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如何办,周弥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晚饭后,小洋楼的客厅沙发上,两人饮茶闲坐,兼吃饭后水果。
周弥跟谈宴西说起她妈妈周寄柔,和她继父宋录生的婚礼:两人没有大操大办,找了一家老字号的照相馆,红幕布,两身衣服,一身是白衬衫,大2寸的胸像,做领证登记用;一身婚纱和西装,一坐一站的全身像,扩洗了挂在床头。
她给谈宴西看这两张照片。
谈宴西好奇她那个网盘相册里,究竟多少张老照片,不如一块儿给他瞧瞧罢。
周弥:“不要。里面好多我的黑历史……”
谈宴西说:“我不信。我们弥弥肯定从小好看到大,哪里来的黑历史?”
他油嘴滑舌,又兼哄骗的语气,周弥反正是不买账,笑着打掉他要前后滑动屏幕翻页的手指,“只准看这两张。”
谈宴西头回知晓故去的岳母的模样,确然母女两人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同在于眼角眉梢的细节,周寄柔更偏柔和些,而周弥更有一种分明的冷与媚。
他对着照片说声谢谢,揽着周弥肩膀,一贯的声调里,多了三分的恳切,说感谢周女士,将这样的珍宝送到他手里。
周弥动容是真的动容,然而,肉麻也是真的肉麻,故意大动作地搓一搓手臂,给他看,看见了吗,这鸡皮疙瘩。
周弥扯回被谈宴西打岔的话题:妈妈和继父的婚礼没在酒店请客,就在自己家里。来了两桌亲朋好友,大家帮忙,一块儿操持出的一顿家宴。她那时候穿了条多层纱的公主裙,给他们唱了一首歌贺喜。具体细节她已记不大清楚。但人是有情感记忆的,哪怕当时的细节已经湮没,但她永远不会忘记那天喜悦的心情,像吃了麦芽糖,粘牙的一种甜。
周弥说:“所以,我的婚礼我也不想要大操大办,只想请要好的朋友出席。我也不喜欢那种在酒店宴会厅里的仪式,感觉很生硬很尴尬。”
谈宴西听后沉吟,“办两场吧。”
他详细解释,谈振山和谈骞北的身份在那儿,按照规定,原本家属办红白事都是不能大操大办的,连酒席桌数都有限制。他这头,必定要请谈家和尹家的人,此外,还有些许几个有头有脸的世交。
他说:“我知道你肯定不乐意跟这些人打交道,而且你也说了,不喜欢酒店式的仪式,但我坚持必须得这样。知道为什么吗,弥弥?”
周弥等他说。
“我一直说,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如果我没这层谈家人的身份,我且都能随意――但既然我就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我这头,我就得给大家、也是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的宣告。我要是不这么做,反倒是委屈你,叫人以后有由头去看低你。弥弥,你理解吗?”
所谓的,明媒正娶。
周弥点头,“我明白。”
至于另外一场,谈宴西说,就全照着她的心意来办,他这边的人,一个都不请都无所谓。
周弥笑说:“感觉尹策还是要请一下的。”
谈宴西哼了一声,“头一个就不请他。”
周弥问为什么,谈宴西只是不说。
一再追问之下,他才终于肯开口,告诉她上一回他坦诚自己因何决定退婚时,当时一动念隐瞒下的些许细节:尹策这人胆大包天得很,竟在他眼皮子底下,觊觎过他的人。
周弥有几分的尴尬,笑说:“……早知道不如不问。”
但她又说,站在她的角度,她感知到的,远未到“觊觎”的程度,她有种感觉,尹策似乎是她通过看其他人。
谈宴西夸她直觉灵验得很,反正尹策那头的说法,是说她给人的感觉,和他被棒打鸳鸯的前女友有几分相像。
周弥笑不可遏:搞什么,还是“替身文学”。
周弥想到什么,又问:“那尹策现在……在谈恋爱吗?”
“我还不至于闲到要去操心他的感情问题。”
周弥问这问题,是有别的用意的,她的直觉告诉她,或许,可能,大概……尹策和顾斐斐,是不是有什么牵扯。
然而这就真是毫无确凿证据的第六感了。
聊着聊着,话题似乎扯远了。
周弥赶紧再将其扯回来,问谈宴西:“出于礼数,我是不是,还是应该跟你家的长辈见个面?”
谈宴西说:“这事儿我在安排。”
旧历新年,除夕节当天,周弥随谈宴西正式地去了谈家。
谈家上下,像早被他打点过了一样的,客气俨然的阵仗,没有半个人给她难堪,就连过去出言不逊的谈明朗,也都礼貌地唤她一声“三婶”。
周弥瞧得出,谈家人对谈宴西有三分的忌惮,因此只有客气,缺乏温情,但这客气已然表明了谈家人的态度:无论服与不服,面子上的尊敬,是必定得给的。
周弥按照流程奉茶,谈振山和尹含玉也都接了。
尹含玉赠了一副首饰,种水极佳的翡翠,项链、耳坠,兼有手镯。
家宴也是同样氛围,大家自遵角色地,演齐活了这一出共叙天伦。
好在,谈宴西跟她承诺过,这是第一次,多半也就是最后一次了。
谈家这一场的婚礼,是由谈振山和尹含玉择定的良辰吉日,酒店和宾客,也都有谈家利益相关的考量。
周弥全然不插手,只照着要求选定了婚服和敬酒服。
到了吉日,也就配合谈宴西将既定地流程过了一遍,整个过程社交意义大于其他,没什么可值得赘述。
至于周弥这头的这一场,就全然顺应了自己的心思。
和婚礼策划的工作室商议之后,拟定不若做一个“园游会”性质的婚礼吧?
