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从灯具公司辞职,是真的。
起初王结香以为,他辞职的原因是她的话起了效果。
在得知他有充足的创业前期准备,打算自己开公司之后,她总算看明白了……这人本来就是计划着要辞职的吧!
胃出血被送医院这事,给他提供了合情合理的辞职理由,公司那边对他的决定也表示体谅。
他当她的面发短信辞职,完全是她凑巧赶上他要发短信,有没有她根本关系不大。
殷显女朋友的身份已经被王结香自己要回来了,发现殷显很阴险,她这个女朋友,也只能继续当着。
她明确要他禁烟禁酒禁辣,规律三餐时间,这些殷显做到了。
不过自己创立公司,他的工作量和忙碌程度比起从前,只增不减。
殷显公司是做工程的,公司的起点非常保险地选择了他熟悉的灯具领域:市政照明工程。
从偏远乡镇到繁华大都市,都需要市政照明,譬如路灯、隧道灯、地下停车场,它们应该如何规划设计,它们的建造、维修、定期维护,这些殷显的公司都有涉猎。而关于如何进入这个领域,殷显在上个公司积攒的人脉派上了用场。
王结香老早就知道他野心勃勃,工作能力出众。殷显的公司刚起步,让他这时做个甩手掌柜是没可能的,她能够帮到他的事情不外乎支持他,监督他正常作息,正常吃饭。
每天,她要早上班,他跟她同个时间起床,吃早餐。
送她去幼儿园之后,殷显到自己的公司。他的午饭是王结香提前一天做好的,吃了饭殷显会给王结香发个短信汇报。
下午三点,她下班,买菜回家做饭。殷显超过六点没回来,王结香就会带上饭菜去他的公司找他。
一天下来,王结香忙得像个陀螺。
在幼儿园烤面包本来是个清闲的工作,最近因为许奇,她每天多出不少事。
那个小男孩自从上次跟她搭上话,便常常跑来厨房招惹她。
“姐姐,姐姐。”
他双脚悬空,双手扒拉住厨房外的窗户沿,露出他头顶两个旋的小脑袋,和她打招呼。
王结香怕他不小心摔下去,连忙摘了手套跑到窗户那儿,把窗子打开。
“你别调皮了,回班级上课。”
许奇探头探脑地观察着厨房里面:“姐姐,蛋糕什么时候做好?”
她的手伸出窗子,虚扶着他的手臂:“你先从窗户下来。”
“我不要!”他嘻嘻笑:“我也想做蛋糕,我可以进去找你玩吗?”
王结香严肃地拒绝他:“不可以,小朋友不能进厨房,这里有很多危险的东西。”
许奇拿眼睛斜她:“既然危险,那你为什么呆在厨房?”
“我是大人,我能回避危险。我在厨房因为我在上班,你是小孩所以你要去上课……”
她跟他解释不通,他噘着嘴,一脸的不甘愿。
王结香不再多费口舌,催他从这里离开。
“许奇,你不回教室的话,我要喊你老师了。”
“哼。”他放开窗沿,脚稳稳地着地。
王结香见他没事,正要收回自己的手。
“嘭!”许奇忽地踮起脚,用力一推窗户,把她的手臂夹了个正着。
王结香表情一变,嘴里呼痛。
做了坏事的许奇脚底抹油,迅速开溜。
她自己打开窗,手臂被夹住的地方红了一块。
晚上殷显回家,闻到红花油的味道。
王结香抹了药在手臂淤青的部位,他问发生什么事,她跟他说了。
卷起她的袖子,他检查了她的伤势,眉头紧锁。
“下次你别理他,厨房窗户和门全锁了,别跟他说话。”
王结香扑到殷显怀里求安慰:“呜,我手疼一天了。那孩子太皮了,让人没法安心,怎么会连性格都那么像我弟,我真是欠他们的。”
他拍拍她的后背:“像你弟,那你更别理他。你有什么不安心的,去担心他干嘛?你就是笨蛋猪脑子,爱当滥好人。”
她是向他诉苦的,又被他骂。
“我讨厌你,你尽会说我不好!”
“谁是滥好人猪脑子啊?我聪明着呢!”
王结香气鼓鼓地脱离他的怀抱,自己躲角落疗伤。
王结香是个傻乎乎的热心肠,这件事除了她自己,跟她接触过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周末她休息在家,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电话接起来,那边的女人喊了她一声,而后便开始小声地啜泣。
王结香竖起耳朵,听了声音半天,终于听出对方是多年没有联系的老乡,姜冰冰。那时在理发店她俩有了隔阂,殷显带王结香讨回工资后,她再没见过她。姜冰冰试过各种办法找她,最后从她城中村的房东那儿要到了她的电话号码。
“冰冰啊,你怎么了?”
虽然她们已经闹掰,但她听她哭得那么惨,仍会替她担心。
“结香,我完蛋了……他不要我,我有孩子了……结香,我没法活了……”
姜冰冰哭得气若游丝,王结香抱着手机,被她搞得心惊胆战。
“你人在哪?你说什么呢!千万别做傻事!”
姜冰冰不告诉她自己在哪,拼命地哭,不断地和她道歉。
王结香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我们见面说好不好,你冷静下来。我去你那边找你行吗?你还在理发店上班吗?”
“你别来理发店。”姜冰冰这才报出了她家的地址。
王结香马不停蹄地打车赶到姜冰冰的家。
她和五年前一样,跟其他人合租一个小公寓。不知是屋里还是姜冰冰身上,有种馊掉的气味。
王结香进屋看到她,除了有些憔悴,其他看着没什么事,悬着的心总算放回了肚里。
一番询问之下,她弄清楚发生的事:姜冰冰跟她店里的理发师浩哥好上了,前些日子,她感觉身体不舒服,去诊所看医生,查出怀孕。姜冰冰要浩哥负责,他非但不认她是他女朋友,还说小孩不是他的。理发店的人全是和浩哥一伙的,眼看着孩子的月份大了,姜冰冰没钱堕胎,没钱养小孩,思来想去没有能帮她的人,于是打了王结香的电话。
“走,我们向他要个说法,哪能这么欺负你!”
