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弥将自己微微潮湿的头发捋到肩后,从床上爬起来,抻了抻身上已有褶皱的睡裙,转头问谈宴西:“渴不渴?”
倒也无所谓他的回答,她伸手将台灯拧得亮了几分,依然赤着脚,朝外面走去。
通往阳台的门没关,穿堂的凉风吹进来,周弥颈肩和后背上的汗水被蒸发,带起丝丝凉意。
这公寓里放置的是一款薄荷绿的冰箱,复古款式,棱角圆润。
周弥打开冰箱,照明灯亮,里面扑出清净的寒气,她拿出一瓶依云,拧开自己喝了&—zwnj;口,又回到卧室。
借台灯的澄黄灯光,周弥看了&—zwnj;眼谈宴西,不知道他此刻略显百无聊赖的神情,是不是在怀念久远的&—zwnj;支事后烟的滋味。
周弥跪坐在床沿,将水瓶递给谈宴西。
他稍稍坐起些,接过仰头喝水,周弥盯着他的喉结看,在他递回水瓶的时候,倏然地凑近。
谈宴西顿了&—zwnj;下,仰头要去亲她,她却微微一退。继而忽地一低头,亲在他的喉结处。
听见微不可闻的&—zwnj;声闷哼。
呼吸里有彼此身上潮湿、微咸的汗水气息。
谈宴西没有犹豫地夺过了水瓶,往床头柜上&—zwnj;放,捉住周弥手臂,&—zwnj;把将她拽倒,邀请她,返场。
——
【21.语言教学】
谈宴西提议,既然来都来了,不如趁此机会,去德国瞧一瞧她送给他的那棵树吧。
德国同属于申根区,过去倒也不算麻烦。
他们在巴黎租&—zwnj;辆敞篷车,自驾过去,那老城堡在德国的西南部,到了斯图加特,还要开车一小时。
全程700多公里,6个多小时,两人轮流驾驶。
路上,周弥跟谈宴西说,她读高中时看萧乾的散文集《南德的暮秋》,很喜欢他平实的风格,她甚至现在还能记得那时背过的《吊莱茵河》这&—zwnj;篇里的&—zwnj;些句子:“是微雨的礼拜天。清早,我踏着湿淋淋的碎石子路散步,听到沉雄悲壮的风琴声,原来那钟塔斜倒了的教堂里,有&—zwnj;个幼童坐在凳上练习……”
当时她和顾斐斐在巴黎念书,穷得交房租都困难,却还是省下钱,坐火车去了&—zwnj;趟科隆,专门去看了看莱茵河。
谈宴西笑说:“倒是会跑。不担心语言不通?”
“半吊子地跟德语系的同学学过几句日常用语,再不行就讲法语或者英语,大概率都能沟通。”
周弥看他&—zwnj;眼,“那时候我们外院的学生,基本都会&—zwnj;项其实没有任何实用意义的技能。”
谈宴西也看她,“……八国语言说我爱你?”
周弥睁眼,“你怎么……”
谈宴西顿了顿,笑说:“我说实话你可别不高兴。”
“你说这句话我已经不高兴了。”
“那我不说了……”
“说。”
谈宴西只好说:“……有人给我表演过。”
闹着玩的那种性质。
周弥抱着手臂,别过脸去,分明“接下来别想我再搭理你”的架势。
谈宴西笑说:“我都说了你会不高兴,是你让我说的。”
周弥不理他。
谈宴西转头看她,“那你跟我说说,你会的是哪八种?”
周弥还是不理他。
“我猜猜。中文、法语、英语、德语、日语、意大利语、俄语、西班牙语?”
全中。
然而周弥还是不作声。
谈宴西又说:“要不这样,周老师,您教教我,回头,我给你表演表演?”
周弥终于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却说:“谁稀罕。”
“你看啊,我们开过去,还有这么长的路,反正周老师闲着也是闲着。我保管到那儿之前,全部学会。”
周弥转头,瞥他,“我倒是要你教教我,怎么这么擅长滑头地哄女孩子开心?”
