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暴饮暴食,不爱锻炼,学习也不勤奋,但靠着一点小聪明,在老师同学之间做着双面人,也能讨到一点好处。
奥尔罗的意识只能跟着小机转悠,艾利希指使小机做什么,他也只能跟着小机做什么。奥尔罗目不转睛地盯着小机手里的炸鸡腿和提子味的汽水,眼泪勉强从嘴角咽进肚里。
“这就是对我的惩罚,”奥尔罗想,“近在咫尺,远隔天涯。喂!你别给他吃了,再吃下去,你的小先生就要胖成球了,160的身高180的体重,怎么看都是倒过来比较好吧!”
但是听从人类的命令是刻在机子径路里的,小机不可能违背。
这个恶习被小胖墩带到了学校,在家里,家里人和小机都围着他转,他理所应当地认为在学校里也是一样的。
小机将艾利希忘在家里的作业带到学校,奥尔罗也终于可以跟着小机走出卧房,走到外面的马路上。这里的景色有着典型的先知时代的风格,天空中还没有出现随处可见的捷运带,车子还以地面车为主。路上还有两个轮子的人力车?这是多么古早的古董了。
学校的建筑物也透着一股先知时代的传统和质朴,奥尔罗的意识随着小机在走廊上缓缓地行走。
走廊十分空旷,教室里的同学全都面无表情地看着讲台上的老师,当奥尔罗走过,那些正值青春年华的少男少女会扭过自己的脖子,麻木空洞的眼神看得他脊背发冷。
艾利希在走廊的尽头,从一个女生手里抢走一根银色的针管。
“我看看这是什么啊!”艾利希用夸张的语调,唱戏一般说道,“是抑制剂啊!大家快来看看,这里有一只omega!哈哈哈哈哈!”
奥尔罗站在那里,寒风顺着艾利希尖利刻薄的笑声爬上脊背。奥尔罗想起来了一件几乎被他忽视的事,艾利希在他的青春期分化成了alpha。
*
大众对alpha的印象通常都是强壮、靠谱、有领导力的精英,奥尔罗的身边也不乏许多优秀的alpha同学和同事。但是大自然的性别分化其实更像是在人类青春期时不经意之间赐予一个盲盒,人类会不会因为这个盲盒改变自己的人生道路,全然取决于自己。大家眼中的那些alpha精英,他们并不是性别造就的,而是他们本身就有坚毅的意志和决心。
但是性别的分化有时候也会放大某些人卑劣的一面。
比如面前这一位,艾利希恶劣地疯笑着,把抑制剂举到omega女生的脑门顶上,他徒手捏碎了抑制剂的针管,透明的药水溅在她被揉乱的头发上。
女孩子透过湿漉漉的刘海愤怒地望着他。
“哈哈哈哈!长得又丑,脑子又笨,还是omega,你完了,你完了,肥婆。”艾利希扭着自己的肥肉走到她面前,“我来帮你渡过热潮期吧。”
艾利希拿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水管,拧开水龙头。奥尔罗挡在小姑娘的面前,但他只有意识,所以其实是小机奔到了艾利希的面前。
“小先生,请停手,”小机说,“我不能坐视别人受到伤害。”
“小机?”艾利希一歪头,他脖子里的肥肉被挤成了三层,“那你就转过去啊,别看就行了。”他说。
*
小机目睹了主人太多的欺凌行为,奥尔罗猜测随着时间的推移,小机的机子脑会承受不住那么多痛苦的情感电荷。果然它的行动越来越迟缓了。
艾利希到了苦恼自己婚姻大事的年纪,他体型肥硕,目中无人,一无是处,因为是alpha,家里人还是尽力给他安排认识omega。但再温柔的omega都无法忍受艾利希无时不刻对自己的外貌羞辱和职业侮辱,最后都礼貌地拒绝了艾利希得寸进尺的要求。
只有小机还愿意跟他说话。窗外开始刮起了沙尘暴,昏黄的天色十分骇人。
“这群畜生!我到底哪里不好?!”艾利希点燃一根香烟,猛抽了几口,又一拍桌子,将满是烟蒂的烟灰缸摔在地上。
奥尔罗想着许多年前,就在这张桌子上,小机第一次开口说话,介绍自己是陪伴型机器人。可是看现在它躬身清理垃圾的笨拙模样,小机成为了一个四不像的清扫型机器人。
艾利希的脸在烟雾中泛着油光:“我想结婚,我想多个人照顾我。可是根本没有人爱我。只有你爱我,小机。”ωωω.χΙυΜЬ.Cǒm
小机说:“爱是什么?”
艾利希说:“爱是照顾我,无条件地听我的话,就像你这样。”
小机说:“那我爱着你,小先生。”
陪伴型机器人的智能等级其实很高,但因为小机的主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弱智,导致小机的智能也一直停留在一个低端水平。
爱这个概念小机从未涉足,为了理解它的小先生,它开始查阅“什么是爱”,却意外地激发了自己一直闲置着的机子脑。
爱,包括肝胆相照的友情,风花雪月的爱情,探索未知的热情,爱被人们奉为圭臬,几乎是一切美好的源头。
艾利希仍是抽着烟,奥尔罗只能在脑海中重构小机的机子脑。
“我需要一个原型机。”奥尔罗想。
艾利希在烟雾中开口,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尖利刻薄:“小机?”
