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觉煮好米给乔思白送过去的时候,俩姑娘都还没睡。

  站在门外,还隐约能听到乔思白的哼唧声。

  延觉犹豫了一下,敲了敲门。

  “法师?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开门的是秋玉,她显然情绪不佳,想来是乔思白的情况不太好。

  “我来给陛下送粥,”延觉望屋里看了眼,“请问陛下现在……方便贫僧进去看看吗?”

  “这……”

  秋玉有些拿不准。

  若是在宫里,她必然是不希望陛下跟延觉圣僧扯上关系的,可如今远离京城,那些宫规世俗似乎都可以抛诸脑后。

  唯一便是,陛下她自己的意愿。

  秋玉侧头看了乔思白一眼,沉思片刻后,自作主张请延觉进了屋。

  顺便她说了句:“陛下的右手错位了,疼得厉害,可眼下找不到郎中,不知该如何是好。”

  听了这话,延觉瞬间想起那个小西说要他做的第一件事——

  肢体接触。

  他眼皮跳了跳,干咳一声,“贫僧倒是会接骨。”

  “皇家寺院……还会教这些?”

  面对秋玉的质疑,延觉“嗯”了一声,解释:“我们僧人时常要外出游历,有时没有盘缠,有时寻不到郎中,所以师父让我们学了一些基本的医术。”

  秋玉还有些犹豫。

  她把延觉引到乔思白身边,小声叫醒她,“延觉法师过来了。”

  乔思白本也痛得睡不着,得了这话便睁眼,皱眉,“半夜三更的,他来做什么?”

  “他来给陛下送吃的,”秋玉瞥了延觉一眼,“顺便,他也会接骨。”

  接骨?

  乔思白看了眼自己的右手,又看向延觉,满脸狐疑:“真会?”

  延觉如实相告:“会一些,但还没实践过。”

  “那算了。”

  乔思白特别不给面儿,“我怕你操作不好,把我胳膊给卸了。”

  延觉:“……”

  P都听不下去了,提醒:“宿主,接骨是会有肢体接触的。”

  乔思白:“所以呢?”

  P:“那你任务一不就能完成了?”

  “你当我傻?”

  乔思白冷笑:“一完成了还有二三,而且你这玩意儿贼不靠谱,我还不如等天亮了去找个大夫!”

  P:“……”

  静默三秒,P:“电击准备中……”

  乔思白:“……”

  麻了。

  “行了你来给我接吧。”

  乔思白生无可恋,“下手轻点儿,别又弄断了。”

  延觉看乔思白脸色苍白,虽然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又同意他来接骨,但还是能觉察出,她其实不太愿意。

  “不然陛下先吃点东西吧。”

  延觉想了想,端起粥碗,犹豫着是交给秋玉还是自己来,毕竟看乔思白的样子,似乎还是有些抗拒他的靠近。

  秋玉看出端倪来,找了个理由出去了。

  屋里只剩了他们两个,气氛说不出来地怪异,尤其乔思白看到延觉端着粥碗拿着勺,犹犹豫豫地似乎是想喂她。

  乔思白心想:这个和尚,当真是过于不识好歹了。

  可既然对方要送她完成任务,乔思白也懒得矫情,而且她肚子却是有些饿了。

  于是乔思白板着脸,“站那么远做什么?不是要喂我吗?”

  这话一出,乔思白瞬间觉得自己有点像言情小说里的霸道傲娇男主,而延觉就是男主的娇软貌美小媳妇。

  但凡性别互换,那可能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延觉拿着勺子舀了粥,见乔思白直勾勾盯着他看,有些不自在。

  他干咳一声,“陛下,请您张嘴。”

  乔思白回过神,乖乖张了嘴,那白粥温热尚存,入胃时还带了几分暖意,瞬间便唤醒了她对食物的渴望。

  便配合着延觉吃完了整碗白粥,过后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问:“还有吗?”

  这个反应,有点出乎意料。

  延觉想起萧思十二三岁时刚随着师父静修,寺院的膳食虽比不得皇宫,但也还可以,萧思都因为伙食不合口味而闹脾气,硬是一口都不吃,饿得半夜自个儿蹲在石阶上偷偷擦眼泪。

  她的味蕾是被宫里的山珍海味养叼了的,如今一碗白粥就让她这般,想来也是真的饿着了。

  “还有的,贫僧这就去为陛下再取些。”

  延觉看到褪去帝王光辉的小姑娘,心里只余了怜惜,他想着明日再去化缘时一定尽量化些好的吃食。

  吃下一碗白粥后,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乔思白觉得痛感减轻了些。

  不过不管怎样,系统给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一个,乔思白高兴问:“这样是不是就只剩下一和三了?”

  P没有回答,发出极其细微的咛咛音。

  乔思白:“怎么了你这是?我一没乱来二没动你,你不要告诉我又崩了。”

  P:“小P只是觉得高兴,喜极而泣。”

  乔思白:“???”

  我他妈手折了不能动,你居然喜极而泣??

  是不是有那个大病???

  延觉重新端了一碗粥过来,喂乔思白吃完,他自己也暗暗捏了一把汗,正打算就这么着了。

  C幽幽出声:“陛下的疼痛已经缓解了三分,你确定不继续另外两个任务?”

  延觉有些为难。

  他肯定是希望能帮助陛下缓解疼痛的,可肢体接触……委实有些难办。

  毕竟接骨这件事,他确实停留于纸上谈兵,陛下不信任,他也不敢轻易上手。

  便是这时,乔思白突然开口喊了他一声,语气认真:“我之前说给你上宫刑,是吓唬你来着。你看最后,也没怎么样是不?”