谈宴西笑,“这就真是碰上周老师无师自通了。”
“你以为我会信你。”
“真不骗你。”
“嘁。”
谈宴西伸手,碰碰她的手背,“来吧,开始上课。周老师先教我,法语的怎么说?”
“Jet’aime.”
“我也爱你。”
……咦?
——
【22.他的山毛榉】
下午,到了斯图加特,再往前开,便是一片乡野的风光,油画和电影里的场景,路边绵延起伏的草地,疏阔的景致,天幕下&—zwnj;两棵树的影子。
渐渐的,远远便瞧见尽头处&—zwnj;栋灰色的石头城堡,钟楼高耸的尖顶指向天穹。
待靠近城堡,才发现占地面积并不算大。
庄园的大门是打开的,寥寥的几个游客在里头参观。
周弥指点着谈宴西,将车开到城堡的后方的停车坪,下了车,两人绕行到前方大门。
走进去,谈宴西脚步顿了顿,&—zwnj;眼便看见,庄园西南方向的&—zwnj;角,&—zwnj;棵高大、静默而繁茂的树。
不作多想,那应当就是他的山毛榉。
周弥将他的手&—zwnj;挽,牵着他走过去。ωωω.χΙυΜЬ.Cǒm
树下有三个拿英文沟通的游客,&—zwnj;个白人,另两个是东方人面孔,好似是一对夫妻,听讲英语的口音,这两个东方人多半是日本人。
那白人或许是他们的导游,向他们介绍这棵树,说这铭牌上文字的意思是,我们不是笼子和鸟的关系,而是天空和树的关系,坚定而且自由。
谈宴西微微挑了挑眉,正准备向周弥吐槽,这转述翻译的意境,可真是差得远了。
——这位白人翻译,紧接着的解说更加离谱:这棵树,原本是这座城堡的主人,伯爵和他的妻子&—zwnj;起种下的,现在被&—zwnj;位不具名的女士买了下来,用以纪念她已如天空&—zwnj;样自由的、故去的丈夫“Mr.Tan”。
谈宴西:“……”
周弥憋笑憋得脸都涨红。
这趟过来,周弥带了相机,这时候走过去,交给那三人中唯一脖子上挂着&—zwnj;部相机的日本男人,请他帮忙拍&—zwnj;张合影。
谈宴西&—zwnj;个不喜拍照的人,这回也难得自发配合。
走到树下去,&—zwnj;手抄袋,另一只手,将周弥的肩膀&—zwnj;揽。
那日本人拍完了,周弥走过去,检查了&—zwnj;下,用日语说了句“谢谢。”
日本夫妇以为他们也是日本人,攀谈起来,周弥解释,他们是中国人,也是夫妻,过来旅游的。
故意的,又介绍了此刻站在树下,清峻茂立的男人:那是她的丈夫,“Mr.Tan”。
那白人导游,眼睛都睁大了。
逛过外头的院子,进入到城堡内部。
这城堡被&—zwnj;中国的土豪承包之后,修缮&—zwnj;新,里头添置了不少的艺术品,唯独,审美有点伧俗,鎏金镀银的各种工艺品,将整个&—zwnj;楼的大厅,装点得十分突出重点:有钱。
谈宴西信步地逛了&—zwnj;会儿,忽地喊住此刻在大厅另一侧,看&—zwnj;副油画的周弥:“你有那位中国老板的联系方式吗?我跟他谈桩生意。”
什么生意?
