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都市小说>桓容>62第六十二章
  时入五月,临近夏至,南地接连下过几场小雨,旱情略有缓解。北方仍是连月亢旱,滴雨不下,遇到没有河流经过的村落,田地中的麦苗已尽数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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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璟回到洛州,从秦玓口中了解过胡人动向,将坞堡内诸事尽数托付,留下运回的盐粮,当日便启程往北,轻车简从奔赴西河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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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送马队飞驰而去,秦玓站在坞堡墙头,一边看着仆兵扛运盐粮,一般感叹自身“苦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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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玚坑他,秦璟忽悠他,继续这样下去,难保其他兄弟不会有样学样,还有没有孔怀之情,能不能愉快的做兄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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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队日夜兼程,在端午当日抵达西河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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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时,坞堡城头重兵把守,秦玚和秦玦秦玸分别率骑兵外出巡视,每日往返数次,防备鲜卑和氐人乱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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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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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璟进入坞堡辖地,恰好遇见秦玦率领的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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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起离开时,秦玦身上少了几许跳脱,增添几分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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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岩,怎么是你出巡,阿嵘呢?”秦璟策马上前,拉住缰绳,骏马扬起前蹄,发出一阵嘶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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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兄去了上党郡。”秦玦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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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兄不是在上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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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前有百余氐人自平阳郡出逃,欲要投奔鲜卑,恰好被上党的仆兵发现。大兄不放心,担心是氐人使诈,其意在坞堡,故而来信请援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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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嵘领了多少仆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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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百骑兵,八百步兵。”秦玦靠近些,压低声音道,“听抓到的氐人说,氐主苻坚竟然没杀带头反叛的苻柳,只处置了魏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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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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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传出消息,苻柳将要镇守平阳,这些氐人曾经助王猛追杀叛-乱部众,唯恐被苻柳报复,这才连夜出逃,只带着随身细软,连地盘都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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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闻此言,秦璟当场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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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阿兄不相信,说真的,我都不信。”秦玦继续道,“可这些氐人言之凿凿,派去长安的探子也传回消息,这事九成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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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这里,秦玦忍不住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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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证实消息确实,氐人没有说谎,坞堡上下均是目瞪口呆。众人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苻坚绝对是脑袋进水,要么就是走路没注意,一头撞到门框上,当场被门板夹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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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是脑袋正常的人,尤其是掌权的一国国主,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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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直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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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父当时就说,早晚有一日,苻坚会被自己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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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叛的人不诛杀,抓回来反而重用。助他平叛的部将不赏,任由其心怀忐忑投奔燕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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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玦实在不明白,苻坚图的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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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名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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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仁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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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战乱之地,“仁义”两字多数时间可不是褒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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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事暂且不提。”秦璟问道,“苻雅之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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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起苻雅,秦玦立刻心情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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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了!阿兄南下不到两日,就有氐人和鲜卑人送来金子。原本人该送到鲜卑手里,没料到氐人打下了陕城,出金的苻柳被抓了回去,慕容垂那边没再来人,阿父决定把苻雅交给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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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鲜卑人送来的金子如何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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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是留下。”秦玦笑道,“送金来的几个都是氐人叛将,得知苻柳被抓回,全部赖在坞堡不走。阿父不想收留他们,知道长安的消息,立刻把人送去平阳,死活不走的直接绑上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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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之,绝不留这几个烫手山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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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之上,秦玦口中不停,捡要事告知秦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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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兄弟俩回到坞堡,四月间发生的事,秦璟多数已了然于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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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郎君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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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头上的仆兵吹响号角,吊桥放下,篱门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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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璟策马走过木桥,发现护城河早已见底,不禁皱眉道:“我离开之前,阿父已遣人在郡内寻井,如今可有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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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未。”秦玦摇摇头,面上现出几分沉重,“坞堡内有几口井,暂时还能救急。附近的村落多数缺水。靠近河口的还好,距河远的,每天都要走上几里路去担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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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瓮城之后,多数骑兵转道往军营休整,傍晚之前需再次出巡,谨防有乱兵混入,仅有数名部曲随两人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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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跟在秦璟身后的寥寥数人,秦玦诧异问道:“阿兄,秦雷秦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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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秦璟曾在途中遭遇麻烦,秦玦难免生出不祥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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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兄,该不是他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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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秦璟看了秦玦一眼,给出否定答案。待行到府门前,翻身下马,立即有健仆上前接过缰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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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将他们留在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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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秦玦瞪大双眼,下马时没留神,险些摔了一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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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事我会禀报阿父。”门前不是详叙之地,秦璟道,“想知道就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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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玦忙不迭点头,将马鞭丢给仆兵,大步跟上秦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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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璟归来的消息,早已由黑鹰送至西河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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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策近日忙着调兵,专为防备氐人和鲜卑人异动。秦璟和秦玦来见时,他正同谋士商讨防御之策,重点在相邻的太原郡和上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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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垂在豫州,洛州也需加紧防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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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垂是举兵造反还是投奔氐人,目前尚不明朗。邺城内局势难辨,旨意政令朝令夕改,别说是远在西河郡的秦策,就是身在邺城的鲜卑贵族都看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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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闻晋朝又将北伐,目标很可能是燕国,秦策又添一层顾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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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去年遣秦璟南下,为的就是联合晋朝驱逐胡人。