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的法律,雇员犯罪,雇主有失察之责,查明情况之前,衙门多半会把雇主也带去府衙,以免雇主协助雇员逃走,同时也逼迫雇主想尽一切办法交出犯罪嫌疑人。
大门被人捶得震天响,捕快抓人的叫声不断,坊里众人慌作一团。
杜如芸站在东厢院子里,几步之外就是东角门,眼中犹豫不定。
二十一世纪的监狱尚且风险,何况是这法制观念淡漠的古代?如果入了狱,会不会屈打成招?
梁程煜在一旁看她,小姑娘面色雪白,目光游移不定,心中暗叹,毕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如何见得这般场面?
他上前一步,低声道:“你若不想去,我现在就带你走,他们不会发现!”
杜如芸回眸看他,男人高大的身躯如一块巨石,伟岸而坚定,仿佛他在,天塌下来也无需担心。
她勉强笑了一笑:“不了,我这一走,可不就成了畏罪潜逃,没做过的事情我可不认!”
言罢转身便往前厅走。
梁程煜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别慌,我已经安排好了。”男人低声说,“昨日卖奶茶的小厮是张伢子,闵盛已把他藏在了后院,等会儿我的人会易容为他,跟差役回去。”
见杜如芸瞪大了眼睛,他解释道:“张伢子我们需要细问,看是否有线索,可以先去准备。我的人武功很好,去了牢里也不会吃亏。若有人想要动他,正好可以抓住。但明日升堂前,我会把他换回来,不会让人察觉。”
杜如芸有些茫然地点头,眼神中还有些挥不开的惊惧。
梁程煜握着他微凉的手腕,感觉腕中血脉轻轻颤抖,低声道:“别怕,今晚,你不会有事的。”
杜如芸不明白他的意思,但这句话确实暖心,她点了点头,去了前厅。
林琳已彻底慌了,带着几个小厮站在门口,死也不让开门。见杜如芸来了,拖着哭腔问:“如芸,你可不能跟他们去,大牢是什么地方,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能去得?这可怎么办啊!”
敲门声越来越响,似有撞门之意。
杜如芸使劲掐了掐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指,吩咐道:“开门吧!”
大门打开,依旧是上次那两位官差,只是这一次,后面还跟着十来个衙役,凶神恶煞一般。
站在前头的高大官差姓宋名骥,此刻一拱手,道:“府衙命案调查,其中李家苦主吃了贵坊卖出的清凉糕,五人中毒,两人命在旦夕。如今请坊主配合,将本月糕点买卖的账册交于我,并与出卖糕点的小厮同去府衙一趟,明日升堂问话。”
杜如芸低声嘱咐,让人取来近期的账册,任凭官差查看,皱眉道:“我家的小厮一向规规矩矩,可否由乐坊担保,明日升堂,一定到场?”
那高大官差笑道:“班主说笑了,此刻不关注自身,反倒怕坊里小厮受了委屈?京兆府的牢房干净整洁,不会亏待你家小厮,班主只管放心便是。”
他看着账册上的签名,喝道:“张伢子何在?”
一名蓝衣小厮应声走了出来,杜如芸仔细看去,也不知梁程煜的手下是如何易的容,确与那小厮十分相像,若不事先说明,果真分辨不出来。
“杜班主,请吧!”
那官差一伸手,林琳却先扑了上来:“姑娘,你不能走啊!”
身后乐姬哭成一片。
杜如芸苦笑:“我不过是和宋大哥去府衙配合一下调查,又不是要秋后问斩,你们这哭哭啼啼的做什么?”
她一拍林琳:“别哭了,赶紧去吧我爹稳着,可别让他瞎跑又把自己给伤了。”
接着吩咐白灵道:“你和你哥哥一起,今日多安抚众人,明日照常练功。等我回来看见你们偷懒,定不轻饶。”
她回头看了宋骥一眼,“放心,有宋大哥在,姑娘我不会受欺负的。”
宋骥眼中掠过一丝兴味,带着账册和两人转身就走,他那少年徒弟倒是落后两步,走在杜如芸身边,悄悄:“姐姐莫怕,晚间我来陪姐姐说话。”
杜如芸冲他笑笑,塞给他两个荷包。
那少年眨眨眼,潇洒去了。
来到府衙,差人们到还客气,没有为难两人,带着杜如芸来到一间囚室,确如宋骥所说,还算干净整洁。
杜如芸稍稍整理了一番,坐下休息。
到了酉时末,外间响起了说话声,不一会儿,那小少年拎着个食盒走了进来,叫道:“来来来,今日我请客,望月楼的厨师特供啊!”
几个狱卒都笑骂起来:“小崽子,又在哪里得了钱,今日这么大方?”
那少年笑道:“有的吃你还多嘴问,再问不请了啊!”
狱卒们又笑骂几句,出去吃饭,少年把食盒拎至杜如芸囚室门边,问道:“姐姐可还好?饿了没有?”
食盒打开,果然是望月楼的菜肴,香气四溢。
见杜如芸还有些犹豫,他理解地笑了笑,把每样菜都扒了一些到自己碗里,另拿了一双筷子,吃了两口,笑道:“这下姐姐放心了吧!”
杜如芸也冲着他笑,端碗吃菜:“小心点总是好的。”
官差们上门时,坊中晚膳未开,这时早过了饭点,杜如芸也饿了,就着菜吃了一碗米饭,这才放下碗筷。
“哎我说杜姐姐,你真的胆子很大耶,”少年一边扒着饭,一边絮絮叨叨,“我看那个蕙娘,来了以后就不思茶饭,关了一天,什么都吃不下。哪像你,胃口这么好。”
“反正也是我的银子买的,我干嘛不吃?”杜如芸冲着他笑。
少年愣了愣:“嗨,别说实话呀!”
