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朝第一次听说“夏末”这个名字时,是看到新闻祝贺孟子规爱徒夏末,研发出了一款特效药,可以有效医治一种曾困扰上万病患的疑难杂症。
看到特效药的作用,与对应病症的解说后,陆九朝随手将报纸扔进了垃圾桶里。
视线一转,他看到了摆在电脑桌上的相框。
其中一张照片,是才八九岁的他,背着个五六岁小女孩,两个人脸上花花绿绿也不知道沾了些什么,冲着镜头笑得快看不见眼睛了。
两人眉眼间有几分相似,模样无忧无虑。
那是他和他的妹妹,陆心意。
关于陆心意这个名字,外界鲜少有人听闻。
有些人甚至不知道,他曾有个妹妹。
三年前,他的妹妹陆心意,在一个寒冷的冬夜死了。
死前,陆心意拉着他的手,对他说:“哥哥,你知道雪融化之后,是什么吗?”
陆九朝忘了自己当时回答了什么,或许处于极度悲伤中的他,根本没发出一丝声音,怕被妹妹听到自己的哭腔,加重了气氛的悲伤。
“我前两天看电视上说,雪融化之后,是春天。”
陆心意说出这句话时,扭头看着透明玻璃窗后,漆黑的夜色中,挂着一轮弦月,冰凉的月光,照在银装素裹的大地上,整个世界带着一种冷寂的感觉。
“雪融化之后,便是春天……这话真美啊。”
陆心意轻声说道:“哥哥,我也好想看到春天呀。”
可最终,那个想看春天的小姑娘,死在了冰冷的冬夜里。
“你要是能早点出现就好了……”
陆九朝看着陆心意的照片,轻声喃喃。
那话却不是对着妹妹说的。
“夏末……吗。”
陆九朝将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又在上面划了一道痕。
……
“谢谢你!真的很感谢!我叫夏末,是个医生,如果你以后有需要我帮助,我一定……”
女人的声音被陆九朝甩在身后,他向来沉稳的步伐,出现一丝不可察的凌乱。
时隔两年,陆九朝又一次听到了那个名字,还见到了名字的主人。
他不过是来国外谈笔生意,就撞见黑帮灭口。
被套进麻袋的那个女人,嘴里叫嚷着中文,似乎是个无辜受害者,陆九朝便随手救下了。
可没想到,是她。
夏末。
“砰!”
陆九朝关上车门,力度也比以往要大,隔着单面玻璃,他不自觉看向十几米外,那个还在对着他车子鞠躬道谢的女人。
纤瘦的身影,凌乱不堪的发型,脸上还残留受惊过度的恐慌。
完全想象不出,这样一个仿佛受惊小鹿的女人,居然会是孟子规的得意弟子,还攻克无数医生的难题,研究出了那款特效药。
小丫头片子。
陆九朝心里冒出这么个词。
等司机开车使远,陆九朝才恍然发觉,他刚刚竟然在心里,对那个夏末撒气了。
“明明不是她的错……”
陆九朝抬手掩住眉眼,有点羞愧自己居然把怨气,发泄到一个无辜之人身上。
从两年前第一次看到夏末这个名字时,陆九朝就知道,自己大概会很讨厌她。
夏末是孟子规的弟子,还在他妹妹死去后,研究出能救他妹妹的特效药。
陆九朝理解孟子规的原则,但也忍不住怨她对陆心意见死不救。
人无完人,陆九朝也有小心眼的时候,没有人能冷静面对亲人的逝去。
夏末作为孟子规的爱徒,陆九朝同样不喜,他宁愿夏末从未研究出那款特效药,可又忍不住感谢夏末的药,在未来能救下那些与他妹妹处境相同的病人。
明明他与夏末素未谋面,却好像发生了许多故事,使得他对夏末的感情十分复杂。
还以为这辈子都与夏末没有交集,可人的缘分就是如此巧妙。
突如其来地撞上了。
从此,陆九朝心里就多了一只受惊的小鹿。
……
“原来她是在这儿工作。”
没过几日,陆九朝无意间听说,夏末刚从孟子规那儿出师,自立门户到大医院当外科医生。
正巧是淡季,正巧今天休息,陆九朝开着车,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夏末工作的医院。
这是市区顶级医院之一,拥有无数名医教授,那些人的号供不应求,即便今天是周三,医院里也有许多病人来来往往。
鬼使神差的,陆九朝走进了医院,来到外科诊室。
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门口了。
往里面一看,科室医生大部分都在忙碌。
陆九朝一眼就看到“摸鱼”的夏末。
说她偷懒也不对。
只是没有病人挂夏末的号罢了。
夏末背对着陆九朝,看着电脑里的手术视频,双手悬在半空中,模仿视频上的动作。
即便没病人,她也没浪费时间,一刻不停地学习。
明明是那个孟子规的徒弟,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
陆九朝挑眉,他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发现夏末对着一个手术视频练习完毕后,竟然又重播一遍,继续练习。
很是枯燥乏味的过程,陆九朝却怎么都移不开视线,他也不觉得有趣,只是在想,这小丫头片子,在那儿搞虚拟手术,不会觉得无聊吗?
