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便服的医生收好听诊器,温声安慰陆墨道:“他这样等级的雌虫,这完全不会有任何影响。”
他是一只年纪很大的雌虫,岁月在他身上沉淀出了温雅的气质,哪怕是最调皮最胆小的雄虫幼崽,看到他也会安静下来。
“多谢您了,莱格曼先生。”
陆墨又问道:“但是他……不仅变小了,连记忆也失去了,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总不可能是突然变异了吧?
哪怕是进阶,没道理会缩水的啊?
“雌虫进入发、情、期以后,常常会因为奇怪的理由而产生奇怪的变化。”莱格曼医生道,“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只要能平稳地度过这段时间就可以了。”
陆墨一愣:“发、情、期?”
“是啊。”莱格曼医生道,“但普遍的情况下,这些都是心因性的变化。您的雌君或许有什么念头,没有跟你说呢。”
陆墨不甚理解地看着莱格曼医生,而可敬的医生只是看着他道:“最好还是能找到原因,否则下一次发、情、期还这样的话,你们想生蛋可就难了哦。”
————
“病因在心吗……”
等莱格曼医生离开房间,陆墨叹了一口气。他伸出手托着凌温热的脸颊——随着他的动作,凌下意识晃动着脑袋,将脸更深地偎进了陆墨的手掌心。
就像托住了一捧热乎乎的汤圆。
纤长浓密的眼睫毛划过陆墨的手心,带来微痒的触感。
这可就难办了。
要知道凌在这个时候,还没有进入军队,知道他过去的只有莱茵先生,或许还有温格。
但莱茵先生已经逝世,温格……也不知道他如今在哪个星球旅行。
陆墨愁得整张脸都垮了下来。无论如何,先去试着联系一下温格吧。
总不能……让凌一直维持着这样的状态吧。
自己会先死掉的。
莱格曼医生嘱咐过,凌需要得到足够的休息。
多亏他的等级很高,这么严重的高烧只需要半天时间就能自己好。
陆墨提出疑惑:“不给他开点药么?”
莱曼医生像是完全没想到,陆墨会提出这种要求一样,甚至停了三秒才转头看向陆墨,一脸困惑。
“只有幼崽才需要吃药……假如这么点小伤就吃药的话,会影响他的自我恢复能力。”
陆墨:“……”
医生看着他的眼神,恨铁不成钢,无奈又嫌弃。
【大惊小怪的,现在的虫族真是越来越娇气了。】
莱格曼先生德高望重,是整个帝星里屈指可数的医生。他年事已高,早已不再出诊,陆墨是个例外。
本以为珍贵的S级雄虫出了什么事,莱格曼先生急匆匆地赶来,结果……
就这?
……
陆墨一边把凌往床上搬,一边在心里咕哝。
这能怪他?体温烧到五十度的阵仗,他这辈子都没见过好么?搁在任何一个地球人的身上,都已经烧得热血沸腾了。
凌虽然缩水了,但那也不过是跟他之前对比,如今他的个子也有一米八左右了。
陆墨用手卡着凌的腋下,将他提了起来。
凌无力的脑袋靠在陆墨的肩膀上,随着他的动作摇晃。琇書蛧
陆墨半扶半抱着凌,将他带到了床边。为了更妥帖地放置,他单膝跪在床上,正要把凌塞进被子里时,凌却失去了平衡,整个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顺带着把本就姿势别扭的陆墨,也一并拉得倒了下去。
陆墨:“嘿——凌——”
两人一并倒在了床上。
陆墨的后脑勺磕在床头,发出“砰”的一声。这要是放在前世,估计他又能嗝屁一次。
他呈大字型躺在床上,凌则趴在了他的身上。
陆墨还没有回过味来,凌做了一个让他完全预料不到的动作——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朦胧的双眸呆呆地看着陆墨。
十七八岁的少年比陆墨矮了一个头,体格也清瘦得多,趴在陆墨的身上时,他就好像找到了一个温暖的、足以容纳他的地方,下意识地伸出胳膊抱住了陆墨。
陆墨本来想起身的动作,就这么停了下来。
莱格曼医生离开前,特意嘱咐了他一句:“尊敬的雄虫阁下,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一句,过度的关心对雌虫并不是什么好事,除非——”
他没有说完的是:除非你能保证,你能永远这么保持下去。
在莱格曼先生漫长的医生生涯中,看过无数次类似的例子。
雌虫错误地把雄虫心血来潮的宠溺,当成了雄虫爱上自己的证明。当雄虫对此失去兴趣后,雌虫却不能接受现实……
但陆墨却以为,这或许也会影响到凌的身体。
毕竟是一个高烧五十度都觉得是小毛病的种族啊!出现什么都不奇怪的。
如今,陆墨陷入了两难之地。
凌暖烘烘的身体贴在自己身上,即使是这样,他也似乎很没有安全感的样子,微微地蜷起了身子。
就像他早上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只毛毛虫一样。
陆墨觉得自己应该推开凌,但他却看到凌紧皱的眉头舒展了开来。
从凌变成这样以来,他总是一副紧绷的模样,如同惊弓之鸟,无论发生什么都可能会让凌崩溃。
陆墨本来要推开凌的手,在碰到凌肩膀的时候,忍不住卸下了力气。
……看在凌已经不清醒的份上,偷偷地耍下赖,应该也是没有问题的吧?
