，落针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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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奕的呼噜声愈发明显，像是讽刺，又像是两个巴掌落在众人脸上，瞬间又红又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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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这里争论北伐，劳心劳力，推举郗愔同桓温分权，为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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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天子倒好，半点不关心，反而在朝会中途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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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安无声叹息，俊美的面容难掩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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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坦之被谢安拉住，没有当殿怒叱，时任尚书仆射的王彪之却是没人能拦，当场从位置上站起，走到御座前，隔着垂帘高声道：“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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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噜声为之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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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奕打了个激灵，爬起身，嘴角竟还留着一丝晶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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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都商议好了？那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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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毫不理会王彪之骤变的表情，也不顾群臣错愕，直接走出帘后，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离开朝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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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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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直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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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臣皆惊，满殿斥责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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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安再次叹息，不知天子是真的无心朝政，还是以此作为反抗，但长此以往总是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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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谢安拉了拉王坦之，又给王彪之递了个眼色，三人凑到一处，低声商量，天子既然不理事，说不得要向太后递送奏疏。最新最快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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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遇北伐大事，关乎收复失土，朝廷安稳，实乃万不得已，非得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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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太后出身高门，曾临朝摄政，于政事颇有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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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懿旨不能代替圣旨，但有太后在宫中坐镇，总能想法劝说天子，督促天子下旨，不要耽误朝廷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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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做后世封建王朝，这样的想法可谓大逆不道。但在现下，却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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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奕不理朝政，明显破罐子破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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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温率领五万大军北伐，虽有郗愔分权，但世事难料，万一北伐顺利，桓温欲借机篡位，以天子如今的表现，难言百姓会不会继续拥护“晋室正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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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一千道一万，晋室最大的优势是汉家正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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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不是被胡人打进建康，桓温以天子无德无能举兵谋反，不过是被骂上几年，只要施政得当，其后代子孙照样可以稳坐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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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曹魏代汉，司马氏取代曹魏，谁敢说桓温不会真取司马氏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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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安和王坦之等都是忧心忡忡，奈何正主却不放在心上，让他们有力气都没法使，只能干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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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庾始彦奔出建康，此后未有消息。桓元子有意将庾氏全族下狱，仅庾友一支同桓氏为姻亲，勉强可逃过一劫，其他人恐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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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边的话不必多说，众人皆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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庾柔庾倩已死，殷涓正在流放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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庾希为自保逃出建康，并非不能理解。然而他只顾着自己，没有考虑亲族，连庾邈和庾攸之都没有得到消息，这就未免让人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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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我看，他不会返回暨阳，能投奔的地方也是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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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青州刺使是他外兄，有没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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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各有议论，始终莫衷一是，到头来也没讨论出结果，反倒又添一桩烦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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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中，司马奕召来妃妾嬖人，继续大摆筵席，饮酒作乐，半点不关心朝臣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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庾皇后已病了半月，医者每日诊脉煎药，殿中弥漫着苦涩药味，病情却不见好转，甚至有加重的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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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太后去看过两次，回殿后便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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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得了病救不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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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定主意不想活，服再多的药也是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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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康公主近日常入台城，一为了解朝中消息，二来，是为太后宫中藏着的一副软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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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稀奇，不过是样子好看。”褚太后实在没办法，只能让宦者开库房，将装软甲的箱子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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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名为软甲，上身也有几斤重，瓜儿那身子骨能撑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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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套软甲不似魏晋将官穿戴的铠甲，倒类似改良版的锁子甲。xǐυmь.℃ò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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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这还是元帝带过江的，其后赐于我大父，至今已有近五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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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太后一边说，一边令婢仆展开软甲，道：“这甲挡不住刀枪，倒是能挡一挡弓箭。当初我入宫，大父做主将这甲给了我，待日后留给我子，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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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氏家主的本意是向晋室表忠，也为保护带有褚氏血脉的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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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褚太后的亲子早死，未及冠便去世，这套软甲压根没了用处，只能藏于深库，日久落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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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康公主得知桓容要随军北伐，心焦似火，恨不能提剑杀去姑孰，斩了桓温和郗超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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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李夫人一番劝说，才让公主殿下压下火气，转而为桓容搜罗保命之物，这套藏在太后宫的的软甲自然就入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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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话同太后说，瓜儿这次随军北伐是那老奴的主意。”