说完自己也笑了,把剩下的饭菜吃了个干干净净。
杜如芸见他提到蕙娘,忙问了两句,得知蕙娘出了有些忧虑,其他都好,稍稍放了心,试探道:“你能不能帮我给蕙娘带个话?”
少年摇头:“这个不行,你们是同一个案子的,上堂之前不能串供。你说给你带点吃的用的,我都可以,但是这个不行。”
杜如芸看他还挺坚持原则,也不勉强,只慢慢和他闲聊。
这少年名叫宋英梧,是那高大官差宋骥的侄子,刚当差三个月。据他说所,认识城里所有的差役,还和大理寺的几位侍郎交上了朋友。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好半天话,少年才打折哈欠站起身来:“姐姐早点睡吧,明日一早过了堂便能回去了,我走了。”
先前不觉得,此刻少年一走,大牢里立刻冷清了下来。
许是乐都的治安确实不错,这一片区域里,只住了杜如芸一个,长夜寂静,出了自己的呼吸声,便只有潮湿墙角偶尔的滴水声。
少年带走了唯一的光源,牢室的天窗很高很小,只能透入一丝丝的天光,今夜月色暗淡,囚室中连一丝天光都欠奉,只听得外面秋风阵阵,如呜咽之声。
牢中只有一张草席,铺在一层薄薄的稻草只上,一床棉被还算干净。杜如芸将棉被垫了一半在身下,裹着另一半躺倒。
夜已经深了,她翻来覆去好半天,怎么也睡不着。
黑暗如同实质,从四面八方压迫过来,杜如芸的心砰砰地跳着,呼吸也变得不那么顺畅。
突然,牢室的门好像轻轻响了一下,身后的稻草发出了一点簌簌的声音。
杜如芸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有人来了!
身体僵硬着,她不敢回头,只听得稻草的簌簌声越来越近。杜如芸握紧了拳头,在来人停下脚步的那一瞬间猛地向内一滚,趁转身的瞬间已伸腿向来人裆部踢去。
那人一身黑衣,蒙着面孔,见杜如芸一脚踢来,似乎吃了一惊,一侧身,险险躲过了女孩的无影脚。
杜如芸一击不中,立刻想要收腿站起身来,脚腕却一热一痛,已被来人握在手中。ωωω.χΙυΜЬ.Cǒm
一条腿悬着,再无法站起来,杜如芸疯狂地踢着腿,想要挣脱,张口便要喊叫。
来人似乎叹息了一声,放开了她的脚踝,无声无息地欺身上来,用一条腿紧紧压住她挣扎的双腿,一手按住他的肩,另一手已捂住了她的嘴。
捂嘴的手掌并未用上太大力气,杜如芸使劲张嘴,一口咬在了他的手掌边缘。
不知道为什么,压制着他的黑衣人突然笑了一声,笑声低微,压着她的胸膛却震动了一回,带着笑的声音在她耳边道:“嘘,别乱动,是我!”
声音很熟悉,杜如芸停下了挣扎,瞪着双眼看着他。
黑暗中看不清来人的轮廓,一丝冷冽的松柏香气却将她笼罩其中,杜如芸响起下午在东厢台阶上的那一撞,是……程公子吗?
男人的眼力很好,即便在黑暗中,也能看清,杜如芸披头散发,发梢上几根稻草支棱着,颇有些滑稽。
女孩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鼻尖微红,小嘴还死死叼着他的手掌边缘。
怎么这么……可爱。
男人放开了按在她肩上的手,从怀中掏出个小小的火折子,微弱的火光之下,清俊面孔若隐若现,一点蓝眸,温柔中带着一丝笑意,杜如芸一不小心,又陷入那片湛蓝的星空中。
口中弥漫出丝丝血腥味,杜如芸这才发现,自己还咬着梁程煜的手掌,而且,好像还把人家的手咬破了……
她讷讷地松开口,不安地动了动腿,不知碰到了哪里,男人的笑容突然凝固,一把合上了火折子。
囚室又恢复了黑暗,只有男人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在耳畔响着,鼻息打在颈侧,带着温暖的温度和丝丝的麻痒。
杜如芸有些不习惯地扭了扭脖子,轻轻开口:“你怎么来了?还不戴鲛鳞,不怕被人看到么?”
“你不是说晚间要取下来?”梁程煜故作自然地挪开了腿,扶着杜如芸起身,“再说,不这样,如何能验明正身,让你安心呢?”
杜如芸咬了咬嘴唇,突然笑了:“是啊,你是独一无二的。”
少女的眼睛带着笑意,出口随意,却让听者心里漏掉一拍。
独一,无二。
梁程煜轻咳一声,掩饰地抬起手,把她头上的几根稻草拈了下来。
杜如芸忙摸了摸头发,生无可恋地动手整理了几下,又挫败地放下手。
梁程煜坐在她身边,在她耳边小声说道:“我已经把张伢子换回来了。”
真的张伢子被藏在乐坊后院的一间空屋中。梁程煜细细问过,这小厮昨日辰时中便到了东市,照例搬了奶茶和清凉糕,用一辆小车推了回来。路上没有耽搁,但在卖奶茶的时候,曾被巧心阁一名瘦高个的伙计缠住,硬要他帮忙去劝说小丫,让小丫也尝尝他阁里的糕点。
据他回忆,那伙计当时手里还提着几包点心,和蕙娘店里的看起来差不多。
梁程煜吩咐闵盛去了趟巧心阁,却未见到那人踪影,极有可能已逃出城去。
“你放心,”梁程煜低沉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已经叫人去寻了,他必跑不远。”
“嗯,”杜如芸低低应了一声,“你能帮我找蕙娘问件事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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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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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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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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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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