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都市小说>北城有雪>第 48 章 48
  一整天,周弥都似有几分心神不宁,频频抚摸自己左手手腕。

  小敏觉察到了,酒会结束回酒店的路上,终于忍不住问她,怎么啦,一直重复这动作。

  周弥回神:“哦……我丢了一条手链。”

  小敏往周弥手腕上看,那上面现在戴着一条皮质的手环。周弥喜欢将两条以上不同样式的手环、手链或是手镯叠戴,也算是发展成了她的穿衣风格的一部分。

  小敏问:“丢的是哪条?我帮你想想有没有印象。”

  周弥说:“很细的一条金色链子,我经常戴的……”“哦,你说原本是脚链那条?”

  周弥点头。

  然而,若非特意留心,旁人很少会注意到同事穿戴了什么,尤其还是饰品这么不占地方的东西。

  小敏没想出个所以然,“你记得什么时候丢的吗?”

  周弥摇头,“昨晚跟你们出门的时候肯定是戴着的,回酒店洗澡才发现不见了。我根本没注意到究竟是什么时候丢的,可能拍照的时候吧……”

  “很重要?”

  周弥很淡地笑了笑,“算是件纪念品。”

  “那要不明天我陪你去找找。

  “算了,多半找不到了。”

  小敏见她有些低沉,猜想丢的东西有特殊意义,想了想,便指一指自己手腕上的一条银质手链,说:“要不我把我这条送给你,就当是‘纪念纪念品丢了的纪念品’。”

  周弥笑了,“这就是,套娃式纪念品?”

  然而,她摇了摇头,垂下目光,又说:“算了。丢了就丢了吧。”

  可能是一种预兆,亦或是提醒。

  她这近一年凝固的时间里从没有别人。

  她知道自己没有刻意地等待什么,她从小就不信奇迹这种东西。

  她只是长情得几近于固执。

  可是,人和物不一样。

  她喜欢一首歌,可以一万次单曲循环;喜欢一种酒,推开全世界的任意一间酒吧,都能点到。

  喜欢一个人,却要愿赌服输。

  真羡慕小时候,输了,难过一会儿就好了。

  现在却只有漫长的自欺欺人。

  她想,丢了也好。

  该是时候了。

  -

  隔天,周弥去中古店帮向薇买东西。

  这是向薇的习惯,每隔一段时间便要去瞧瞧可有什么经典的流行重新流通于世。

  如今的周弥,已然能够熟知哪家奢牌哪一年的大秀推出过哪一个经典的款式,向薇信她的能力和审美,这事儿就顺势交给她去做了。

  周弥也乐得,买东西的过程整理整理就是一篇推文,两全其美。

  逛了一下午,傍晚,周弥眼见天色阴沉,似要下雨,便给负责后勤的同事珊姐打电话,问是否还有空余的车,调遣一部过来接她。

  珊姐告诉她,一会儿就有车空出来,叫她稍等。

  这一等,就叫周弥等到了滂沱大雨。

  她坐在店面里,守着一堆购物袋,直到七点半,司机终于抵达,连连同她道歉,说路上大塞车。

  巴黎全法第一的大堵城,毫不稀奇。

  周弥上了车,回酒店的路上,也塞得一塌糊涂,不足十公里的路,开足了四十分钟才到。

  她在车里睡了一觉,醒来是司机提醒她,到地方了。

  周弥打个呵欠,往外看一眼,雨幕重重,能见度极低。

  她拉开车门,下车。

  雨势太大,钻出车门的一瞬间,便被风裹着暴雨浇了一身。

  所幸酒店服务周到,穿黑色风衣的侍应生已一步走上前来。

  一柄刺绣着酒店logo的黑色大伞倾斜而至,将她头顶上空罩得严严实实。

  周弥说声“Merci(谢谢)”,转身去拿堆在后座上的大大小小的购物袋。

  就在她归拢了那些袋子的手柄,正欲一把提出来的时候,蓦然意识到什么,猛地转头。

  撑伞的男人身影孤拔,长风衣是比夜色更要深重的一种颜色,他一半身体立在伞外,直接淋在雨中,顶上檐廊下老式马灯投下灯光,照得他整个人清绝得过分。

  雨水浇在伞面上,噼噼砰砰地响。

  车打着有规律的双跳。

  有人推门而出,酒店大堂里传来隐约的音乐声。

  这一刻,所有的声响却都不存在,包括心跳。

  绝对的寂静,即便在梦里,也是最不真实的一幕。

  周弥看见谈宴西仿佛是笑了,好像等她回头来看一样,他幽深的目光依然叫她顷刻心悸,他语气平静,声音却有几分黯哑,好似也沾染了雨水:“……好久不见。”

  周弥从没在脑海中排练过这一幕,因为预想过绝对不会发生。

  是以此刻便像是还没预习过,就被丢上了期末考试的考场,满眼的无解题,头脑轰然,一片空白。

  她几乎是机械地转过身去,继续把那些购物袋提出来。

  谈宴西倾身,没拿伞的那只手,顺势去接她手里的东西。

  她下意识地将东西往后撤了一下,而谈宴西手依然举在原处,一种无声的坚持。

  雨实在太大,她能瞧见雨水直接地浇在了他后背上。呼吸里尽是带着微微寒意的一种潮湿、又粘黏的气息。

  僵持了几秒钟,她只得把东西递给他。

  伞面替她挡住了雨,一路到了檐廊底下。一位穿黑色制服的侍应生走上前,微微鞠躬,接了谈宴西收起来的伞,并将大门拉开。

  周弥先一步走进去,转身,便去接谈宴西手里的东西。

  谈宴西递还给了她,笑说:“过来出差。没想到这么巧。”

  大堂里灯火煌煌,温暖而明亮,不比外头的一种萧寒昏暗。

  周弥恢复平日的状态,她现在早已被磋磨得万事不惧,不该这么不知所措。

  于是便也笑了笑说:“是啊。挺巧。”

  谈宴西目光始终看着她,好像无所谓打量或者研判,仅仅只专注于“看着她”这件事本身,“吃晚饭了吗?”