南康公主正对褚太后，表情冰冷，“要是能让瓜儿一路平顺，他就不是桓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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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太后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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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求太后能下懿旨，也没指望官家能硬气一回，驳回那老奴的上表。唯一的指望就是能护得瓜儿平安，让他囫囵个的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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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康公主少在人前示弱，遑论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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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如今，想到儿子的安危，她竟双眼泛红，少见的现出软弱之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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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太后做过母亲，知晓失去孩子的痛楚。见南康公主这个样子，还有什么可说，送出软甲不提，更让宦者取出一把汉朝大匠铸造的匕首，用来给桓容防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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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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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康公主没有客气，也不是客气的时候。妥当收起软甲匕首，压下眼角酸涩，道：“大军六月出发，至少要三个月才能回来。这期间，太后需做好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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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褚太后点点头，道，“外有郗方回，内有谢、王几家，大司马未必能真的称心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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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有把握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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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握？”褚太后苦笑，道，“我哪里有把握。最好的打算就是桓元子不篡位，哪怕是要废帝另立，我也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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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康公主没有接言，心知褚太后是被逼得没办法，才会说出这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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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事情尚未到那个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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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妹。”褚太后摇摇头，苦涩道，“你原就比我看得清楚，当初还是你点醒了我。我知你是想安慰我，但事已至此，我宁愿想到最坏，也不想继续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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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康公主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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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门外，撑着病体来见太后的庾皇后也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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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聚起乌云，雷鸣轰然而起，丈粗的闪电自天边砸落，又是一场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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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城外，带有各家标记的牛车匆匆而行，健仆甩起长鞭，犍牛冲开雨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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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城内，南康公主告辞太后，由婢仆撑伞离开长乐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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庾皇后站在廊檐下，目送南康公主的背影消失，嘴边溢出一丝鲜红，伴着宫婢惊恐的叫声，缓缓软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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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声伴着歌舞声隐约传来，应和闪电雷鸣，就像是变了调子的哀乐，为即将到来的狂风骤雨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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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桓府，南康公主来不及休息，命人将装有软甲的箱子送上马车，令忠仆马上启程赶往盐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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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务必送到我子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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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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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仆半点不敢耽搁，冒雨驾车赶往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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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来越大，顺着半开的窗飘入室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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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麦想要上前关窗，被南康公主止住，非但窗不关，更要将门敞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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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雨水大，恐要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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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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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康公主站起身，几步走到门前，任由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顺着脸颊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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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夫人自廊下走来，身着燕尾袿衣，浅色长裙，腰间一条绢带，带下缀有环佩，行走间微微撞击，发出悦耳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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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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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夫人走到回廊尽头，踏上屋前木板，木屐声嗒嗒作响，应和雨水，敲击出动人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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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妹来了。”南康公主没有转身，依旧仰望层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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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昨日调好几味香，刚派人给姑孰送去。”李夫人停在南康公主身前，乌发堆成高髻，仅有一枚花簪。容颜娇美绝艳，远胜珍珠玉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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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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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去了。不出意外，郎主和两位公子身边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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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康公主终于转头，看向李夫人，问道：“可会疑心到阿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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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李夫人笑道，“是和三公子送往姑孰的密信一起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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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南康公主微感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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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夫人仍是笑，隔着雨帘，笑意微有些朦胧，让人看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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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姊放心，我做事有分寸。”说到这里，李夫人靠近南康公主身侧，低声道，“无论如何，总要让大司马完成北伐。