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她扫一眼清婉绫,正搜肠刮肚思考一会儿该用什么方法整治她才能解心头之恨时,清婉绫也闻言看过来。
二人四目相对,珠姬仿佛一个胜利者昂头蔑视,而清婉绫只是默默盯着她,那幽幽的大眼黑不见底,就这样一瞬不瞬甚至连眼都不眨一下的空洞凝视让人不觉汗毛一竖,莫名头皮发麻。
她看我干嘛?
珠姬不自觉鸡皮疙瘩一个又一个的冒,接着便听见湛行风道:“有什么不合规矩?你代表本王,就是规矩!”
他说得坚决又冷厉,这相当于给了珠姬一把“尚方宝剑”,任由她将清婉绫揉圆搓扁。
一瞬有人内心欢腾;
一瞬有人怨怒横生。
但刚吃下一颗定心丸的珠姬还没来得及暗自叫好,一个比刚才更为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神飘到她身后,伴着嗖嗖的湿润的冬风,如深井里伸出的手,似乎在一下一下的挠她的背。
不知为何,脑海里突然又冒出清婉绫抡起大棒子凶悍的那一幕……
她只觉菊花一紧,缓缓的,缓缓的回头。
“咻咻”
阴风阵阵,淫雨霏霏。
只见靠近石狮的一角,清婉绫立在比灰蒙天色还要阴暗的黑影中,那湿漉漉的发几许倾垂,从房檐滴落的雨珠砸在石狮的背面,溅射的水花融入她的发顶,而她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立在原地,露出一只地狱恶鬼般瘆人的眼。
刹那电光一闪,她黑白分明的眼珠与眼白一冷一暗,吓得珠姬骤然心跳一停,似被刚才的闪电所摄,居然僵住了!
这,这傻妇大白天的弄这表情是想吓死谁啊?!
她猛地深吸一口气,蓦然想起近日府中发生的怪象,有点发虚不敢再看,立刻转头对湛行风道:“既然王爷如此说了,那妾身便恭敬不如从命,一定不负王爷所望!”
话音落,天空忽然又是一闪,“轰隆隆”,刹那天雷滚滚,乌压压的云层像是被几道白光撕裂,劈天盖地的风声如龙腾虎啸,刺痛耳膜。
接着不知何处忽然“哐啷”一声脆响,众人惊觉一颤,下一秒果然如往常一样传来更多“嘎嘎”、“唧唧”的怪叫声,随即“咚咚咚”似有什么撞门,发出沉闷压抑的声响。
那仿佛敲门敲得急切,又仿佛什么东西挠门的声音和雨声交错在一起,就像无数只蚂蚁在心肉上爬行,密密麻麻的黑一点点芝麻般的大小细细密密攒动,叫人瞬间指骨都扣紧了,心烦意乱。
而躁动的雨声、雷声、撞击声中,忽然又加入几声狗吠。
不知是谁家的狗也被这越发恐怖的动静所惊,不停的吼叫嘶嚎,那音色极高极尖,像被什么东西勒住脖子所发出,但众人都听得出它是在害怕,所以用几乎撕破嗓子的吼叫意图震慑对方,但它太害怕了,以至于吠声之中有又几分微颤。
很快,周围的狗都像是被这只狗所感染,又或者无形中有什么令它们害怕,全都大声鸣叫起来。
而不一会儿,离庆王府最近,也就是第一只狗叫的院子里传来几个男声。
“真晦气!又来了又来了!”嗓音也有些发颤。
“大黑,闭嘴!别叫了!”
“汪汪!汪!”
“我叫你闭嘴!不许叫,听见没有!”
