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过片刻,天上蒙着一层灰蒙蒙的厚云,遥远的西山,西北风滚过,树木已脱尽了叶子,冷萧的冰雨裹挟着零星的冰屑哗哗而下。
细雨之下,梁衡秋站在后山山脚之处,遥望着那半山腰处的那座神庙,纵使连续几天的暴雨,也没能将那神庙冲垮。在神庙的前方,有些许白幡飘荡,阮叔正是葬在那里。
想到这里,她冷冽的眸中陡然闪过闪电般雪亮的寒芒,触目惊心。
手中提着一人头,用黑布包裹着,不过那黑布显然已经被鲜血染得不成样子。
她费力的跋涉在泥泞的山路上,即便过去了一天,这里的山路已经是泥泞无比。
当她最后跨上高台,来到庙前,就见江不觉和陌尘面色冷峻遥望着那迷茫的天际,双眼放空。
她随手扔掉那人头,和江不觉并肩站着,高处不胜寒,绝顶之上风端是猛烈,吹得衣袍猎猎作响,吹得她睁不开眼睛。
她不由转眸去看那两人,却发现他们皆是迎风而不闭目,神色坦然。
已值初冬,大雪初降,就算没了那密布的阴云,日光仍是那样的昏暗。不过现在站在这里,却可以遥望见那盛世长安。
在那天际的尽头,隐隐有一座雄伟的城市屹立着,宛若一位君主在无时无刻不在审视着自己的领土。
她忽然间觉得,长安原来不是那样的一无是处,最起码看起来还是很雄伟的。
就在她心生遐思之时,江不觉蓦地转过身来,郑重其事的盯着她道:“谢谢,多谢你帮我,让顾村免受这场无妄之灾。”
“咳..咳,这有什么。”这突如其来的煽情之语,让梁衡秋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忙咳几声后,道:“不过你应该看看这个。”
说着,她便将那头踢到了江不觉身边。
“这是什么?”江不觉微微皱眉,心中隐隐有股不妙的预感。
“你还记得我们在靖宇县见到的那个鬼修?”梁衡秋说着顿了顿,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继续道:“这便是那鬼修的人头,不是我杀的,而是有人杀人灭口。”xǐυmь.℃òm
江不觉盯着那鬼修的人头,蓦地陷入了沉思。发生在顾村的事情看似得到了一个很好的了结,但实际上还有很多的疑点尚未解开。
例如,派发祈雨符作斗转逆运大阵的西域圣火教究竟有什么图谋,还有妙香姑娘如今生死未卜、那个名叫初生的书生至今下落不明,以及那房曲先生究竟和谁在做交易,目的是什么?
一个巨大的阴谋,正围绕着顾村正悄无声息的展开,或许这场围绕和亲展开的博弈只是个开始。
看着江不觉眉宇间的那抹暗色越发深沉,梁衡秋心中不由难免担忧起来,故意高声打断了他的沉思,撇嘴道:“喂,我帮你这个大忙,难道你就没半点担心我?”
江不觉正神思恍惚,一时间没听清她在说些什么,只能说道:“好了,前辈在庙中等着我们。”
“喂?”这顿时把她气得,跟在身后嚷嚷个不停。
只是,在场之人竟没一人觉得吵闹,甚至还觉得因为她的吵闹,让这冷清的庙宇多了些人气。
几人进入庙中,赵一正双腿盘坐假寐。
等了片刻,赵一睁开微眯的双眼,毫无征兆的定定望住江不觉,道:“贫道我要走了。”
被盯着的江不觉,浑身感觉到万分的不适,但此刻也只得受着,双手拱拳道:“这次,多谢前辈相帮,日后若有用得上小子的,小子定是万死不辞。”
他当然知道,赵一说这番话的意思是什么,但他心中总对长生,修道有种莫名的抵触。
赵一顿了顿,收回目光,怅叹一声,面色有所缓和,柔声道:“这次,与我师兄过了几招,应是要回去和掌门师兄好掰扯掰扯。”
“小子,你当真不愿修行,你这资质,有我亲自指导,只需百年,就能比肩那终南山两道童。”
梁衡秋在一旁听着,心中微微一惊。她可是见识过很多大场面的,自然知道这样的允诺意味着什么。赵一既然敢这样说,那也就真的证明他的资质不比那两位道长要差。
江不觉仍旧淡淡的望着赵一,沉思片刻,故作深沉道:“前辈,人各有志。相比起那长生百年,小子更喜欢红尘走一遭,多见些,多说些。”
虽然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但当亲耳听到后,赵一心中仍是不可避免的一阵惋惜,痛切万分地说道:“真是可惜了,可惜了你这么好的资质。”
江不觉微微一笑,没有接下去。有的时候,不愿就是不愿,强求不得。
就这样,神庙之内顿时安静下来,针落可闻,只剩下了门外那细雨声回荡个不停。
就这样沉默了不知多长时间,梁衡秋忽然喊道:“前辈小心。”
说话的同时,只见那尊半边的神像发出阵阵裂纹声,向前扑倒在地。
赵一在第一时间便已闪开,只是那半边神像却是不可阻逆的倒了下去,在一声轰然巨响中,摔得粉碎,剩下了满地的碎片。
这突如起来的变故,端是吓了众人一跳。
但赵一却望着那满地的碎片,眉头紧皱在一起,些许片刻,发出一声心酸的叹息声,看了眼江不觉,道:“尘归尘,土归土,人间走一遭已经属实不易。”
说到这里,他略微顿了一顿,心有不甘的看了江不觉一眼,再一声叹息道:“我也没有理由强求你什么,这是我这一脉的秘籍《墨白》。”
“你之后想通了就练,以你的资质日后肯定比我强。就算不想练,在红尘中找一个传了他吧。”
说完,也不待几人有所反应,一阵灰影闪过便消失在了众人眼中。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梁衡秋呆呆的望着那背影,想了想说道:“猪头,你觉不觉得前辈这是在交代遗言?”
角落里的陌尘,眸中闪烁着微光,他对这幅场景再熟悉不过了。在那天夜里,阮叔也是这样嘱托他的。
这时,他倒是觉得自己与江不觉有些同病相怜,走到其身旁,沉默片刻后说道:“仁至义尽,赵一天师这般已经是将你当他的弟子了。”
“红尘滚滚,江湖再会。”
说完便消失不见,只剩下了在庙中发呆的两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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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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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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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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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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