迹部已记不清那个梦境重复了几次,自他升上中学三年级以后,那个相同的场景却不间断的在梦境里出现。
在熟悉的网球场里,练习赛早已打完,观众散去,周遭没有一个看客,可场内的气氛依然紧张,观众的离去不代表比赛的完结,反而是争端的开始。
只见一个穿着网球服,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怒气冲冲的扯着一个金发男孩的衣服,大声的和对方理论着,那气势之猛,几乎让周遭的人产生一种错觉,眼前不是小女孩的小打小闹,而是像是两个男孩在打架。
“你们这几个家伙,快向景吾道歉,快!”
“一个日本人凭什么赢我?弱者就应该躲在暗处自惭形秽,而不是恬不知耻的妄想踏进强者的领域!”
“他为什么不能赢?他是靠自己的实力赢的,你们为什么要在背后中伤他?”
小女孩想据理力争,可话才刚说完,就被金发男孩用力一推,重重摔倒在地上。
“一个连球拍都拿不好的废物,就别帮人强出头,像你这样的人本来就没有资格留在俱乐部。”
金发男孩拿着球拍,带着其他男孩围了上来。
“就是啊,废物就该有废物的样子,如果学不会,我们到是可以教教你。”
看着小女孩无法站起来,男孩们更乐了,他们拿着球拍步步逼近,其中一人甚至把手中的球拍朝小女孩身上扔去,很快,血液染红了她的脸颊,强烈的眩晕感让她无法从地上站起,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男孩们把霸凌事件持续升级。
“你们这群混蛋,离梨沙远点!!”
远处,传来熟悉的呼喊声,梦境也就此定格,然后在一阵强光中化成无数的碎片,将沉睡的神志从梦神设下的深渊中唤醒。、
迹部睁开双眼,从床上坐起,他的颊边不断滑下冷汗,意识仿佛仍停留在梦境崩溃前的那一刻。这是以前从未发生过的事情,这些年来,他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好,很少会做这种陈年旧梦。
“梨沙…………”
十年的光阴能改变什么?
那就是什么都没有改变。原以为他早已把那件旧事忘得一干二净,可随着梦境的显现,昔日被他藏在心底的名字又再次浮现于脑海中。
梨沙,是梦中小女孩的名字,全名叫小川梨沙,是他在英国生活时认识的青梅竹马。
两人从幼稚园起便相识,不仅同班,小学时还是同桌,由于双方的家族是世交,班里又只有他们两个日本人,因而感情深厚。
这十年来,她究竟过得如何?
比起身上所受的外伤,事件留下的心理阴影更加难以消除,虽说那些欺负她的人已得到应有的惩罚,但她却没有等到结果的来临,就被双亲送往美国生活,这一走,就是十载光阴。
“砰!!!”
就在迹部坐在床上回想着以前的往事时,书房那边忽然传来声响,他下意识的望向床头的电子闹钟,借着清晨透入的阳光看清此时显示的时间,六点五十分,家里的执事是在提早打扫卫生么?
不爽有人扰乱他的休息时间,迹部下床打开房门,前往书房查看究竟,刚踏进书房半步,眼前的景象就吓了他一跳。
放置在书架上的书东倒西歪,书桌上更是一片凌乱,平时他喜欢看的外文旧书散落一地,上面到处留下黑色的小脚印,显示着某种生物曾到此一游,不用猜,他就知道,又是家里的宠物猫威尔弄出的恶作剧。m.χIùmЬ.CǒM
“抱歉,少爷,是仆人们处事不周,让威尔进来闹腾,我马上派人过来帮你清理。”
闻讯赶来的是管家樱井忠平,他在迹部家工作多年,是家中的执事总管。尽管他平时工作认真,从不出任何差错,可碰上这次的突发事件,他显然慢了一步。
望着房内的杂乱场景,他此时唯一能做的补救措施,就是尽快呼叫仆人们过来整理,把书房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岂料,这个方法才刚出口,就被他的少主人拒绝。
“不必了,忠平叔,对于威尔的捣蛋,我已习已为常,你先把它抱出去,这里由我来收拾。”
“可是,家主有吩咐…………”樱井忠平想上前阻止,可在接触到迹部投来的眼神后,他才收回张口欲出的话语,恭敬的回道:“既然少爷执意于此,那我就不打扰了,其实,家住早有吩咐,家中要进行一次彻底的大扫除,把一些过于老旧的物品必须全部清理掉,所以,我想向少爷问清楚,这些旧相册是否也要拿去烧掉?”
拿出早已收拾好的纸箱,樱井忠平从里面取出其中一本老旧的相册交到迹部的手里。
“这些到底是什么?”