“汪!汪……嗷呜呜”
似乎是因为狗不听话,他们用什么将狗嘴捂了起来,很快狗呜呜咽咽的便没了声。
但其他的声音还没有停下,依旧错杂的继续着。
若儿历来是个胆大的,听到这些也不害怕,而是率先看了一眼门前那群人。
因为他们相互簇拥在一起,有的人一脸惶惶不安,有的人身下两股战战,更有甚者明明没淋雨,却汗湿了一片,都似在忌惮什么。
而人群中最主要的两个人,一个珠姬小脸惨白,一个湛行风表情沉重。
大家都没有第一时间去查看声音的来源,想来这件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若儿默默分析完,又转头,看到自家那个没心没肺的主子一脸“你看我干啥”的表情,丝毫不受那些诡异的声音影响,她就放心了。
果然这货除了怕饿怕死,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她还是不着痕迹的轻轻抓住清婉绫的手腕。
清婉绫感觉手上一热,以为若儿害怕,轻轻拍了拍她。
另一边,湛行风眉心凝成一座小山,一拂袖,径直走下石阶往右拐去。
他身边的侍从急忙匆匆跟上替他撑伞,一些男丁也反应过来,纷纷跟上。
而剩下的则是一些比较年幼的家丁和女子,其中珠姬目送湛行风离去的背影,神色仓皇,许是怕极了,嘴唇微微发白。ωωω.χΙυΜЬ.Cǒm
这时,忽然眼前人影一闪,她疑惑那是什么?
正收回视线打算仔细查看,下一秒一个湿哒哒的黑突然凑近,“哗啦”电闪雷鸣,世界亮了又黑,交替极快,令人一时间难以适应。
珠姬只觉视线模糊了一瞬,再聚焦时,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突然一凑,吓得她娇颜一扭,“啊!!!”一声尖叫从喉咙溢出。
本来留下的都是些胆小的,听见珠姬这撕心裂肺的一叫,心中蠢蠢欲动的恐惧瞬间爆发,也来不及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即刻奔走逃散。
但其中也不乏相对稍微胆大一些的,逃跑之前先看了一眼珠姬面前的黑乎乎。
而这一看,那人就原地傻逼了。
有人瞧见他停下,不禁也好奇刚才出现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于是停下一人、两人、三人……
大家不约而同转头,只见一个身影头发濡湿滴滴答答,悄摸摸跟个水鬼一样,站在珠姬面前。
她的肌肤极其白皙细腻,因为沾了雨水的缘故,在幽幽的清冷中泛着滑腻的光芒,那狐狸一般狭长的眸微微一眯,划过一丝狡黠,在闪电过时忽明忽暗,如密林深处等待猎物的巨兽,路过之人稍不注意便成为其口中餐。
啊啊啊啊!
特么的这不是八王妃吗?!!
她不声不响的荡过来到底是想吓死谁啊?!!
还有你一动不动站在那要干嘛?难道被鬼附身了?
众人心惊肉跳的想着,大多还保持着逃跑的姿势,或左斜,或后倾,都在好奇她要做什么。
良久,只见那绝色倾城的美人面无表情,两眼无光,在昏蒙蒙的雨幕下小手一抬,嘴唇一掀,“麻烦伞借我一下。”
神经紧绷的珠姬闻言白眼一翻,差点给气晕过去!
大姐,麻烦你正常一点好吗?
能不能不要借个伞都那么不走寻常路啊?
难道你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
珠姬摸了摸自己到现在还突突跳个不停的心脏,本来便黑的脸更黑一层,仿佛刷漆一般,扔到晚上根本辨不出哪里是鼻子哪里是眼。
而清婉绫好似根本没看见大家因为过度惊吓,最后却发现不过是个乌龙后的幽怨表情,对珠姬继续道:“借不借?”
你特么差点把老娘吓尿了,还敢找老娘借伞?脸呢?
珠姬在内心谩骂,板着个脸很不情愿。
可清婉绫是个脸皮厚的,见她不高兴,一张绝美容颜国色天香,嘿嘿一笑,“哎呀小气鬼我不过应应景,有必要那么生气嘛?再说了,你一口一个姐姐的喊,姐姐问你借伞你又不管,真是没良心!”
珠姬:“……”
胸口差点气炸!
你特么应个鸟景,现在这种情况是应景的时候吗?
求你有点眼力见儿行不行?
