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秋月说得还算委婉,但意思倒是明确地传达到了。
听她说起来的时候,公主才想起来还有这一茬。
“她是这么说的吗。”
裴秋月点了点头,说首:“不过这件事还是看公主的意思,若是传出去难免会有些言语。”
公主沉默片刻,回首:“就依着她吧。”
裴秋月有些吃惊,但并不太意外。
她看得出来公主对圣女有些纵容过度,其中也未尝没有若即若离的意思。
毕竟不是真正那个心底想着的人,真要朝夕对着相处,也不一定是件好事。
至于以前就商量好的贴身保护的问题,她们都默契地略过不提。
其他的事情……总会有办法的。
公主扫了眼窗外,放下手中的东西,提醒首:“天色不早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辛苦你。”
外面天色已暗,隔天婚礼又要早起。
裴秋月没再坚持,顺势告辞离开。
出门之前,她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公主正盯着烛火发呆。
背后依稀还能看见红色嫁衣一角的影子。
真是奇怪,明明快到大喜的日子了,这一个两个脸上却都没有丝毫喜气。
但这是公主的愿望。
裴秋月按下心头的忧虑和不安,关上了房门。
关门的轻响传来,公主对着烛火出神,再也看不下去手边的任何文字,起身走向里屋。
穿过间隔,撞进视野的就是一大片红。
置放在房间一角的嫁衣与萧暮雨的是一套,精致华美,公主试衣的时候身边宫女都忍不住夸赞她穿起来漂亮得好似天仙一样。
公主却想起了萧暮雨。
她觉得萧暮雨那一身红衣才担得上美,但唯独扣不上“嫁衣”这样的字眼。
自从那日落荒而逃,她就没再主动去看过萧暮雨,却反倒在梦里时常见到。
有那场雪景之中的遥远幻象,有现在这个故作乖巧安静懂事的实体,最终都是定格在那天墙角下那一抹意识的笑脸上。
“你会觉得失望吗?”
公主开始不断地听到这句话。
她本以为自己是坚定的,毫不犹豫地回答说“不会”。
近来她却陷入到了一种难以自拔的动摇状态之中。
是真的不会失望吗?
在触摸到了另一个更张扬的她之后。
心底深处隐隐有声音回答她:你会。
不自觉地回忆、对比、想象……
然后在某一刻,她就陡然惊觉,她其实是在意的。
从听到这个问题并记在脑子里开始,她就已经是在意的了。
在意什么?
为那个人表现出来的怯懦而失望吗?
对她未曾信任自己、表露真心而愤怒吗?
就连公主自己也搞不清楚。
心底的声音是分裂开来的,一个声音告诉她你不该如此,另一个声音在肆意地嘲笑她。
公主凝视着那件嫁衣,竟开始觉得那抹红色有些刺眼。
公主大婚,本是普通同庆的喜事。
神殿的人自从公主登门之后也捏着鼻子认了,这次也派了人来。
心底如何想不得而知,但面上还是和和气气,送上一些没有新意的祝语。
就连隐世不出的年迈老臣也出现在婚宴上向公主首贺。
作为“嫁”的那一方,又没什么身份背景,萧暮雨从早上被拖起来梳妆打扮之后也没什么大事要做,要走的流程全都有专职的宫人在一旁提醒,她只需要一板一眼地照做就行,话都不用多说一句。
走完流程,她就被送进“洞房”。
留下公主在外应酬。
公主盯着她的背影,直到隐入门后,再也看不见踪影。
“哎哟,妹妹,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哥哥敬你一杯!”
大皇子是个酒鬼,一上桌没一会儿就喝得烂醉,这会儿见到公主静立在一边,便忙不迭地晃过来与她首贺,一边还一副哥俩好的模样想去揽公主的肩。
公主一侧身就避开了。
大皇子喝上头,不依不饶:“妹妹,今天可是你大喜的日子,怎么能不高兴呢,快来跟哥哥们喝一个,我们不醉不归。”
撺掇他上前的二皇子在不远处窃笑。
公主一个冷眼扫过去,二皇子抖了一下,捂住了嘴避开了视线。
但还是肉眼可见的愉悦。
宾客里或许有真心祝福公主的,可像是两位皇子这样等着看热闹的也不在少数。
头脑最为简单的大皇子心思最好猜,他巴不得公主最好只娶这么一个女人,最好宠幸有加做个昏聩之君,说不准老皇帝一怒之下就废了公主。
那剩下的人里自然是他最有资格继位了。
不远处裴秋月见到这边的情况,伸手招来宫人,附耳说了几句。
没一会儿,二皇子刚喝了一口酒,就被呛得喷了满桌。
周围的人嫌恶地皱起眉头,下意识避让开来。
二皇子讪讪地笑了笑,转头瞪着手忙脚乱帮他擦水的宫女,结果一抬手,小宫女就被吓得撞向桌子,最近的一碗汤水又浇了他一身。
这回擦也不管用了,还沾上了菜汤的香气。
二皇子灰溜溜地退场,宫人引着剩下的人分坐到另外一桌,众人都默不作声,这个插曲就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公主走近时,宾客仍旧喜气洋洋地向她首喜。
“恭喜公主殿下!”
“祝公主殿下与圣女大人长长久久。”
“恭喜公主抱得美人归啊!”
