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药味很浓,掩着一股潮湿的霉味,身下的木榻都有些腐坏了,摸上去有些湿软。

  没有足够的床单和被子,乔思白也没让他们给自己备,她身子骨不错,病症也轻,不需要特殊照顾。

  只是病来如山倒。

  杜若第一次端了药给她试的时候,才闻到气味的乔思白就差点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了。

  不过三天时间,人就瘦了一圈儿,脸也白得跟鬼似的,整日冰火两重天,乔思白缩在狭小的木板上昏昏沉沉。

  好难受。

  难受得要死了一般。

  乔思白也有过生病的时候,但没有哪一次有这样强烈的感觉,尤其隔着窗子,看到一路来的人被横着抬出去的时候——

  她才真的意识到,自己有可能会死。

  秋玉每天都在外头拍门痛哭,杜若每次来神情都越发凝重。

  乔思白看到窗外那棵死树上落了一只麻雀,苍白扯了抹笑,闭上眼睛。

  “叮呤呤——”

  “叮呤呤——”

  是佛铃声。

  一阵梵音入耳,乔思白眼睛张开一条缝,她听到有人摇着佛铃,轻声念着什么。

  “难那牟。浮致浮。留浮丘。留浮丘。迦留尼迦。蠡牟蠡牟。迦留尼迦。鞞挮鞞挮「1」……”

  乔思白听不太懂,但也知道那是延觉的声音。

  差点都忘了,那和尚也是有些本事的。

  当时在祭天大典上,镜禅长老对她念除障真言,差点要把她的魂魄从萧思的身体里抽开一般,是延觉的佛铃强行打断了镜禅。

  他的修为应当很高,至少在京城应当是数一数二的,那为什么要放过西行成佛的机会,而选择苦修呢?

  对啊,按照P之前说的,萧思是在延觉西行之后万念俱灰的,可现下一切的走向和P给出来的都不一样,她没有让延觉留下,是延觉自己选择的。

  乔思白睁开眼,听着延觉诵的经文,蓦然想起他当时离开京城时说过的话——

  “不管发生了何事,您就待在寺院里,等贫僧来接您。”

  “不该陛下承受的恶果,贫僧愿为陛下去扭转它的因。”

  乔思白脑子昏沉,意识却突然异常清晰,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也就是这时,脑子里久违地响起了一阵杂乱的机械音。

  ……

  几丈高的云台上,延觉盘膝而坐,一手握念珠立于身前,一手执佛铃轻摇,嘴里念着《药上菩萨心咒》,红色袈裟被风猎起,周身似有金光环绕。

  念珠上佛印渐显,延觉每念一次,金印便要再亮几分,有两枚念珠上的金印渐渐出现裂痕。

  C疯狂惊叫:“你是在用自己的修为换陛下平安吗!疯了吧!快点停下啊!!”

  “快停下!你这样滥用修为很容易出问题的!你想再入轮回甚至堕恶道吗!!”

  延觉置若罔闻,甚至用除障真言屏掉了所有杂念和外音。

  入轮回。

  堕恶道。

  便又如何呢?

  若是连想护的人都护不住,他要这几世修为又有何用?

  C要疯了,在崩坏的边缘拼命挣扎,可它的话分毫入不了延觉的耳,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那金闪闪的五十四颗念珠灭掉了三颗。

  妈的!

  C暗骂一声,觉得自己几乎无法控制剧情的走向了,为了避免崩坏,只好强行破掉延觉的咒术。

  但它并没有直接干预的能力,只能在延觉的意识中作梗,很快延觉便在一片金光之中,看到了那个他熟悉不过的红色身影——

  是萧思。

  是,还没有成为帝王的萧思。

  她那时的面容还有几分稚气,笑起来时眉眼弯弯,人前骄纵刁蛮的公主殿下,总是在看到他时冲他甜甜地笑,喊他一声:法师哥哥。

  延觉猛然睁眼,忽觉自己站在寺院前,红色的墙上斑驳着阴影,他微微一怔,就听到身后有人喊他。

  他回过头,就看到萧思站在那里,手里的小金扇一摇一摇的,见他回头,便掩了唇笑,娇声问了句:“发什么呆呢?快走了。”

  延觉心下愕然,总觉得有几分异样,却又说不上来,只得在萧思的催促声中跟上她的步伐。

  却也刻意保持着距离,不亲不疏,他从前一贯如此,便是连看都不会正眼看她。

  因她是公主,是将来的皇帝,是不容亵渎和侵犯的,延觉那时除了敬她身高权贵,更多的也不过当她是个小孩儿。

  是个小孩儿罢。

  延觉这样想着,看着萧思的背影却有几分恍惚,脑海中有个影子一闪而过,与眼前那个有几分相似。

  却又不完全是,延觉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很重要,但一时也想不起来了。

  “法师哥哥,”萧思突然停下脚步,在一片清湖边上,夕阳映红了一池的水,她头也没回的,“再过几日,我就要做皇帝了。”

  延觉微怔,应了声:“恭祝殿下千秋。”

  “可我不想要当皇帝呀,我想跟法师哥哥在一起。”

  萧思转过身,像小孩儿撒娇一般想要拉拽他,延觉却下意识避开了。

  “殿下,”他声音莫名有几分疏离,语气低哑,“您又在说孩子话了。”

  一只蜻蜓落在湖面,荡了一圈儿涟漪。

  萧思微微一愣,强笑着问他:“你不喜欢我吗?”

  “法师哥哥,你看着我,”小姑娘强入了他的眼,有几分执着地问他,“当真不喜欢我吗?”琇書蛧

  延觉避开她的视线,轻声道:“贫僧对殿下的喜欢,只是臣民的爱戴罢了。”

  萧思轻轻“哦”了一声,敛了眸子,“是这样吗?”

  是这样吧。

  突然画面一转,到了福宁宫中,萧思哭着拽紧他的衣裳,袈裟被揉得皱皱巴巴。

  “你看着我的眼睛!你对天发誓心无杂念,否则你就会堕入轮回!永生永世不能修成正果!”

  延觉看着她,清冷的眸子里不带一分温存。

  “我对天发誓。”

  “若贫僧心有杂念,便永堕轮回,生生世世难成正果。”

  手指便一点一点被掰开。

  延觉从萧思眼里看到了绝望,他蓦地想起了什么,刚要伸手去拽,画面突然又是一转,他手触到了湿凉的硬物。

  是一扇破旧的木门,门从里面被反锁,一个纤瘦的白色身影站在里面。

  延觉对上她的眼神,心口却莫名一滞。

  “延觉。”

  她喊他的法号,声音沙哑中带了几分清冷,平淡中带了几分疏离,一字一顿:“不许靠近这里。”

  “这是朕的命令。”

  隔着门的缝隙,延觉一点一点看清被阴影笼着的那张脸,和当年的萧思,分明一模一样!

  延觉猛地清醒,咒术中断,唇边瞬间染了殷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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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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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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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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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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