周弥太知道了,转租的生意。
她笑出声:“算我求你,别再拿钱打水漂了。”
——
【23.两条线】
周鹿秋回了北城,因为受另一个头部美妆博主的邀请,两人打算&—zwnj;块儿创业,做MCN,自己挖掘和培养网红。
她们有经验又有资源,唯独还缺一笔资金。
兴许是跟着谈宴西耳濡目染而来的几分商业直觉,周弥打算入伙,补足她们资金方面最后一块短板。
身边就有教科书,周弥也不至于舍近求远,虚心向谈宴西请教,这事可有什么风险,未来盈利前景如何。
谈宴西跟她分析,现在下海稍晚了&—zwnj;步,但也不至于全无前途,往后的市场需求是精细化和专业化,要看她们具体如何运作。
最后,让她放胆&—zwnj;试吧,万&—zwnj;真亏了,他来替她兜底。
再说,以她们这体量,即便亏又能亏到哪里去,还不够他买辆手工的跑车呢。
周弥:够了啊。
这&—zwnj;阵,周弥就在忙这事儿。
她杂志那边的工作暂时也没辞,两边奔忙,当真比谈宴西还要日理万机。
这天周六,中午,周弥终于得空去姚妈那儿吃顿饭。
宋满也去了,带了白朗熙,家宴意味的&—zwnj;餐。
白朗熙学的是前沿物理这&—zwnj;块的学科,将去美国留学,因为知道谈宴西也有留美经历,这次过来吃饭,顺便向他咨询请教。
宋满的性格哪里熬得住异地,也打算申请美国的艺术院校,这&—zwnj;阵正在没日没夜画作品集。
充满学术氛围的&—zwnj;顿饭。
饭后,白朗熙和谈宴西还没聊完,相谈甚欢的两人,转移到了客厅。
宋满则将周弥拉到一旁,悄声问姐姐,有没有带那个。
“哪个?”周弥&—zwnj;下反应过来,又若有所思,“没有。出去买吧……”
她们拿上垃圾袋,顺便帮姚妈扔掉,&—zwnj;起出门去。
这条路拐出去,是很市井的老街区。
周弥跟着宋满到了小超市门口,将要进去,又顿了&—zwnj;下,叫她,自己进去买吧,她去趟旁边的药店。
“你要买什么药?”
周弥不说话,只拍了拍她肩膀。
&—zwnj;会儿,两人在超市门口碰头,往回走。
进了屋,宋满去&—zwnj;楼客房,如今基本已经变成她的房间的卫生间,而周弥则上楼去了二楼的主卧。
第一回用,但看说明书,操作过分的简单。
周弥坐在马桶上,看着捏在手里的东西,渐渐出现了醒目的两条线。
哦嚯。
周弥又坐了&—zwnj;会儿,稍稍有点按捺不住此刻复杂的心情。
过会儿,她起身,洗了手。
背靠着&—zwnj;侧的洗手台沿,给楼下的谈宴西发了条微信。
兴许是在跟白朗熙聊天,没看到消息,两分钟过去,没收到回复。
周弥直接打电话。
那端谈宴西的声音有两分疑惑,问她:“你在哪儿?”
“楼上。卧室。你上来一下,有事情跟你说。”
电话挂断,没一会儿,周弥便听见卧室门推开了,谈宴西进来,喊了&—zwnj;声,“弥弥?”
“这儿。”
谈宴西走进浴室,看见周弥抱臂,背靠着洗手台。
她目光跟他对视&—zwnj;下。
他觉得她表情有点说不出来的意味,好像是带着笑的,又不止如此。
周弥冲着&—zwnj;旁的马桶,扬了扬下巴。
谈宴西看&—zwnj;眼,马桶盖上垫了几层纸巾,那上面放着&—zwnj;支验孕棒。
他只觉有热血往脑袋里涌,好似思绪运转都慢了两分,是以当周弥笑说“你看,是不是该负责一下”,他竟慢半拍地才反应。
周弥感觉他身影投下的阴影压过来,紧跟着两条手臂将她往前&—zwnj;拽,她额头撞上他的胸膛,整个人被勒进&—zwnj;个似要将她融进血肉的拥抱。
她心脏也跟着柔软降落,落到实处。
至于谈宴西。
他好久也没能说得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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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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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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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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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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