她牵起姜冰冰的手,带她出门去理发店找人。
姜冰冰不愿意进那个地方,她们坐计程车到理发店门口,她不肯下车了。
王结香思索片刻,独自拉开了车门:“那你在外面等我,也免得你情绪激动,动了胎气,我一会儿回来。”
她神色犹豫:“结香……”
她对她坚定道:“没事的。”
再迈进这家理发店,王结香已没有了从前的害怕。
五年前,她是任人搓圆揉扁的乡下打工妹,怯怯地躲在殷显后面。
五年后,她冲在前面,推开店门,这里的人们她完全不放在眼里。
那个叫浩哥的甚至没有认出她,五年过去,王结香的气质和外型都有了太大的变化。
王结香从他这里,听到了一个和姜冰冰不同版本的故事。
浩哥说他跟姜冰冰确实睡过几次。他没把这当一回事,就他知道的,店里其他几个男的也跟她纠缠不清。这几个月他没碰她,他不认这个孩子。孩子不可能生下来,他已经结婚了,店里全部人包括姜冰冰都知道的,他有老婆有家庭。所以她有心来讹他,却也不敢把事闹大。
谈到这个程度,王结香一个局外人,难以去评判事实的真相。
能商量的,是这个孩子怎么办?
浩哥的态度依旧不配合:“这孩子不是我的,有我什么事。孩子在她姜冰冰的肚子里,她想怎么样,与我无关。”
她问他:“如果生下来做亲子鉴定,是你的呢?你会负责吗?”
“不可能是。”他死不肯松嘴。
“你想清楚,到时候做亲子鉴定,那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孩子。你是孩子爸爸的话,不是一句不可能,就能逃掉的。”
浩哥坐在店外面抽掉了半包烟。
最后,他掏了三百块,亲手交给姜冰冰。
她收了他的钱,没跟他说一句话。
摇上车窗,姜冰冰让计程车司机开车。车驶出理发店所在的那条街,王结香望见她的侧脸有泪水淌下。
不像在她面前,她哭得背过气,声嘶力竭;姜冰冰静静地流泪,紧抿的唇角是压抑的向下的弧度。
王结香的手搭在她的手背,轻轻地安抚。
“结香,”姜冰冰抓住她的手,脸上泪水没干,换上讨好的笑:“你能借我一笔钱吗?”
姜冰冰现在情况困难,即便她不说,王结香也会主动提的。
“好。”她立刻答应了。
把自己攒的钱借给姜冰冰,这事王结香没跟殷显说。
一星期后被他偶然发现她卡上少掉了一大笔数字,问清楚缘由,他们又爆发了一次争吵。
“是我听错了吗?你倾囊相助的人是那个姜冰冰吗?那个你为她出头,她反而怪你,你丢了工作拿不到钱,她还和老板站在一边的姜冰冰吗?”
王结香干笑两声:“都多久的事了,你怎么记得比我还清楚?”
“是,你不记得,”他阴阳怪气地讥讽:“猪脑子会记得什么事?猪脑子被人卖了还要替人数钱,一边数一边说,她人很好的,她是我的朋友。”
王结香不服气:“她确实是我朋友啊,我从家乡到城里找她,她给了我一百块钱。我到理发店做洗头工,一开始什么都不会,她有教我,还带我去买衣服。以前我们上学时,常常结伴走路去学校,约好谁有自行车就要载对方……”
他打断她。
“你是记得她的好了,记得清清楚楚,她有记得你的好吗?”
“她曾经怎么对你的?你有事时她不闻不问,好像不知道你过着什么样的生活。等她落难了,她懂得用各种方式来找你了,你电话号码都能被她要到。你知道人家为什么偏偏找上你吗?因为你蠢。”
殷显讲的话实在太难听,王结香的嘴越来越扁。
“你的钱是攒了多久的?平时花自己身上,多花一毛钱我看你都不舍得。那钱不是说要用来开蛋糕店吗?为了一个明显来占你便宜的老朋友,你的梦想就舍弃了是吗?”
“钱,她会还我的。”www.xiumb.com
王结香梗着脖子,还在替姜冰冰说话。
“你不了解她,她没你说的那么坏。”
殷显不明白:“为什么你总要把人想得这么好?”
她反问他:“为什么你总要把人想得这么坏?”
他们坐在沙发的两边,扭头不看对方。
气氛降到冰点。
王结香被他刚才的话伤到心,撇了撇嘴,说起气话。
“可能我们真的不适合在一起。当初,我脑子进水才会追你。”
殷显冷笑一声。
“怪我,是我有病,答应你在一起。”
她不可置信:他这句不是气话吧?语气完全不像!
王结香转头瞪他:“你给我说清楚是什么意思。我们在一起五年,你现在说你后悔了是吗?”
“没后悔啊,”殷显保持笑容,嘴上不让一句:“多新鲜,人生有一段与猪共舞的经历。”
她拍案而起,再也忍不了他的人身攻击:“你给我说清楚,谁是猪?”
直到最后,他牙尖嘴利。
“谁问谁是。”
话不投机,王结香回房间,打算收拾行李。
“我跟你没得说了,我们还是暂时分开一下吧。”
殷显呛她:“有什么好分开的?东西搬来搬去多麻烦,到最后你都要回来。”
他说的话完全正确!
因此王结香更加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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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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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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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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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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