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面对叔侄二人的逼问,只见那乌进孝忙进前了两步,回道:“回爷说:今年年成实在不好。从三月下雨起,接接连连直到八月,竟没有一连晴过五日。九月里一场碗大的雹子,方近一千三百里地,连人带房并牲口粮食,打伤了上千上万的;所以才这样。小的并不敢说谎。”
贾蓉皱眉道:“我算定了你至少也有五千两银子来。这够作什么的!如今你们一共只剩了八九个庄子,今年倒有两处报了旱潦,你们又打擂台,真真是叫别过年了。”
乌进孝道:“爷的这地方还算好呢。我兄弟离我那里只一百多地,谁知竟又大差了。他现管着那府里八处庄地,比爷这边多着几倍,今年也只这些东西来,不过多二三千两银子,也是有饥荒打呢。”
一听这老刁奴的话,贾蓉还没回过神来,一边的贾琏,那可是坐不住了,当紧抿了一口茶,啪的一声,把茶盏拍在桌子上,对着乌进孝道:
“你这老砍头的家伙,不仅诳骗你的主子,却连带着也要给你那兄弟做遮掩来欺骗我不是?
你们那黑山坳子,两边的田庄加起来,每年最少也该有万把两银子的进账!
如今照你所言,小八千两都凑不齐了,那你还敢在这里红口白牙的忽悠欺负少不更事,本来这是你们宁国府的事儿,我不该多言半句的,可照你这么说,就是我荣国府那边,你那兄弟怕也要打折的!
我是派人去实地调查过的,那边的田亩肥沃,哪怕是大灾的年景,也不至于有你说的那般凄惨。
左右最多不过少了三四层,可是如今听你这般言语,那是直接给主家打了个对折!
你欺我等山高皇帝远,到底盯不住你们的实际情况,每年该是多少的进项?大家心里都有笔账,你但真是不知死,也不该如此欺瞒!”
此言一出,本来还心有侥幸的乌进孝,哪里还敢多言半句,那当时就乒乒乓乓的把头磕下去了,不一会儿那满是皱纹的额头上,就见了红!琇書網
见到如此,贾蓉也知道敲打的差不多了。到底不好太过,实际情况也是如他所说,今年黑山那边受了灾,倒也是巧了的事儿,有所折扣也是正常!
又见他声泪俱下,那头磕的邦邦的,贾蓉确实有些心软,到底是多年的老仆人了,这些年,虽然有贪含之处,不过没功劳还有苦劳呢。
乌进孝家里面三代都是贾府宁国府里面的家生子,从他爷爷那一辈,就已经在给贾家做牛做马了。
自己才刚刚成为了宁国府的主人,到底不好逼迫过甚,毕竟自己初用事,就对老人赶尽杀绝,到底不是良善积福之家所为!
尤其是大腊月里,将近过年的,要是把这老头逼死了,自己以后的名头,那可真就臭不可闻了!
叔叔是带兵之人,眼里自然揉不得沙子。由他唱白脸,与自己做个和稀泥的红脸,恩威并重之下,这老杀才怕也就低头服软了!
否则就此一笔,也够把他这把老骨头拖去榨油了!想通这其中的关节,贾蓉给自己叔叔打了一个眼色,等到贾琏点头之后,这才喝了一口茶,翻着账本淡淡的道:
“诚如你所言,也不是我逼迫你什么,只是你这一上来就给我打折扣,难免让人心里不痛快,白纸黑字的账本在这,该是多少就是多少。
你也是这宁国府里多年的老人了,主子们相信你,才把你放下去,做了这外放的庄头差事,虽然那地方有些偏僻,比不得这长安城中繁华,不过也是给你个安身立命的所在。
你家那两个娃,将来还要继承你的衣钵呢,若是连你们这群世代忠良的老人,都打着欺骗主家的主意,我们又能相信谁去呢!