狐疑的接过樱井忠平递来的相册,迹部对它们完全没有任何印象,要说根本原因,那就是从英国回到日本以后,他就没有太多时间怀念过去,更别说看相册了,能有时间练球已是幸事。
如今,当他拂去相册上的灰尘,开启那段被蒙尘的回忆,他才真正发现,那个身影从未在他心中消失。
他与她相处的点滴时光都被相纸所记录,保藏在相册之中。
迹部翻动着相册的内页,仔细看着每一张照片,随着数量的增加,他的唇际也浮现出优美的弧度,笑意在逐渐加深,尤其是看到梨沙小时候犯蠢的模样,他更是忍不住轻笑出声。
“哦,这不是梨沙小姐么?小时候的她真的很可爱,和现在的模样完全不同……”
在迹部聚精汇神的看着老相册之时,樱井忠平也探头过来凑热闹,只不过他感叹的话语没能说完,后半句话的内容却引起迹部的注意。
“忠平叔,你说现在的梨沙和以前有所不同,难道你最近见过她?”
迹部难以相信老管家的说词。
十年来,他从没有想过梨沙会回日本。当年她被送到美国不久,他就曾听自己的父母亲口说过,比起在英国生活,小川家认为美国那边的环境更适合她的成长,因此,要说梨沙会回日本,他觉得可能性极低。
“怎么可能啊,少爷,我只是趁着家主和小川社长叙旧,看过梨沙小姐的近况照片而已。”
深知自己的职责所在,樱井忠平并未把知道的详情全盘托出,因为他很清楚,说多错多,为免自家少主人产生不必要的精神负担,他觉得还是适时中止话题会比较好。
“只看照片就能说真人变化极大,忠平叔,你这样可说不过去。”如此简单的答案岂能让迹部满意,他能感觉到,樱井忠平知道的内情绝对比想象中要多,于是,他直接单刀直入,把话题引向重点,说道:“你就别对我卖关子,十年间,父亲对小川家的事情只字不提,根本就不想让我知道梨沙的境况,如果你真的存心隐瞒,何必在我面前提起她的事情,说吧,父亲到底意欲何为?”
听完自家少主人的一番质疑,樱井忠平起初愣了一下,好半晌他才恢复过来,他回道:“少爷,家主的用意岂是我这执事能猜度的,我只能告诉你,梨沙小姐已接到小川社长的命令,近日将会搭乘飞机从纽约飞回日本。”
“近日?那到底是什么时候?”迹部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就是今天,美国航空公司AA8403航班,飞机型号波音777,航班落地时间为7点30分。”
樱井忠平把所有得到的信息说了出来,不敢有半点遗漏。
7点30分?
迹部手中的相册差点摔在地上,不得不说,樱井忠平这个消息说得还真是时候,完全让他没有任何准备时间。
要是他能提早知道,说不定还会考虑把社团活动作出调整,然而,为了即将到来的比赛,他不可能丢下社团练习不管。
“少爷,你很想去接梨沙小姐?”
看出自家少主人的内心处在纠结状态,樱井忠平轻笑着,试探性问出他的疑问。
“本大爷今天还有重要的社团活动,怎么可能会去接机?再说,小川家也会派人去接她,用不着本大爷亲自去。”
迹部尽力维持着平和的神情,不想被樱井忠平看穿心中所想,可惜,这招对付外人没问题,对从小看着他长大的樱井忠平却没有任何效果。
“原来少爷并不在乎,那这个东西我还是扔掉吧。”
“等一下!!”在樱井忠平要把手中的便条纸扔到废纸篓时,迹部连忙喝住了他。
“请问少爷还有其他吩咐?”
“多余的废纸不要留在我的书房。”不知该如何开口的迹部找了一个非常蹩脚的理由。
“既使是梨沙小姐的卫星电话号码,你也要把它扔掉么?”
樱井忠平忍着笑意,把便条纸放在书桌上。
“忠平叔,把纸条留下,你可以去忙别的事情。”
心中的郁闷在听到樱井忠平的回答后瞬间消失无踪,迹部的视线不禁飘向桌上的纸条,突然觉得新的问题又接踵而来,十年后的第一句话,他到底要和她说些什么?
“那我先走了,少爷。”
明白少主人接下来会有何举动,樱井忠平识趣抱走试图继续捣乱的威尔,并且轻轻的关上书房的大门,为少主人留下一个安静的空间。
“哼,本大爷才不会打给她呢。”
在樱井忠平走后不久,迹部本来也想一走了之,可俗话说得好,人总有口不对心的时候,口头上不想做的事情,心里就越想做。
他也不例外,既便嘴巴上嚷着不会打电话给梨沙,双手却已翻出书桌抽屉里的卫星电话,准备着按下上面的号码。
可恶,不就是一个电话么,他到底在犹豫什么?
时间在分秒流逝,纠结依然在持续困扰,最后,迹部还是按下了那个号码,等待着十年后的第一次通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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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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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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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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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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