有他在，旁人自不敢轻易动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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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康公主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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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大司马想要桓容的命，却也是桓容安全的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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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面上，父子俩尚未撕破脸，其他人想要打桓容主意，必要仔细思量，事后会不会被桓大司马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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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为儿子报仇，借口抢几块地盘，结果几个不听话的刺头，可能性当真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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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君既随军北伐，定能有所建树。大司马总要返回建康，到时该怎么办，全由阿姊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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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始至终，李夫人没想过一次送桓大司马上路。这样做太明显，也太招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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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水长流，徐徐图之方为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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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桓大司马逼得太急，做得太过，桓容身边危险太多。不然的话，送往姑孰的香也会迟上几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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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并立在廊下，都没有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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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耳静听雨水打落房檐，心也随之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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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四年六月，桓容接到官文，迅速调集随行人员，登上公输长和相里兄弟改装的武车，由盐渎出发前往京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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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府军和北府军为北伐主力，分别由桓温和郗愔率领，自驻地出发，至兖州会师。届时，参与北伐的刺使也将率兵前往，大军合成五万，号称十万，挥师北上伐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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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有县公爵位，手下也聚起一定实力，但同各州刺使相比依旧不够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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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掌控府军的桓大司马和郗刺使，就连桓冲、袁真等人挥一挥衣袖，都能将他现下的势力轻易打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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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基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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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车厢内，桓容推开车窗，看着并行的一队私兵，不禁咂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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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都是袁真的私兵，比人数论装备，远超桓容手下这几百人。但论个人实力，比单打独斗，桓容相信，放出典魁这个人形兵器，基本能揍趴他们全部。就是遇上刘牢之，估计也能战个旗鼓相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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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之上，桓容遇上三股私兵，满脸都是好奇，很是开了一回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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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不知，别人看到盐渎这支队伍，同样是吃惊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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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提堪比装甲的武车，不提载重惊人的粮车，单是青壮手中的竹盾竹枪就足够吸引眼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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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盾将近一人高，立起来能组成一面盾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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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枪更是夸张，按照魏时定下的尺寸，枪-身远远超过一丈。枪头削尖，组成枪阵，甭管是人是马，冲到阵前十成十会串成血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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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私兵身上的竹甲和木甲，只听蜀地有蛮人擅制藤甲，没听说晋地有类似的工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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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此，桓容只能耸耸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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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让公输长是鲁班的传人，最擅长玩木头。皮甲不够用，只能用木甲和竹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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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能捡漏捡到欧冶子的后人，早给典魁配上一柄巨剑，哪怕不开刃，抡起来也能砸死几个。巨剑不趁手，直接上狼牙棒。这样的人形兵器放出去，绝对能横扫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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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兖州之前，桓容在途中稍停，等来刘牢之率领的军队，合兵一处再继续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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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郗刺使的好意，为的是确保途中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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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自然不会谢绝，乐呵呵的迎来刘参军，下令埋锅造饭，盛情款待一番，待酒足饭饱再行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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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不见，容甚是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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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君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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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之间见面，桓容明显有了不同，刘牢之不是没有察觉，但以现下的立场，还是装糊涂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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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车经过二度改造，重量稍有减轻，威力却不减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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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牢之在车前站定，略微扫过几眼，就知车身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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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并不在意，任由他看，不忘向他介绍随行的两名舍人，并告知石劭留在盐渎，北伐期间代他掌理县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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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颍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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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琳和荀宥拱手见礼，听到二人出自颍川，刘牢之有片刻的怔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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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笑着道：“不瞒刘参军，钟舍人和荀舍人俱为颍川高门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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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不用讲得太明白，聪明人都该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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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牢之点点头，没有继续追问。彼此见礼之后，将桓容拉到一边，取出郗刺使的书信，郑重道：“想必府君已知，庾始彦逃离建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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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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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府君可知，现下，人就在京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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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p>看更多好看的小说！威信公号：HHXS665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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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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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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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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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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