  延觉微愣,不明白乔思白这时候提这做什么。琇書蛧

  不过也亏得陛下当时正生着气,没真留他在福宁宫,当时虽觉得有几分屈辱,可如今想来,陛下是明智的。

  于是他道:“贫僧明白,是贫僧思虑不周。”

  “还有,把你关在天牢不是我的主意,”乔思白特别“真诚”地甩锅,“是那个温湛,他一上来就把你押进去了,我也阻止不了。”

  这一点延觉自是清楚,听乔思白的解释,他心里反而感到了几分酸楚。

  一个帝王,却要受制于人,陛下心中也定然痛苦和无奈。

  他开口,声音微哑:“贫僧明白,这些年,陛下也不容易。”

  “砸晕你那件事我也不是故意的,就,我可能当时就想吓唬你,没想到手一滑……”

  乔思白觉得这个理由属实牵强,赶紧补了句:“而且你看我现在手折了,不也算是报应了吗?”

  她伸手勾住延觉的袖口,小拇指轻蹭他手背,“就别跟我计较了呗?行不?”

  这突如其来的求和弄得延觉有些不知所措,手背被蹭得有些痒,同时心尖儿上也好似有什么东西拂过般,稍纵即逝。

  陛下近日来态度很是反复,如今突然低头,大约是出门在外,她终于肯放下帝王的身段同他说句好话。

  又或者,是气性过了,终于又向旧日的那份感情妥协。

  无论怎样,陛下心里总归都是有他的。

  既然如今陛下已经抛出了橄榄枝,那么他也应当,别再有什么顾忌了。

  就在延觉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的时候,乔思白已经默数完了六十秒。

  末了,她还不忘跟系统确认:“这你总没话说了吧?”

  P:“……牛逼。”

  屏幕出现了一个亮闪闪的大拇指,而后任务一前面的框也画上了勾。

  痛感又轻了几分,不等延觉反应过来,乔思白就松开了手。

  却猛地,被延觉反握住。

  乔思白:“?”

  “贫僧从未与陛下计较过什么。”

  延觉看着乔思白,神色稍顿,“贫僧说过,愿意为了陛下还俗。”

  乔思白:“???”

  这、这……这他妈是个什么走向?还俗?什么还俗?这个狗和尚要还什么俗?!

  “陛下……”

  脑中的机械音已经喊“停”,延觉却并没有放开乔思白的手。

  他看着如今的眼前人,又思及上一世,他最后看到的那个萧思。

  那个,已经故去多年,灵魂却依旧不得安生的萧思。

  她看他时,眼里早已不复年少清澈,神情尽是悲凉,又带着几分怨怼,和恨意。

  她问他为什么不救她。

  可那时的延觉又如何明白,他当如何救她?

  若是那时便知晓她最后的结局,福宁宫那夜,延觉一定不会狠心离开,他也许会像现在一样拉住萧思的手,一点一点,拉她出泥淖,送她回清池。

  哪怕自己沉沦,也无妨。

  于是当现下,延觉看着乔思白的脸,与最后他执念中所见到的那张脸重合。

  不同的是眼前这个人即便也吃了许多苦,但到底还没有经历后来那些变故,虽然骄纵,却不至于昏庸无道,也不至于会凄凉无助到,要向他一个佛子来求救。

  “那个……”

  乔思白看到延觉的神情有点古怪,忍不住出口,“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纵然乔思白再迟钝,这会儿也想明白延觉为什么突然提还俗的事。

  也就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突然说的那番话,确实有那么一点点歧义。

  于是她只好如实告知:“其实我刚刚跟你说这些,只是怕你公报私仇。”

  “公报私仇?”

  乔思白点点头,一脸认真:“主要,我想起你有一打十的战斗力,怕你因为我先前做的那些心里气不过,然后趁这次机会把我胳膊给撅了。”

  “……”

  乔思白的语气没倾注太多的情绪,轻描淡写中又夹了几分真诚,延觉顿觉自己像个小丑。

  像是拼尽全力的一拳,打在了软绵绵的棉花上。

  纵然是佛子,纵然脾性再好,一腔热情被三番五次浇灭,心里也是会有波动的。

  奈何对面那人是皇帝,延觉不能如何,他尽力克制着自己,只是微抿的薄唇还是出卖了他的情绪。

  “陛下既然这般信不过贫僧,那贫僧便不多此一举罢。”

  延觉向乔思白行了礼,语气淡然,“贫僧先告退了,陛下早些休息。”

  乔思白看着延觉的背影,稍愣片刻,觉出来这人情绪有点不对。

  好像是,生气了。

  乔思白挠挠头,不知道延觉这突然的气性是从哪来的,这会儿肚子饱了,困意也随之而来,她正打算和衣躺下。

  眼睛合上了,脑子却异常清醒,翻来覆去半天,乔思白还是挣扎着坐起来,望着窗外叹气。

  好想回家。

  连叹了几口气后,乔思白也深知只有替萧思摆平现下的这些破事才有机会离开这里,她很快重新打起精神,开始思索对策。

  去南境找萧思的舅舅和外祖父,他们携兵逼宫,最多也只是把权力夺回,巩固萧思的地位而已。

  虽说枪杆子里出政权,但真正要做到长治久安,还是不得不考虑到民生。

  百姓是国之根本,而照那陈半刀的说法,现下整个东泷的百姓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不得安宁。

  根源是什么?天灾么?

  还是……人祸?

  正想得出神,外面一阵嘈杂。

  乔思白注意到延觉那屋刚熄灭的灯又瞬间点亮,就连出去了不知多久的秋玉也突然慌慌张张进来。

  “陛下!是山匪来了!”

  秋玉脸色苍白,顾不得其他,拉起乔思白就往外跑,“快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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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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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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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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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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