儿子归来却告诉他,现下的晋廷不足与谋,两次率兵北伐的桓温有奸雄之态,王莽之志。如秦氏贸然同其联合,非但目的无法达成,还可能会被暗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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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一来,秦氏的立场就变得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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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腹背受敌,结盟计划泡汤,秦氏坞堡孤立北地,只能独自面对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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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璟和秦玦走进室内,秦策正对着一幅舆图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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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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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璟回来得匆忙,并未更衣洗漱,身上还带着尘土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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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子回来了。”秦策疲惫的捏了捏额心,“沿途可还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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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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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上,归来的途中也曾遇到麻烦,有鲜卑乱兵袭扰马队,秦璟带人冲杀两个来回,身后留下不下五十条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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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鲜卑人看到秦氏坞堡的旗帜,仍要举刀冲杀,明显是有备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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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璟颇费了一番力气才抓住两个俘虏,查验刻在两人肩上的图腾,辨认出其为乞伏鲜卑,不禁一阵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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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乞伏鲜卑早已投靠氐人,为何会出现在慕容鲜卑境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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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事过于蹊跷,饶是随行的谋士,一时半刻也想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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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完秦璟的叙述,秦策眉心紧拧,同样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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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确定是乞伏鲜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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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图腾判断,九成不会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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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鲜卑贵族肤白,五官深邃,同其他五部极好区别。但其部众多为宽额细目,除了源于匈奴的宇文鲜卑,与其他四部并无明显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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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要区别彼此,除了服饰,只能依靠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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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伙伏兵出现的地点靠近豫州。”秦璟心中有所推测,只是没有证据,并无十分把握,“儿怀疑,慕容垂可能已经暗通氐人,这些乞伏鲜卑即是氐人所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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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室内陷入沉默,秦策眉心皱得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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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也有另一种可能,”秦璟话锋一转,道,“慕容垂尚无投靠氐人之意,这伙乞伏鲜卑闯入此地,明目张胆袭击秦氏车队,为的就是传出消息,引来邺城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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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设是后者,鲜卑朝中必对慕容垂生疑,短暂平衡的局面注定被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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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慕容评或可足浑氏痛下杀手,慕容垂不想丢了脑袋,要么造反,要么叛-逃,没有第三条路可走。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氐人都可坐收渔翁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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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甚者,挥师北上的晋朝都能分一杯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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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想出此等计策的,唯有苻坚重用的王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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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慕容垂使计,果断利用王猛一回。以后者的行事作风,早晚要连本带利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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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逼反慕容垂不过是开胃菜,计划必定还留有后手。可惜的是,王猛计策再好,遇上苻坚这样的主公,照样要打个折扣,甚至回城折本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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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子一番商议,决定暂时按兵不动,端看邺城作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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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如真是王猛用计,意图将秦氏也拉下水,自然不能让他如愿。更要让他知晓,秦氏不是能随便利用的棋子,非但不能利用,遇上更要绕道,不然的话,早晚都会吃到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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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父,儿此番南下,运回五船盐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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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兵事说完,秦璟取出记录盐粮数目的簿册,逐一呈于秦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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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盐粮暂时留在洛州,如何分派全由阿父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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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何不运来西河?”秦策不是责怪儿子,只是感到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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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儿身怀此图,需尽快呈于阿父,不便运送盐粮。”秦璟一边说着,自怀中取出绢布裹着的舆图和水车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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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保万无一失,他弃用木盒,一路都藏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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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舆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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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璟铺开图纸,在场众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虽有之前的经验,看到这样精确的北地舆图,仍是让众人惊讶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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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图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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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桓氏郎君相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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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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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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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提任何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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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并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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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策看看舆图,又看看儿子,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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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子,你日前放回苍鹰,请你母找出白狼皮,就是要送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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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璟颔首,一派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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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儿北归之前,晋廷已决定北伐,桓县令奉命领兵北上。儿为表谢意,留下二十部曲,并有言,他日遇到危险,可至秦氏坞堡求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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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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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璟点头,道:“如其抵达坞堡,有青铜剑为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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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铜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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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策愕然不已,差点一把揪掉颌下的长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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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把青铜剑送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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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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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剑岂可轻易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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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儿知剑乃重宝,但其两番赠图,又货通盐粮,儿犹嫌礼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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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策:“……”他要说的是这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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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氏家传几百年,底蕴深厚,青铜古剑虽为重宝,却称不上至宝。