名医徒弟被这般冷淡,心里肯定很不爽吧?
“这位先生,请问你是来看病的吗?预约了哪位医生?”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将陆九朝的注意力拉扯了过去,他瞥了眼身侧问话的护士,又见夏末听到动静,准备回头看。
陆九朝往旁边跨了一步,躲开夏末的视线,对那护士道:“抱歉,找错了。”
他转身就走。
但他为了躲避夏末的视线,走的方向并非出去的路,反而来到一个冷清的茶水间。
几个休息的医生在那儿聊天。
陆九朝对这些不感兴趣,打算站一会就走,可突然就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我们科室新来的那个女医生,夏末,你们知道吧?”
“就那个挺漂亮的?记得,她第一天来的时候,我找她搭讪,她说要练习一个新的手术术式,问我没别的事,能不能不要打扰她。”
“真傲啊!”
“可不是?我寻思漂亮女人都这副臭德行,下班的时候打算再约她,她竟然又说要练习新术式,把人当傻子呢?我就懒得理她了!看她来的这两天,也是一个人行动,活该!这种眼睛长头顶的人啊,就该被挫挫锐气,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你不会还想跟她发展点什么吧?劝你消停点,你知道她师父是谁吗?孟子规!”
“卧槽,那个曾经把京城富豪弄死的无良医生?”
“就是她,听说她仗着医术高明,各种胡来,没有医德,在国内都混不下去了,前两天就跑国外去了,夏末来咱们医院,估计是被她师父抛弃了吧!”
“啧啧,那种货色教出来的徒弟,难怪了……”
“你也小心点!跟她玩玩还行,但别搞出真火,那种背景的女人,会拖累你以后升职的!”
几个男医生又对夏末评头论足了一番,又说她整天装努力,也没病人愿意找她……
“哗啦!”
男人对女人的猥琐评论,最终被一大杯热咖啡打断。
几个男医生都遭了灾,惊呼大骂着,要找陆九朝算账。
可当他们刚扯住陆九朝的衣领时,茶水间的门被人急匆匆撞开,院长带着几个人冲了进来:“陆总!没想到您会来医院,您怎么不提前……你们在干什么?!”
客套话还没说完,院长就看到几个男医生想打陆九朝的场面,声音都高了八个度。
接下来的事倒也不用赘述,几个男医生被院长骂了个狗血淋头,向陆九朝道歉。
陆九朝便离开了医院。
院长本想送他,被他拦下了。
陆九朝知道自己是鬼迷心窍才跑来这儿看个无关紧要的女人,若是闹太大,有心之人也会从他泼咖啡的事,猜出他是给夏末出头。
要是被夏末听说了,陆九朝可丢不起这脸。
莫名其妙地来,莫名其妙地走。
陆九朝离开医院的路上,都在暗骂自己今天到底抽什么风。
一楼大厅,陆九朝正要出去,却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对自动挂号机器,一脸茫然。
在她身边,有个年纪很大的老爷爷,一直抚着胸口下的位置,很难受的模样。
“老奶奶,你要挂什么科?”