对不起了莱格曼医生!!
“要……”
凌蜷缩在陆墨的怀里,口齿不清地说着什么。陆墨支起耳朵,仔细听着凌的话。
“要……纸……”
陆墨:“……”
他维持着姿势不变,伸手打开了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纸笔,递给了凌。
凌眯着眼睛,看着陆墨的手,然后满吞吞地用手拿过纸笔,在上面一笔一划地写着什么。
陆墨眼睁睁地看着他用那熟悉的狗爬字,在纸上写下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一只猴子打死了一根香蕉,凶器是T-san式□□。】
写完这一句,凌好像写下了什么警世名言一般,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枕着陆墨的肩膀就睡了过去。
只留下陆墨默默地看着那张纸,悄悄地将它藏进了抽屉的最底层,捂着嘴无声流泪。
【我的老婆属实是世界第一可爱。】
…………
凌很讨厌生病。
生病会让他失去行动力,只能狼狈地躲在角落里,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维持清明,祈求不要被发现。
他不得不感受着生病带来的全部痛苦,还有那漫长而折磨的胆战心惊。
因此,当他意识到自己又一次生病的时候,条件反射就要去摸袖子里藏着的尖锐铁片,刺破掌心带来的刺痛能让他维持清醒。
但他却摸了个空。
他忘了,这身衣服并不是自己的。
一切都完了……
他如同一个掉进沼泽里的人,挣扎着想要爬上来,却无可奈何地被冰冷的泥水拉扯着,一点点坠入黑暗。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在泥沼之下,和他想象得完全不一样。
本以为会是冰冷的,残酷的,窒息的,在这黑暗中结束他的生命。
恰恰相反,他好像被一个散发着温暖气息的东西包裹住了。
那样安心的感觉,就像是外面隆冬腊月,积起的厚雪足有数米高,树枝都要被积雪压断。
但他却待在一个小小的房间里,房间里有着熊熊燃烧的壁炉,将每一寸暴露出来的肌肤都烤得暖烘烘的。
他不知不觉地放松了身体,心里有些后悔起来。
早知道……是这样的话,就不用那么苦熬了。
在这样的感觉里死掉,好像也不是那么可怕的事。
在朦朦胧胧的意识中,凌感到自己的牙关被轻轻掰开,有一些温热粘稠的食物被灌了进来,味道很好。
他咽下去之后,这些食物很快就发挥作用。
它们带来了气力,加快了凌痊愈的速度。
凌感觉自己正在缓缓浮出沼泽,以往捱到这个时候,他心里总是很庆幸。但这一次,他却微妙地感觉到了一丝失落。
不知过了多久,凌浑身一轻,睁开了眼睛。
入目就是一团明黄色的光,凌看了一会儿才发现,那是正午的太阳。
“你终于愿意醒了啊。”
这声音离自己很近,凌的眼皮跳了跳,终于发现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的处境了。
母神啊——
他竟然趴在这只极其恶劣的雄虫身上!他们之间的距离是如此之近,近到他甚至能感受到雄虫说话时的呼吸!