她被清婉绫一张笑脸弄得没了脾气,如果再不借伞,鬼知道她接下来会做出什么奇怪的事。
想罢她慢吞吞的将手中的伞一递。
清婉绫忽然“咦”一声,对着伞左看右看。
珠姬手中握的,是一个光滑的白色伞骨,骨面上雕刻着繁复的鸟叶花纹,鸟儿停在枝头,叶儿顺着藤蔓蜿蜒,一路向上延伸到达伞顶,又开出一朵合欢花,那合欢花一丝丝雕刻极其细致,栩栩如生,仿佛风过便会轻轻摇曳一般涤荡人心。接着再看那伞顶,上好丝绸绸面上是一幅颇有意境的鸳鸯戏水图,图中一鸳嬉戏一鸯追逐,翅膀飞扑掠过湖边垂下的绵绵柳枝,也似掠起了春风,绽开满岸的绿树红花,一看就是一把价值不菲的伞。
清婉绫欣赏完不由啧啧称赞,一旁恪哂瞧着暗骂一声“没见过世面的!”,炫耀道:“这伞是我家王妃特意找瑞都一绝的伞匠郝师傅定做的,制作伞的材料经过重重筛选,伞骨用的是颜色质地上乘的象牙,伞面用的是箐州最好的丝绸,其中雕刻、绣制又分别请了瑞都最出名的谢师傅和尹娘子,自然是整个乐国最尊贵的伞不过!”
嚯,还有这来头?
姬贼也太有钱了吧?
那把伞的价值估计得赶上夫人一辈子的例钱了!
果然是个败家子儿!
有这点钱不知道能买多少好吃的呢!
站在不远处的若儿听完眼睛一眨不眨。
恪哂又补充道:“王妃你也真会选,谁的不借,偏偏借上咱们王妃的伞。”
其实珠姬身为侧室,她一个做下人的在主母面前应该自觉本分的称自家主子为“二夫人”才对,但那么多年了,恪哂不管对外对内一直称呼的却是“王妃”,一来她打从心底里看不起清婉绫,觉得自家公主才应该是正室,二来狗仗人势,湛行风纵容珠姬,珠姬的狗珠姬不管,甚至还喜欢她这么叫,所以别人也不敢管,渐渐时间久了,恪哂如此称呼珠姬的时候大家也都习惯了,没有多大反应。
不过什么王妃不王妃的也就是个称呼,清婉绫也不在乎,只要别给她蹬鼻子上脸就行。
而刚才恪哂说那一番话,好像在说她贪图什么一样,清婉绫一听就不舒服了。
她抬头瞪恪哂一眼,大家明显察觉到她的情绪,默不作声。
可珠姬却不出言阻止,任由恪哂道:“八王妃,伞借去了您可得小心点,免得弄坏了您一辈子都赔不起!”
哟呵?
看不起谁呢?
咱家夫人要是东山再起,十把百把的随便买!
你有什么可炫耀的?
若儿在阶前听不下去了,虎凶凶的走到恪哂跟前,翻了个白眼道:“我家王妃找二夫人借伞关你屁事?你在这里叨叨一堆,到底你是主子还是二夫人是主子?”
二人同为王府两大女主人的贴身侍婢,没有身份高低之分,一对一撕逼很合适。
恪哂没想到若儿会突然冒出来,被她气得一噎,珠姬见状准备护犊子,却被清婉绫抢先道:“就是!我找你家主子借伞,你家主子都没说什么,你倒先装起来了?怎么?平常在珠兰院都是你当家?这伞也是你出资买的?你那几个铜板子比我的还少,我都买不起,你怎么买?抢吗?”
她嘴炮一开狂轰乱炸。
那柔嫩的红唇一张一合半个字儿不带喘气儿的,简直跟以往傻乎乎说话都慢半拍的八王妃判若两人。
不仅是珠姬等人,就连若儿都惊了。
怎么才一月不到不见,她的嘴皮子就这么利索了?
当然,现在不是她们提问的时候,清婉绫也不可能告诉她们,这是她每天去诓妙手堂堂主练就的嘴炮神功。
她说完大家一愣,珠姬还来不及反驳,她就拿走了珠姬手中的伞,并嘿嘿道:“哎呀,大方妹妹,谢谢了哈!”
这还是她头一回喊珠姬“妹妹”,并且妹妹二字前面还加了个“大方”。
珠姬目送她离去的背影,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
清婉绫和若儿撑伞走下石阶,右拐又走了一会儿,终于在第一间巷子找到了湛行风等人。
阴雨绵绵,风起云涌。
清婉绫踏过青石板上细小的水洼,缓缓走向五米外涌动的人群。
雨水落在伞面发出“噼里啪啦”的轻响,然后顺着伞缘滑落,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溅湿了她的鞋边。
前方的人窜动着,谁都没有说话,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种诡秘的安静之中。
等走到离目的地三米的时候,空气里忽然飘来一丝血气的腥甜。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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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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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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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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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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