陆九朝上前询问。
现在是休息时间,帮病患处理麻烦的工作人员,可能交班暂时离开了,才使得这位老人遇见困难。
“外科。”
老婆婆颤颤巍巍,“我老伴……说是这里骨头疼,不晓得是咋了,想来医院问问医生。”
陆九朝便借了她的医保卡,给她挂外科的号。
老婆婆又拉着他的袖子,“你知不知道外科哪个医生好啊?”
“……夏末。”
又一次鬼迷心窍似的,陆九朝报出了夏末的名字。
老婆婆“哦”了一声,对陆九朝感谢连连,费劲地推着轮椅,带老伴去找科室。
陆九朝干脆帮她推轮椅,带他们到了外科室。
此时已经是午饭时间,大多医生都不在。
可有个人仿佛住在这儿,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背对陆九朝,吃着盒饭。
陆九朝偶尔能看到她鼓鼓囊囊,跟仓鼠似的小脸,再看看电脑屏幕上播放着血腥的手术画面,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吃得津津有味。
“那个就是夏末,你们去找她吧。”
陆九朝给老婆婆指了指夏末的背影。
老婆婆“噢”了一声,说了句谢谢,推着老伴走进科室,“医生、医生……”
她叫着。
“嗯?”
夏末回头,脸还鼓着,她赶紧匆匆嚼了咽下,又喝一大口水免得噎着,连忙开口:“老奶奶,你找哪个医生?现在是休息时间……”
“你是夏末医生吗?我找你的,有个小伙子说,你是这儿的好医生!”
老婆婆的话,让夏末愣了愣,“谁啊?”
“他在哪儿……人呢?”
老婆婆往科室门口一看,那儿已经空空如也,哪有陆九朝的身影?
“医生,那个人好像不见……”
老婆婆扭头要跟夏末说话,可再看夏末的座位,也没人了!
“老爷爷,你是这里不舒服吗?这种症状持续多久了?”
一个声音响起,老婆婆低头,才发现夏末不知何时,已经蹲在她老伴身前,帮着检查身体了。
门外,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陆九朝趁着夏末看病时,离开了医院。
他发誓再也不会来这家医院。
今天真是被鬼上身了,总干些莫名其妙的事。
……
陆九朝打脸了。
不止一次。
自己打自己的脸真疼。
可下次还敢。
陆九朝也忘了自己是第几次来夏末工作的医院。
自从知道夏末在这儿工作后,两个月里,陆九朝一有空就会来看看。
有时清晨,有时下午,也有深夜。
可不知是真有缘分这回事,还是夏末住在了医院科室,他每次来的时候,都能看到夏末坐在那儿。
大多数时候,夏末是没有病人的,要么看医书,要么跟视频练习术式。
陆九朝只见过一次夏末从手术室走出来的样子。
手术服上残留了不少血迹,她摘下口罩,脸上还有绳子勒的印痕,淡淡对家属说:“已经没事了。”
那理所当然的口气,与家属们感恩戴德,痛哭流涕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就好像个游离于世界之外的人。
接着,夏末就把术前家属塞给她的红包还给家属,“等过了两周的清淡饮食期,给病人买些吃的补补,但要遵从医嘱,别乱吃。”
她说完就走了。
家属还想把红包给她,夏末回以一个冷淡的眼神,直接把人吓退了。
陆九朝觉得好笑,换成别人,明明可以把这件好事,做的更漂亮,夏末却好像个恶人。
“一点都不会做人,迟早会吃亏的。”
陆九朝嘀咕着,又惊觉自己居然在担心夏末。
他大概是又被鬼附身了。
……也许不是。
陆九朝其实隐约也察觉到了他在想什么。
只是觉得结论太荒谬,不愿意接受。
……
可再不愿意接受,也总有意外逼他承认。
——他好像有点喜欢夏末了。
那是在三天后,陆九朝来医院看夏末,第一次没在工位上看到她,也没有在手术室看到她。
最后,陆九朝在医院的小花园里看到了夏末,正跟一个男人并排坐在椅子上。
陆九朝第一次见夏末笑眯眯的样子。
春日正午的阳光并不炎热,只是明媚,可落在夏末的脸上,又觉得黯然失色,一切都被她的笑颜比下去了。
夏末笑吟吟地和那个鼻子插着管子,大概是有胃病的年轻男人聊天。
那男人虽然形容枯槁,但能看出五官不差,是小女生喜欢的类型。
陆九朝看了就气闷。
他谁啊?