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事了!
凌的脸庞迅速烫了起来,他挣扎着要爬起来:“我、我不是故意的……”
但是他情绪激动之下,忘记自己此时大病初愈,一连串的变故早已掏空了他的力气。他非但没有爬起来,更是在下一刻手脚一软,跌了下去——偏偏他探起了一点头,这一下径直地朝陆墨扑了过去。
凌睁大眼,看着那双暗绿的眸子离自己越来越近,内心绝望至极。
这都是什么奇怪的论坛小说情节啊?
在即将吻上的时候,雄虫眼疾手快,迅速地伸出手,插.入了两人之间,凌亲到了雄虫的手心。
啊……
凌还没来得及体会自己的心情,只见雄虫眯起眼睛,那眼里充满了讥讽和不屑。
他捧着凌的脸抬高一点,离开了自己的脸,道:“我能理解你对我倾慕不已,但这么拙劣的手段,想要引诱我的话,只能让我大笑不已了。”
凌在听懂陆墨的话以后,脸色瞬间涨得通红。
他努力支起身子,结结巴巴道:“谁、谁引诱你了?!明明是你擅自……擅自抱着我的!”
否则他之前还在地上的,怎么可能会睡到床上,还和雄虫靠这么近?
“哈?”
雄虫嗤笑了一声:“是谁昏迷了也缠着我不放?我一走开就死死抱着我,还喊我达令——”
他仰面躺在床上,摊开双手:“你看,我可没有抱过你。”
“轰——”
凌看着陆墨,脑子里仿佛有火山炸开,让他大脑都空白了。
是、是真的吗?
雄虫一脸笃定,那带着嫌弃和抱怨的表情,让凌无论如何都无法怀疑雄虫说的话。
而且,仔细想想,自己确实觉得很舒适……
所以真的是自己缠着对方的??
凌默默地从陆墨身上爬起来,跪坐在他身边,低着头小声道:“对不起。”
银色的长发从他鬓边滑下,他肩膀都耷下来了,紧张地对陆墨道:“冒犯了您……”
“……”
雄虫没有说话,这让凌更加紧张了。
难道……难道自己还做了什么更加过分的事吗??!
难道是太过分了以至于雄虫都无法说出口吗?!
凌全身都开始颤抖起来。
他虽然还未成年,但他一直在虫族的最底层一路挣扎。在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那些关于雌虫和雄虫之间的事。
那时候他习惯了这些事,甚至可以躲在别人的床下,听着头上传来的动静,面无表情地睡去。
但如今他却完全无法保持镇定!
一想到他可能缠着雄虫做这做那,他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炸了。
他低着头,瞳孔涣散,十指紧张地绞在一起,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无论做什么都可以,我我我会弥补您受到的一切损失的……”
雄虫沉默的看着他。
良久,他终于动了动腿,沉声道:“既然如此,那你就把这个带上吧。”
假如凌现在还冷静,那么他一定能听出来,雄虫的声音里还带着微微的颤抖。
可惜他现在别说冷静了,他都快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了。
他只能顺着雄虫的动作伸出手,紧接着一个冰冷的东西顺势扣上了他的手腕,发出“滴”的一声。
凌微微抬起手,看到了一个黑色的手环。他迟疑地问道:“这是……什么?”
黑发绿眸的雄虫定定地看着他。
看得凌浑身发毛,下意识往后仰去,拉开和雄虫的距离。
雄虫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戏谑的笑:“这个呢,叫做奴隶手环,只要带上它,你就逃不了了。”
凌:“诶?”
雄虫不紧不慢地解释道:“你刚刚说了的吧,无论是什么你都愿意做——那么,契约就成立了。”
“从今以后,凌就是陆墨的奴隶,直到永永远远。”
凌:“……”
“顺便一提,”陆墨单手撑着下巴,懒洋洋地伸手拍了拍凌的脑袋:“你什么也没有做。”
“不过,已经晚了吧。”
凌看着陆墨,感觉自己正在一点点裂开,风化成灰。
开、开什么玩笑?!
这只雄虫,果然是世界上最坏最恶劣的雄虫!
啊啊啊啊!!!可恶!!自己上当了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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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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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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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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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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