你说是不是这个理?我虽然年轻,但是功是功,过是过,赏罚分明才能长久,相信这个道理你也懂。
若是真有天大的难处,我这边都可以,没有什么外项大事,不过是一年的费用。我受用些就费些,我受些委屈就省些。
再者,年例送人请人,我把脸皮厚些,可以省些,也就完了,反正我年轻嘛,可以不在乎面皮!
比不得那西府二房里这几年添了许多花钱的事,一定不可免是要花的,却又不添些银子产业。这一二年倒赔了许多。不和你们要,找谁去!
如今那西府里面,正是琏叔父用事,爷们做的好大的营生,相信你也有所耳闻!
你们那处田庄,其实主子爷们,还不看在眼里,只是话赶话的你说到了这儿,也就不得提提你两句了!
再说了,你那兄弟管着的田庄,如今虽然还在政老爷一房名下,本不该琏叔叔来问你,可你偏偏要与你那兄弟一道做个掩护。
你欺我年少就罢了,如今琏叔当面,还敢说那黑了心的话,那你就是寿星公吃砒霜,莫怪我不救你!”
一番言语,如同连珠炮一样,掷地有声,条理清晰,根本让乌进孝这老货无从反驳!
心里面只叹自己猪油蒙了心,到底是见他们年少可欺,还妄图与那兄弟做掩护!没曾想,直接踢到了这驴锭子上!
此刻的他只能一言不发的磕头,紧接着又从怀里面掏出一张银票,恭恭敬敬的的跪着,双手奉上。
一脸诚恳的说是:“还请大爷勘念奴才的孝心,老奴乌进孝情愿与主子分忧,从今而后,必定心里面时常铭记主子恩德,不敢再有半点欺心之举!”
贾琏又把茶杯放下了,然后示意贾蓉接过这老奴送上的银票,敲打一番,让这老家伙出点大血也就是了,若是真的逼迫死了,那今年这个年也别过了!
那可是一张整整五千两的银票,加上他贡单上的两千五百两,那可就是整整七千五百两的银子了!
哪怕是比起丰收不打折扣的年头,也是绰绰有余了。估计这老货把这些年捞到好处,结余的棺材本,都吐出来了,哪怕还有剩的,怕是也要元气大伤!
到了这一步,自然事情也就揭过去了!家大业大的,有时候并不是非黑即白的较真,让他们在外面守庄子,本来就一定程度上的默认了他们的嚼用,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乌进孝最大的错误,本身不在于他贪污了多少,规定的份额,只要他能够每年足额上缴进贡,剩余的不论多少,那都是他这老家伙的本事!
之所以敲打他就在于现在这老家伙自己吃饱了,却只给主家吃个半饱,这就是问题了。
所以有时候并不是强硬到底就能解决问题的,有个回旋的余地,反而更容易解决问题!
谷堜</span>比如现在,贾蓉一番话的意思就很明显,那就是差多少,你要给我补起来,这件事儿有就过去了。
你还是那黑山村的庄头,我就是新的宁国府主人,并且经过这一次,日后我心里都有了底,你还想再欺骗于我,那就是找死了!
御下之道如弓弦,张弛有度,恩威并重,也就是了!所以明白蓉大爷意思的乌进孝,自然是赶紧把棺材本都送上了!
从贾蓉刚才的言语中,还给了他一个隐约的许诺,那就是在他之后,子承父业,只要宁国府一日不倒,那黑山村的田庄,也就一日是乌进孝一家子经营管理。
相当是挖了他一块肥肉,又给了他一个细水长流的机会!况且羊毛出在羊身上,他身上这些钱财,那也都是主子牙缝里抠出来的。
给你的那才是你的,不给你了,如今不过是完璧归赵罢了!
他这一次进京,未必没有在主家面前卖个好,替子孙谋划的意思,否则也不会拖着一把老骨头亲自进京城,身上还揣着额外的五千两银票。
可以说,其实这笔钱一开始就是这老家伙进贡的一部分,只不过是有条件的!
如今,这条件摆了出来,事情也就明朗了。今日所图,不过是图的黑山庄今后不会再给主子打折扣!