陆九朝明白,夏末这个年纪,又长得好看,身边没男人才稀奇。
可真见到了,他却没法接受,气得就要走。
“哥,等你病好了,我就请你吃大餐!”
陆九朝刚转身,就听见夏末颇有活力的声音。
他的心也活了过来。
迈出去的脚也收了回来,转过身看着那个笑眯眯的夏末,也不觉得刺眼,不觉得堵心了。
“还以为你不会笑……笑起来不是挺好看的吗?”
陆九朝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喃喃。
这时,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了。
他是喜欢上夏末了。
真奇怪啊。
一开始,陆九朝只是因为一款特效药,记住了夏末的名字,心里又遗憾又埋怨夏末为什么不早点出现。
或许是因为有孟子规那种“无情”的师父,陆九朝也以为夏末该师承孟子规,会是个冷淡,气场强大的女人。
可在那片荒废的民居前,一只受惊小鹿撞破了陆九朝的假象,在他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象。
或许是反差太大,陆九朝才不自觉对夏末好奇,时不时跑来看她。
看她没有病人时,还努力学习的模样。
看她医治病人时,一丝不苟的认真劲。
还看她早上、中午、晚上、半夜,吃着那些便宜的盒饭,小脸却鼓起来,好像在吃人间美味的样子。
陆九朝都觉得自己是个变态,居然会因为偷看个小丫头片子的生活,就单方面对她产生好感了。
可感情这种事,哪里是能控制的?
喜欢了就是喜欢了。
陆九朝决定向夏末表白。
他想,自己或许会吓到夏末,但他等不及从朋友开始。
当然,夏末要是坚持,他也会尊重夏末的选择,但他一定会用十二分的热情,打动夏末的。
陆九朝计划着自己的告白时,国外一家分公司传来了急讯,出了件大事,需要他处理,不得不在告白前夜,连夜出国。
“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这个。”
陆九朝坐上前往国外的飞机,从怀里拿出个黑色小方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枚精致璀璨的钻戒。
他拿起钻戒,只见银色戒身内侧,刻着几个字符——
Momo。
末末。
默默想你,默默爱你。
夏末,你能猜出来我的心意吗?
我希望你能猜出来。
但我知道你一定猜不出来,因为我还没有正式向你介绍我自己。
所以,我会亲口告诉你,让你明白我的心意。
陆九朝勾唇一笑,他才不要想无聊的言情剧主角那样,玩什么你猜,你猜我猜不猜那样的幼稚把戏。
他要把他的心直接捧到夏末跟前。
……
陆九朝听过一句话,叫有缘无分。
当他躺在血泊中,等待死神降临时,他的脑海中便浮现出这四个字。
上天将他的缘分送进了他的人生之中,却只是给他看一看,并非让他去拥抱那份缘。
“夏末……”
陆九朝的视线被鲜血染红,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呢喃,“还好……没有告诉你……”
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
陆九朝醒来时,觉得老天爷还是眷顾他的。
他活下来了!
听说是夏家千金夏梦执刀,救了他的命。
陆九朝见过夏梦,还记得夏梦的哥哥夏渊,曾在两人见面后,试探他的心意,要不要和夏梦结婚,与夏家联姻。
他直接拒绝了。
“我不喜欢她。”
陆九朝记得自己说这话时,夏渊足足一个月没理他。
谁让夏家都那么宝贝那个小公主呢?
可夏家的小公主,又不是他陆九朝的小公主,他才不宝贝。
陆九朝想到过往种种,只觉得他太失礼了,他这次能活下来全靠夏梦,得好好感谢一番对方,准备些贵重礼物才行。
可比起这些,陆九朝最想做的,还是去找夏末!
然而,床边的一纸新闻,却让陆九朝如遭雷击。
“爸!这是怎么回事?”
陆九朝不顾病体,找到了他的父亲陆盛,将报纸扔到书桌上,“我和夏梦订婚?开什么玩笑!在我昏迷期间,你们做了什么?”