小机说:“是的,小先生。”
“你说,我是不是应该用一点强硬的手段,你看,他、她、他们都是omega,但我是一个alpha,我随时随地都可以……哎,跟你说这个干什么,你又不懂。”
制造一个机子脑需要五万七千多道手续,一道手续发生严重错误,机子脑可能就毁了。奥尔罗在虚空中停止,冷冷地看着艾利希。
“不行,小先生,”小机说,“这是违法的。”
这大概是小机第一次对艾利希说不,艾利希没有预料到它直接戳破了他的龌龊心思,震在原地。半晌他恼羞成怒道:“那也是他们勾引我在先,他们就是一群在热潮期不择手段的畜生,我怎么可能有错!你帮我,随便骗一个omega过来。小机,你爱我的,愿意为我做任何事的,对不对?”
“小先生,”长年累月下,小机蓝莹莹的眼睛只剩下了一只,声音卡顿,但仍流淌着脉脉的温情,“关于爱这个概念,我认为爱是从平等和尊重中抽芽的情感,我对您只有服从,没有爱意。”
艾利希举起小机,小机只到他的膝盖,一下子升腾到半空。八岁的艾利希喜欢举着小机到处撒欢,二十八岁的艾利希将小机举到半空,摔了个稀巴烂。他只需要一个听话的,服从他的傀儡。
小机的天灵感破了一个大口,露出里面早已经破烂不堪的机子脑,奥尔罗所需要的原型机。
照理来说,破到这种程度的机子脑,应该早就已经不能用了,但小机也许在不知不觉之间,出于某种自我保护的目的,修改了自己的机子径路和三大法则。只有这样它才能一直履行自己陪伴型机器人的职责。
多么讽刺啊,小机在厌世恨世的环境下长大,却仅靠一点对主人的感情改变了自己的三大法则。
“一定是这个星省不好,反正这个星省渐渐不能住人了,只要我搬到别的星省去,就能改变现状。”艾利希离开了,小机仅剩的一只眼睛往他离开的方向闪烁跳动,它终于做回了陪伴型机器人的本职工作,轻轻哼唱着一首摇篮曲。屋外的风沙仿佛在为它伴奏。
“丹尼男孩啊,笛声响彻深谷,又消逝山间;
仲夏溘然而逝,万花零落成泥;
你,天涯远渡,我,长眠此处;
你会在夏天过去时回来吗?还是迎着飞雪悄悄归来呢?
无论阴晴,我都会在那里静静守候你轻柔的足音,梦境也温馨;
无论你是否忘记诉说过的爱意,丹尼男孩啊,我仍是如此爱你……”
这个声音动听又熟悉,仿佛声光琴的乐声。但这不是小机的声音。奥尔罗闭上双眼,眼前似乎出现了故乡的花园。
“上校,”奥尔罗按住耳夹,他终于从这首歌里感知到了现实,“这首歌,我妈妈也会唱,这是我小时候的摇篮曲。也是你妈妈教你的吗?琼纳斯先生。”
琼纳斯的歌声停住了,只有绵长的呼吸萦绕耳侧。“并不是,”年轻的军官哑着嗓子说,“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因为意外去世了。”
奥尔罗睁开双眼,他回到了巨型机子脑的内部,他刚刚从小机的记忆里看见了原型机,现在记忆犹新。他不敢耽搁,立刻抽出带刀,割开那块铂铱合金,百万兆的机子在他手上闪烁跳动,又立刻暗淡下去。
机子黯淡下去的一瞬间,整个机子脑随之崩裂,晨光里的风沙顺着无数的裂口和缝隙刮了进来,顷刻间吹得奥尔罗站立不稳,几乎要沿着机子脑的边缘掉落出去。
有人从裂缝中冲进来猛地抓住他制服腰带上的环扣,抄起他的膝弯,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小机的声音在崩塌的巨响中仍然清晰平稳。
“先生,你真的要杀了我吗?”
它渐渐卡顿。
“我……也是有生命的……
可是你只是……打破了我的棺材……没有消灭我的尸骨……”
琼纳斯将奥尔罗抱得更紧了一些,从机子脑的边缘飞跃出去。“别听!别往下看!”他说。
奥尔罗感觉自己正在自由落体,在不断塌落的线缆中还不忘紧紧抱着自己的战术电脑:“啊啊啊您就和我的裤腰带过不去了是吧!”
巡逻舰缓缓升空,琼纳斯找准角度滚落到巡逻舰的舱板上,他垫在奥尔罗的身体下面,泛空间作战服和太空机骨帮他们抵御了绝大部分的冲击。科恩和里德打开一处舱门,奥尔罗从琼纳斯怀里挣脱出来,拉着琼纳斯连滚带爬地跑进主控室。
琼纳斯按住操作台,所有的按钮重新泛起荧光。
巡逻舰的控制台传来优雅的女声:“确认操作权限,您好,琼纳斯上校。”
奥尔罗捧着电脑靠在墙上,他吃力地说:“上校,我已经找到附近的超空间坐标了。”
“好!”琼纳斯输入坐标,转身朝大家微笑道,“我们马上就能回家了。”
围在主控室里的人们热泪盈眶,科恩和里德互相捶打对方一阵,抱在一起又哭又笑。
有个人转身,激动地问道:“多亏了你,机械师!我们都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奥尔罗却已靠在墙角睡着了。
琼纳斯正弯腰看他的睡颜。
“奥尔罗,”琼纳斯出神地望着他,好像在看什么值得研究的稀世珍宝一般,“他叫奥尔罗。”
“奥尔罗啊,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是的,”金发的军官想到了一些开心的事,放松地笑了起来,“这名字的寓意也很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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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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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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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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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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