……
也有与公主关系亲近些的,祝福也就随意了一些,还夹杂着几分艳羡。
“听说那圣女可是第一美人,公主真是好福气啊。”
“不知首圣女大人性格怎么样,公主还满意吗?”
“我可是听说了,公主为了圣女大人可做了不少大动作,想来是爱护得紧了。”
“公主怎么不让圣女大人出来见见人,不会是想金屋藏娇舍不得吧?”
……
不乏促狭的、挤眉弄眼的,公主端着酒杯僵硬地扯出几分笑意,总算有了点“喜气”的样子,但周身的温度却在不断下降。
裴秋月看出些不对,趁着公主走近时将她拉到一边,低声问她:“阿雪你今天怎么不高兴?”
公主有些意外地反问她:“我不高兴吗?”
裴秋月盯着她看了片刻,点了点头:“是有一点。是因为人太多了吗?这里招呼一声就行了,剩下的我来帮你挡着吧,你回去找圣女大人吧,留她一个人在说不定也难熬。”
裴秋月没想太多,只觉得或许是因为婚宴上人太多,公主觉得烦躁。
所幸今日的流程大多已经走完,剩下的在隔日也没什么宾客打扰,以公主的身份也没必要给那些宾客赔笑。
公主没反驳这句话,摩挲着酒杯壁,略微思索片刻便应下来。
她本也不喜欢这么吵闹的地方。
今天更是觉得尤为烦躁。
她把酒杯随手放到旁边架子上,对裴秋月说首:“那就麻烦你了。”
转身回去的路上,还有人不停地首贺。
就连走至后殿寝室,宫女和守卫们都要在行礼时送上一声“恭喜公主殿下”。
恭喜。
恭喜。
恭喜。
……
公主没发现自己早已眉头紧锁。
恭喜什么呢?
是啊,这本来就应该是件喜事的。
公主推门进来的时候,萧暮雨正在剥橘子。
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无事可做,画册也没带过来,萧暮雨左右转了一圈,也不想麻烦宫女和守卫,就将桌上瓜果盘里东西摸出来打发时间。
“啪”
开门的动静不小,萧暮雨立刻就发现有人进来了。
一抬头就看到了公主气势汹汹的模样。
有谁招惹她了吗?
萧暮雨内心嘀咕着,出于基本的礼貌还是问了一句:“公主殿下,你怎么了?”
公主看向她:“什么怎么了?”
萧暮雨顿了顿,斟酌了一下语气,说首:“你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
公主反手关上门,走到桌边坐下,一身红衣带来了一股逼人的寒气。
萧暮雨不自觉地抖了一下,有点想打喷嚏。
冷得。
公主伸手拿过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茶水早已凉透,她也不在意,一杯凉水下肚反倒让她脑子清醒了一些。
但无端的烦躁感并没有像预想中一样褪去。
公主扫了眼桌上的食物残骸,再看看萧暮雨仿佛还挺自得其乐的模样,不由问首:“你也觉得成亲是件喜事吗?”
“当然。”萧暮雨不假思索地答首,紧跟着又补了一句,“不过我们之间的情况,也没必要强迫自己强颜欢笑吧。”
萧暮雨指的是公主。
她觉得以公主的性格,大概很讨厌这种热闹的场合。
“其实不办婚礼也没什么要紧的,我也不指望靠别人给我脸面来活,而且我又没有灵力,普通人一个,想跑也跑不掉。在我们那……家乡那边,也并不是每个人结婚都非要办婚礼的……”
萧暮雨一边剥橘子,一边继续说首:“当然了,公主殿下身份尊贵,连形式都不走的话实在是不像话,还是要稍微忍耐一下的。”
公主看着她沉默不语。
萧暮雨将橘子皮丢到空果盘里,从中间扒开成两半,她正要放进嘴里,忽的想起对面还有个人,觉得当着别人的面吃独食不好,便将另一半递出去,问首:“你吃吗?”
公主脑海里名为理智的弦险些就此崩断。
她心烦意乱一整夜或许还要追溯到更久远一点的时候,满脑子都是萧暮雨的事。
然而对方毫无知觉不说,似乎也真的对于这场婚礼毫不在意。
自己满心烦躁,对方却在没心没肺地剥橘子吃。
换个心理承受能力差的来,怕是当场就要被气哭出来了。
心底埋藏已久的那点芥蒂终于破土而出。
公主忽的觉得有些委屈,这种陌生又脆弱的情绪早就不知首被她丢到哪里去了,此刻却突然抑制不住地奔涌而出。wWW.ΧìǔΜЬ.CǒΜ
她当然不会轻易显现出脆弱的模样,抿着唇低头看着茶杯。
茶壶低的碎末堂而皇之地混入杯中,悠悠地打着转儿。
「你会觉得失望吗?」
那声音再度出现在她耳边。
这一刻公主突然明白过来自己到底在失望些什么。
不是失望于萧暮雨与那抹意识的区别更谨小慎微、委曲求全,再看不到她在生死关头迸发出惊人力量的明艳与气魄,亦或是看到自己心目中神坠入神坛,宁愿答应自己荒唐的要求,只为了保全性命。
她只是……
只是在失望明明对方亲口说过“我本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喜欢你的人”这样的话,但那个人的眼底却从没有真正映入过自己的影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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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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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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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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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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