陆盛看起来十分冷静,似乎早就料到陆九朝会找来,“夏梦救你的唯一要求,就是要与你订婚,结为夫妇。”
“我不接受。”
陆九朝拧起眉头,“我不喜欢夏梦,也不想和她结婚,爸,你怎么能答应这种荒唐的事!”
“因为夏梦什么都不要,只要你。”
陆盛看陆九朝还想说什么,他轻叹一声:“九朝,我只有你一个孩子了。”
陆九朝沉默了,他忽然发现,记忆中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强大男人,不知何时,双鬓斑白,早已没了当年的意气风发。
在说出“我只有你一个孩子了”的时候,陆盛更像一个迟暮老人。
“……我不能娶夏梦,爸,我有喜欢的女人了。”
陆九朝深吸一口气,十分坚决,“夏梦那边,等我好一些了,会去亲自说的。”
过了半个月,陆九朝的伤势恢复不少,他找到了夏梦,直言他不能与夏梦结婚,除了这个,他可以答应夏梦任何事,包括把他亲手建造的商业帝国,全都送给夏梦,当做手术费。
从头到尾,陆九朝都没有提夏末的事。
这是他的问题,他不想把夏末牵扯进来,最重要的是,陆九朝不确定疼爱夏梦的夏家,会不会因此把气撒到夏末身上。
“抱歉,我不能退婚。”
夏梦却还是拒绝了他的请求。
“为什么?”陆九朝皱眉。
“因为,我喜欢你,哪怕你不喜欢我。”
夏梦对陆九朝露出一个略带凄凉的笑,惹人怜惜,可陆九朝却没有被触动。
“夏梦,你还年轻,而且长得漂亮,你会遇到比我更好的男人。”
陆九朝只觉得夏梦是在自己感动自己,做的事没有意义。
“你可以不娶我。”
夏梦语出惊人,“但我不接受你的退婚,因为你欠我的,是你的命,除非你把命扔掉。”
陆九朝当然不能自杀还命,想到陆盛那苍老的模样,他便记起了冬夜里逝去的妹妹。
陆心意在弥留之际对他说:“哥哥,我去陪妈妈啦,所以……你好好陪在爸爸身边吧,要不然,爸爸太可怜了,不是吗?”
父亲与妹妹的重量,压得陆九朝喘不过气。
最终,他颓丧离开了夏家。
走之前,陆九朝表明了他的态度:“我不会娶你的,我不会娶一个我不爱的人,夏梦,请你记住,我真的不会爱你,所以你不用在意我们的婚约,去找个你喜欢的男人吧,我也会遵守你的要求,维持我们的婚约,绝不会……去招惹别的女人。”
从那以后,陆九朝再也没有去见过夏末。
夏末停留在了他的记忆中。
那个像林间小鹿的女人。
那个认真得有些刻板,仿佛在猝死边缘试探的女人。
那个吃饭很香的女人。
那个笑起来比春日暖阳还明媚的女人。
那个……
他莫名爱上,又深爱的女人。
夏末,我们大概……真的有缘无分吧。
……
陆九朝以为,他直到死,都无法再找借口去见夏末。
直到他查到了一个连他都不敢相信的秘密——
“那天在手术室的人,不是你!对不对?”
陆九朝与夏梦对峙时,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看到夏梦倏地苍白的脸,就知道自己查到的东西是真的。
他倒退数步,接着忍不住大笑出声,带着自嘲,带着愤怒:“你抢了夏末功劳!夏梦!你怎么敢!”
想到那个几乎是在透支生命,学习医术的女人,再看看眼前这个,一直让别人代刀,自己享受荣耀的夏梦,陆九朝只觉得讽刺!
“九朝,你听我解释……”
夏梦苍白着脸,想拉住他的手,却被他冷漠打开。
“夏梦,你做的一切,都会被公之于众!你造的孽,也会一件不漏的被清算!给我等着吧!”
陆九朝在找夏梦对峙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他恨这个毁了自己初恋的恶毒女人,“抢夏末的荣耀,你配吗?你不配!即便真相迟来,你也是那个在她光辉下黯淡的跳梁小丑!这是永远无法改变的事实!”