  “……没有。”

  “我一会儿去餐吧。你可以跟我拼个桌。”他笑说。

  周弥目光微微低垂,看见他一手抄在口袋里,风衣正缓缓往下淌水,方才应该实在淋得够呛。

  她其实不知道,去还是不去,才更显得洒脱。

  只说:“我得先回房间,还有事。”

  谈宴西点点头,仿佛不打算勉强她。

  周弥提着东西回了房间,先把自己掼在床上。

  距离发现那链子遗失不足36小时,距离下决心moveon,甚至不足24小时。

  这人便以极具戏剧化的方式出现。

  周弥洗了个澡,也一并清空烦乱思绪。

  她吹干头发,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白色针织毛衣搭黑色休闲长裤,穿上一双最简单不过的乐福鞋,下楼去。

  餐吧这时段依然热闹,外头暴雨如注,室内却灯火融融,有人在吹爵士风格的萨克斯风,这氛围很是适合小酌一杯。

  周弥目光逡巡一圈,在靠窗的双人小桌那儿发现了谈宴西的身影。

  他也换了一身衣服,穿了一件宽松的深灰色的薄款毛衣,这颜色衬得他很是清贵。

  他身体微微侧坐,一条手臂搭在椅背上,正看着窗外,满屋子的热闹仿佛与他无关,他仍有一种似是挥之不去的孤寂感。

  她默默地看了片刻,才朝他走过去。

  谈宴西也注意到她了,一霎便坐直身体,转过目光,笑看着她,“以为你不来了。”

  “有事,耽误了一会儿。”周弥笑着,大方地答道。

  她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等服务员过来,递上菜单,她接过去,一面翻看,一面不过寒暄口吻地问他:“谈总最近在忙什么?”

  她余光里瞧见,他很是明显地顿了一下,方说:“没什么新鲜的,瞎忙。”

  “这回过来出差谈业务?”“……嗯。”谈宴西看她片刻,“别光问我,说说你自己。你好像新工作适应得不错。”

  周弥说:“还可以吧。工作怎么都能做下去。”

  “经常出差?”

  “待飞机上的时间比在家还多了。”

  ……

  谈宴西一直观察着周弥。

  和一年前对比,她变化很大,头发剪短了许多,刚刚过肩,是以更显得干练。穿衣风格也更利落,偏中性之感。气质变化尤其大,好似把她放在再复杂的社交环境里,她都能处之泰然。

  如果说,之前跟他在一起那会儿,有时候她的淡定,难免会有些强撑的意味,那今天,和他坐在这儿毫无主题地寒暄,他是真瞧不出她有一丁点儿的情绪波动。m.χIùmЬ.CǒM

  ――虽是全程带笑,却是一种不着痕迹,又真正拒人千里的疏离。

  一会儿,两人点的食物和饮料端了上来。

  周弥只要了柠檬水,谈宴西点了一杯马提尼。

  刀叉偶尔碰及白瓷盘,细微的清脆声响,话题就绕着最不涉及核心的外围范畴,这么有一茬没一茬地进行下去。

  他们自己都未见得记得自己说过什么。

  就餐完毕,又小坐一会儿,周弥就准备走了。

  她一起身,谈宴西也紧跟着起身。

  周弥看他一眼,没说什么。

  两人穿过餐吧,走回大堂,周弥要往电梯方向走,谈宴西却叫住她:“周弥。”

  她转头,谈宴西向着通往后方的走廊扬了一下下巴,“过去走走?”

  周弥顿了一下,朝那边走过去。

  谈宴西跟在她身后,脚步声不远不近。

  长而幽深的一条走廊,高高的天花板,两侧悬挂古典油画,人走在里面没有真实感。

  走到底,推开门,是屋后的花园。

  雨势一点不见小。

  门在身后关上,周弥站在罗马石柱顶起的回廊的檐下,扑面而来的风,都携一阵磅礴的雨意。

  片刻,她闻到空气里弥散一股烟草的气息,但没有回头去看。

  嘈杂雨声,让时间流逝的感知变得模糊,周弥说不上是过去了多久,听见身后谈宴西终于出声:“我看了你的ins账号。”

  周弥笑了笑,平声说:“是吗?我朋友也都看过了。”

  “照片拍得很好。”

  “谢谢。我们摄影师拍的。”

  “我不是在夸你。”

  周弥一顿。

  片刻,她陡然觉察到,那熟悉的气息,近得有点过分。

  不由回头,才发现,原是站在一米多外的谈宴西,不知什么时候,已离她不过咫尺。

  谈宴西笑了一声,“单看照片,以为你过得不错。现在见面一看,也不过如此。”

  周弥张了张口,而谈宴西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径直往下说:“弥弥,你既然都离开我了,为什么不让自己开心点?”

  周弥微微蹙了一下眉,却还是笑说:“……别这么叫我。还有,我觉得开心不开心这种事,自己的感受才作数。”

  谈宴西对她说的这两句话都挺不以为然,“我其实不是没想过,倘若你找到了能叫你圆满的那个人,我未尝不能做个好人,大大方方祝福你。但这都快一年了,你好像也没给我这个机会。”他笑了笑,“既然你跟着我也是不开心,不跟我也是不开心,不如,你还是跟着我,至少……”

  谈宴西垂下眼,看着她,“……现在的我,你要的,我都能给得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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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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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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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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