这件事就算了结,贾蓉又勉励了这老家伙几句,便命人带了乌进孝出去,好生待他。
那乌进孝得了便宜,自然是连连磕头拜谢的走了,不在话下。
五千两银子虽然肉疼,不过买来的确是他们一家长远的根基,父死子继的庄头位置!
要知道,如今那黑山坳里,他乌进孝每年除了入京的时候,是老奴才,低声下气的主,平日里,那可是说一不二的乌爷爷,在那十里八庄的地面上,土霸王一样的存在!
处理完这边乌进孝的事儿,贾琏就要打道回府了。贾蓉一听自己叔叔要走,而且也不提刚才银子的事儿,心里估计自家叔叔看不上这点小钱!
可是贾琏不提,他又哪里能够装作无动于衷?毕竟刚才那番话,要从他嘴里说出来,可舍不得琏二叔的提点!
否则就凭他,说不出那样一番话来!所以连着上贡的两千五百两,共计七千五百两银子,他就要拿出刚才乌进孝给的那五千两,直接塞到贾琏手里!
贾琏见他一片诚心,自然知道这个侄儿是发自真心的!可是哪里肯要?今日这钱要是都进了自己的口袋,怕是日后难免就要产生裂痕了!
毕竟今日不知明日事,现在叔侄一家亲,说不定哪日就因为某件事情翻了脸,耍弄起来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账!
所以便推拒了去,左右自己,如今不差钱,还不至于从贾蓉手里捞银子,他都还跟着自己手底下混饭吃!
没奈何的,见自家叔叔推拒,贾蓉只好无奈地揣进了自己的袖子中!
紧接着又求留着贾琏用过中饭,期间自然又少不了秦可卿和尤氏作陪!
那五千两银子,贾琏没有要,不过贾蓉也不敢擅专,就拿出来交给了秦可卿和尤氏做主处置!
反正花在两个女人身上,也就相当于是自己对贾琏尽孝心了!
最后这笔银子,两个女人一人拿了一千两,剩下的三千两,依旧是给了贾蓉!
还说他一个男人,堂堂的四品将军在外面走动,腰杆子里若是没个几千两的银票在,到底是有些寒酸了去!
二女如此一番举动,倒是把贾蓉给感动的。看着两个一左一右,给贾琏添酒布菜的女人,一种有些扭曲的家庭温暖感,突然就涌上了心头!
左右贾蓉如今才十八岁多一点,若是在后世,那还是一个在上高中的半大小子。
多年来,又一直活在自己父亲贾珍的阴影下,如今,因为这个自己一手造就的扭曲关系,却是让他体会到了难得的一点亲情温暖!
所以当下也不再多言语,抹了抹有些发红的眼睛,把那银票收了起来,那酒也是一杯接一杯的就下了肚皮!
好在也是小酒杯,一次也没多大点,可是喝多了,它也醉人呐。所以没过多久,贾蓉就醉的不省人事了,差点滑到桌子底下去,还是贾琏眼疾手快的,一把把他揪了起来,又把他提溜到了床上,让他呼呼大睡去了!
反正今日他又不用入宫值班,要到明日下午。也不怕误了时辰!
酒足饭饱之后,又与秦可卿和尤氏说了家长里短贴心的话,嘱咐他们爱护好自己的身体,早晚注意增减衣服,多喝热水,注意让丫头看着一点贾蓉,不要让这小子掉到床下去!
然后他自己就马不停蹄的走了!这边的事情完了,荣国府那边自然有王熙凤操持,回去与他打个招呼,自己该去军营里面转转了!
毕竟要和士兵增进感情,自己这个做统帅的,那是要经常出现刷一波脸熟的,哪怕如今只是个副职,可是因为冯老将军现在基本不管事情,他这个副节度使做的事情倒像个正的!
等到年后,老将军就该北上,到九边去先去给自己探路。为明年的大动作,进行铺垫了!
嗯,贾琏感觉这老头,那是真的能处,到了老将军这个年纪,功成名就的他,也不在乎那许多的名利了,不过有事情,他是真的敢拼这把老命!
这一点连自己有时候都自叹不如。真真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预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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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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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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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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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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