问题在于,这样的青铜古器为战国时铸造,取三九之数,共有二十七样,只传秦氏嫡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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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策的儿子多,传下的青铜器多是斧钺剑戟,按照祖训,秦策所得的青铜剑是要传给他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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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给女郎也就罢了,大不了将人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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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给一个郎君算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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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策看着儿子,再看看舆图,良久无语,心情委实难以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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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璟表情淡然,将舆图折起,仔细放到一边,挥手又铺开水车图,言明建造水车开挖沟渠之利,再次引来一阵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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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在盐渎的桓容,自然不晓得西河郡都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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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初五是为端午节,两晋时与夏至同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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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节日当天,盐渎城内一片欢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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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城而过的河上不见一艘运盐船,挂着彩布的飞凫轻舟取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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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宽的一条盐河上,五艘轻舟并排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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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舟上俱为及冠而立的青壮,均是只着短衣布裤,敞开胸襟,露出健壮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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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擂鼓的壮丁更是撇去上衣,随着一声急似一声的鼓音,肩背肌肉紧绷隆起,蕴藏着雄壮的力道,迥异于时下崇尚的清逸潇洒、仙风道骨,却能引来一阵又一阵高亢的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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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岸边人头攒动,城内的百姓群聚于此,争相观览飞舟竞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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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是建康,轻舟的数量要多出数倍,更要分作水军和水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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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盐渎仅是千户县城,节庆的规模自然比不上都城。但经过数月的经营,城内百姓日渐富足,流民录籍安居,今年的节庆气氛远超旧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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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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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鼓声起,五艘轻舟犹如五支利箭,破开平静的水面,刹那疾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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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舟上的壮丁齐齐划动木桨,在鼓声中喊着号子,争相别过船头,冲向拉起红绢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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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快!超过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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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岸上的百姓握拳高呼,随着第一艘轻舟冲过终点,鲜花和柳枝如雨般洒落,更有以五彩绳结成的吉祥图案,绑在柳枝上一同飞舞,仿佛撒下漫天彩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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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桓容站在人群中央,四周俱是健仆围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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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第一艘冲过终点的飞舟,不禁笑道:“典魁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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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艘轻舟之中,两艘为典魁和钱实所领,两人在军营中互别苗头,在赛舟上也要争上一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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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府君,胜者可得绢一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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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劭上前半步,低声提醒桓容,身为盐渎一县之令,看过热闹不算,还得上台颁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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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高兴,胜者所得加倍,凡参与竞舟之人,各奖稻米一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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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奖励算不上丰厚,却实属意外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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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息宣布之后,无论舟上岸边,都是齐声高呼县令仁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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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桓容取过一枚包好的角黍,当先丢入江中,随后将要登车离去,不想又被小娘子们包围,唱着歌不肯放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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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奈,桓容只能坐在车上任由围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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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娘子们热情不减,围观不算,更要投掷绢帕鲜花,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桓容才被放行,带着一身香风折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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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车行经处,木轮压过的辙痕都似留有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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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郎君俊仪,我心甚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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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车行远,身后仍传来一阵阵带着古韵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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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桓容自车窗回望,不见岸边的红飞翠舞,仅有清越的歌声不断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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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悦君兮君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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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残酷的时代,也是一个浪漫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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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们颠沛流离,朝不保夕,却敢于歌出心中的热情,不被世俗禁锢。ωωω.χΙυΜЬ.Cǒ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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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独属两晋的风-情,带着春秋战国遗留的奔放,后世历朝历代皆无可仿效,豪迈如隋唐也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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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县衙,桓容洗去一身花香,换上干爽的外袍,随意坐在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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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眺望院中古木,乌发随风轻扬,桓容长舒一口气,嘴边噙着一抹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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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月烦恼不断,近日更是屡做噩梦,难得精神放松,偷来半日清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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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郎君,建康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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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童送上清凉的蜜水,奉上南康公主的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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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桓容坐直身,接过书信展开,看到信中内容,神情陡然变得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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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庾柔庾倩斩首,殷涓徙千里,庾希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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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看一遍书信,桓容背靠木栏,眉头深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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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阿母提及,他都快忘记这几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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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庾柔几人的处置不出预料,即便桓大司马不动手,郗刺使也不会轻放。事实上,殷涓只是流放且没有家人连坐,已经算是轻判,这其中必定有其他势力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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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他没想到的是,庾希竟然会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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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亲娘的信中判断,庾希是自己逃走,绝非被人挟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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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庾柔庾倩入狱,庾氏的势力被桓大司马和郗刺使联手打压,亲朋故旧为了自保纷纷撇清关系,庾希能投奔谁,又是谁帮他逃出建康?他这一逃,对北伐是否会有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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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桓容捏着信纸,望着停在古木枝头的两只雀鸟,不禁陷入了沉思。</p>看更多好看的小说!威信公号:HHXS665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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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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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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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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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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