婚礼场地布置成一条“街道”,两侧是园游会的小摊铺,设了糖果铺、鲜榨果汁铺、小吃铺、小花店、明信片和伴手礼店……
里头摆设的琳琅满目的“货品”,都是周弥,连同顾斐斐、周鹿秋和宋满精挑细选的。
仪式的时间设在傍晚,结束以后是自助餐。
等到天黑,华灯初上,“园游会”也开始营业,“街道”的灯火都亮起来,各种闪闪可爱的小灯串。
露天的音响里,顺序播放大家群策群力的歌单,曲调轻快。
整个氛围,像空气都染上蜂蜜似的一种色彩。
宾客不多,都是相熟的亲友。
大家可做游客,也可自当“店铺”的老板,过一把瘾。
顾斐斐夹带私活的小摊,是穿一件紫色的袍子扮女巫,算塔罗和水晶球,不负责任地一顿乱算;
周鹿秋负责了一个“美甲店”,设备齐全,连紫外灯都自备了;
宋满只顾拉着白朗熙逛吃,不放过任何一个光线好的地方,停下来拍照。
至于周弥和谈宴西,仪式过后,就换上了更轻便的衣服。
周弥穿一条复古样式的白色连衣裙,头发上夹一片轻盈的白纱;谈宴西也换了一身同样风格复古的白色休闲西装,和她的那一身是相称的。这西装穿在他身上,更有一种电影里浪荡公子哥的气质。
这时候,周弥挽着谈宴西,等在蛋仔饼的铺子前。
周弥笑说:“谈公子,我这是在帮你作弊。还记得你答应我的事吗?料定你不可能真陪我去吃路边摊的,这一条就勉强算你已经达成了。”
谈宴西还不甚领情,说自己没说不去,不过还在做心理准备罢了。
周弥凉凉地戳穿他:“两年了还没准备好。我就知道,你们资本家都是哄人签合同的时候话说得好好的,回头就各种推三阻四。”
谈宴西笑得不行,“好好好,婚礼一结束,我就陪你去吃,行不行?”
“谁婚礼结束去逛大街呀?”周弥凑近他耳边,“……不办正事的吗?”
“……”谈宴西承认自己这时候就想办正事。
到晚上十点半,“园游会”收摊了。
酒店里订了房间,大家可自行回去休息,谈宴西和周弥今晚也宿在酒店里。
然而,并没有给他们立即就“办正事”的机会,不知道谁起的头,进酒店没半小时,大家又“自发”地去了谈宴西和周弥的房间,带了酒和零食,说要“闹洞房”。
谈宴西:“什么糟粕!”
没人听他的。
尤其带头起哄的是他一生之损友卫丞。
卫丞倡议“闹洞房”也要文明,大家都是体面人,不若,就来体面地做几个问答题吧:“都说谈总疼老婆,那我们考考你。”
谈宴西预感估计是个大坑。
卫丞问:“请问谈总,你媳妇儿生日哪天?”
“10月25日。”
“最喜欢哪座城市?”
“巴黎。”
“大学在那儿读的?”
“北城外语学院?”
“高中?”
“北城八中。”
“身高?”
“168.”
谈宴西架起腿,气定神闲,一副“你尽管问,不知道算我输的”表情。
卫丞瞧他一眼,话风陡然一转:“穿多大鞋码?”
“……”
“最不喜欢哪个奢侈品牌?”
“……”
“爱喝哪一家的奶茶?”
“……”
“最常用的口红是什么牌子的什么色号?”
“……”
周弥已经笑得倒下去,不顾形象地和顾斐斐抱成了一团。
大家纷纷笑呼,谈总不行,这老公当得不及格。
谈宴西一脸的郁闷。
……这他妈几个人能及格?压根不在常规的考纲范围内啊。琇書網
这问题对等的叫周弥来答,她也答不上来吧。
卫丞说:“Mia,这里有人自求打脸,你要不成全他?”
周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44码;谈总任何奢侈品都不大瞧得上,非要说最不喜欢的,GUCCI吧;不喝奶茶;最后一个问题,对称地回答他最喜欢的手表吧?朗格1815致敬费尔迪南多?阿道夫纪念款……”
大家齐齐地看向谈宴西,服了吗?
谈宴西:“……真没有提前泄题?”
卫丞:“瞧不起谁呢!”
谈宴西心服口服了。
后头,大家开了几瓶香槟,玩到了过了零点,方散了。
谈宴西在周弥后头洗漱,结束之后回到套间的卧室。
周弥正趴在床上,看今天“园游会”出口处设置的邮筒里,收集来的手写祝福卡。
“百年好合,百年好合,百年好合……”她一封封地翻,“以及,早生贵子。”
她小腿翘了起来,粉色绸制的睡裙滑下去,露出白皙的小腿肚。
谈宴西不由地伸手,将她骨节分明的脚腕一捉,她晃动的双脚停下来,他俯身去,将她微带潮意的长发往手中一捞,鼻尖凑拢在她颈间,笑声微沉:“……百年好合是一定的。现在,来实践后一句?”
恣意且沉迷的过程,谈宴西还耿耿于方才的问答,紧要关头,以力贯穿,言辞一贯的孟浪:弥弥,你说,他们怎么不问你三围?我一准答得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
周弥一口咬在他肩头。下了狠劲。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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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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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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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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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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