他甩门而去,带着急迫的心情,飙车来到夏末所在的医院。
陆九朝已经不记得他多少年没见过夏末,他甚至觉得自己或许已经忘记了夏末的脸。
若是他这时再向夏末表白,夏末会回答什么呢?
“我已经结婚了。”?
光是想想,陆九朝就觉得窒息。
可他不会后悔的。
这份迟来了许多年的恋情,仍如最初那般赤诚,即便无法视线,陆九朝也想对夏末说一声——
谢谢你,成为我的光。
……
可陆九朝的光却在血泊中熄灭了。
他和夏末,仿佛是注定了一般,有缘无分。
一次又一次的错过。
夏末,这一世……我们真的不能在一起吗?
抱着夏末逐渐冰凉的身体,陆九朝目光灰暗。
那,下一世呢?
陆九朝的视线转向了夏末心口的刀,下一世,我们会是什么样的呢?
“老天爷,我求你,我陆九朝愿意用我这一生荣耀、金钱、地位、甚至生命……”
“换夏末来生平安喜乐!幸福安稳!”
“若有来世,我定要一眼看中你,眼中再也容不下其她的女人!”
夏末,若有来世。
你若有新生,我祝你平安喜乐。
若我们皆有来生,我绝不会再错过你了!
……
陆九朝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好像梦到了他的前世。
可梦醒后,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只是有一张脸,模模糊糊的。
看不清,却让他抓心挠肝,仿佛那个人很重要。
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身影,都让他有种想哭的冲动。
你,是谁?
陆九朝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在触碰自己,他刚死里逃生,此时正有些草木皆兵,下意识就要反击。
可没想到,他却被对方反制住了!
那是个小丫头片子。
看着就像一只误入林间的小鹿,明明还拿着镰刀往自己脖子上比划,可看自己的眼神,却干净澄澈,还在发呆。
陆九朝在看到这张脸的时候,就忘记了梦中的一切。
他的眼里,只有这只小鹿了。
闯入林间。
又好像闯进了他的心。wWW.ΧìǔΜЬ.CǒΜ
……
附彩蛋。
夏末不眠不休三十个小时,将陆九朝从阎王爷那儿夺回来,几乎耗尽了全部精力。
当看到仪器上,陆九朝平缓的心跳时,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你们出去吧。”
夏末放下手术刀,让医护带着陆九朝去ICU,她则一个人留在了手术室中。
众人刚走,她腿一软,跌坐在地,掩面抽泣。
太好了。
他活下来了。
医院有个不成文的规定。
医生不能给家属做手术,是为了避免医生在手术过程中,被感情影响。
夏末记得她给夏风动手术时,却还能保持心无杂念,因为救哥哥的心情,压过了一切,她几乎是全神贯注,不敢有一丝差错,所以摈弃了所有感情。
可过去三十个小时里,夏末几次差点失手。
一想到眼前血淋淋的脏器,是陆九朝的身体,夏末就很难冷静,若不是多年来手术经验丰富,她恐怕会害死陆九朝!
“幸好……”
夏末哭了一阵,才缓和了情绪,她擦擦眼泪,准备离开手术室,眼角余光却瞥见角落里,那些手术室处理的陆九朝的衣服。
仿佛是冥冥中有一种力量在驱使,夏末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站在那些碎布面前,把手伸了进去。
“见鬼了!”
夏末感觉自己像个变态,干什么呢这是?
当她想收回手的时候,夏末碰到了一个盒子。
拿起一看,是个黑色的小方盒。
什么东西?
夏末其实并非那种爱动人东西,没礼貌的性格。
可或许是三十个小时的手术,让她的控制力下降,她鬼使神差打开了盒子,映入眼帘的是一枚钻戒,隐约看到了内侧刻着几个字母。
Momo。
“momo?什么意思?默默?默默什么?”
夏末喃喃,又有点失落。
这个,是求婚戒指吧?
她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陆九朝,你有喜欢的人了吗?已经要跟对方求婚了吗?
那个女孩,真幸福啊。
比我幸福。
祝你也幸福。
最终,夏末默默关上盒子,把它放到了显眼的位置,免得护士处理垃圾时,不小心给扔了。
这就是她对陆九朝的喜欢。
陆九朝,我希望你的人生,能平安顺遂啊。
真心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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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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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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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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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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