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此刻才初五,还剩下一个多月的时间,大约是公主特意体贴地留下来给萧暮雨养伤的。
——暂且判了个死缓。
萧暮雨咬着山楂糕目送小宫女离去。
自从被公主救下来之后已经过去两天,她这小院里风平浪静,既没有神殿的人前来打扰,也没有宫廷内部的人对她冷嘲热讽。
如果不考虑到迫在眉睫的隐藏危机,这倒真是个虚度余生的好地方。
可惜。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萧暮雨对于人生中一重又一重的灾难与悲剧早已习以为常。
末世人么,活下来就是万幸。
至于活成什么样,没什么人在意。
何况萧暮雨自觉现在的待遇还算不错。
公主下了命令,虽不允许萧暮雨出这小院,但宫女确实任她差遣,无论她想要什么,只要力所能及,宫女二话不说就送到她面前来。
即便问出再奇怪的问题也没人深究,全都知无不言地给出答案。
当然宫女所知有限,一旦问及朝堂势力派别之类的问题就是一问三不知了。
萧暮雨也问不到那么高深的问题。
原身的记忆残缺,像是一块大拼图碎成了无数片,偶尔灵光乍现才能拼起一角。
明确的就只有神殿圣女这个身份,零碎的画面里大多是黑漆漆的屋子,还有窗户缝隙里透出来的冰天雪地之景。
雪芙国常年冰封,四周山脉皆是白雪皑皑,只有皇宫内部有阵法加持,才得以见得四季百花之景。
不过这时候的皇宫也正处于冬季之中。
从小院子的窗户看出去,除了远处的雪山,就只有院子里孤零零的枯枝,枯黄的叶子落了一地,盖着一层薄雪。
这里原先是公主年幼时用的书房,如今已经搬到别处,就剩些许情怀,收拾干净给一个外来户暂住也算宽敞。
萧暮雨无所事事,一边拼凑着脑海里残存的记忆,一边听着宫女们给她讲宫里的事。
对于小院之外的事,宫女们知之甚少,旁敲侧击,也就给出一些粗浅的设定信息。
比如后宫如今只有三位妃子,先皇后十多年前就已逝世,在世时只得一女,过世后老皇帝也并未册封新后,显然对结发妻子用情至深。
余下的人里,只有贵妃地位最高,与公主关系最好。
除此以外,公主还有三位皇兄,只有贵妃所出的三皇子与公主关系尚可,其他人各有封地,并不怎么来往。
宫女们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萧暮雨,她嫁进来之后绝不会因为后宫和皇家的人际关系受委屈,让她放宽心。
这倒是将公主的意思领会得彻底。
每每谈到这个问题,萧暮雨只能干笑两声岔开话题。
再聊下去她就胃疼了。
总不能跟宫女说她正琢磨着等伤养好就跑路的事吧。
她脑子还没坏掉。
除了公主突然抽风说要娶自己外,萧暮雨目前所见几人的设定大体与记忆中相同。
按照原本的走向,公主日后可是要干大事的人,绝情绝欲、一统天下的天生帝王,身边的人除了得力手下,谁都逃不开炮灰和工具人的阴影。
跟在公主身边当花瓶出头鸟,比跟着国师安全不到哪儿去。
三十六计,跑为上策。
要不是现在跑不了……
萧暮雨按住了心口,身体各处还在隐隐作痛,她不知道是穿越前带来的伤口,还是这圣女原本就太过悲惨,全身上下的骨头都像是被揉碎了重组起来似的,痛且乏力,只能暂时遵循医嘱——
安心静养。
更别提她压根不认识出去的路。
还有老国师那边……萧暮雨回想起自己上次昏迷时的剧痛,像是触发了什么关键词一般,陡然间就被攥住了心脏。
这个世界是不符合常理的玄幻修真|世界,就算有什么奇奇怪怪的禁言咒术也不是稀罕事。
所以在醒了之后,萧暮雨也没主动跟公主提起老国师的事。
公主那边也没问,像是都忘了这么一号人似的。
但总不可能真的忘了。
萧暮雨心里清楚,才更加忐忑不安,一颗心还半悬着。
所以当初她到底为什么想不开要写这么一篇背景复杂的小说呢。
萧暮雨叹了口气,又咬了口山楂糕。
“嘶——”这个太酸了。
“嘭。”
气泡似的声响随着萧暮雨皱起的眉轻轻地炸裂开来。
桌上的花瓶中,无端生起的一簇小火苗摇曳了一下,很快将当中用于装饰的蓝色小花烧得一干二净。
“啪——”
房门被打开的时候,萧暮雨眼睁睁看着那点微末的灰烬飞快地落进瓶底,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萧暮雨咬着山楂糕顿在原地,抬头朝门口看去。
裴秋月刚推门进来,似乎没有注意到那一小簇奇怪的火焰,即便敏锐如她,也很难注意到一朵野花的凄惨下场。
“圣女大人,近来可好?”
裴秋月神态温和地问候着萧暮雨,眼底只见关切。
萧暮雨强迫自己把视线从花瓶上挪开,看到裴秋月的时候有些不自在,她还惦记着那瓶毒药的事,便觉得那张温和的面皮下说不准已经想好怎么把她大卸八块了。
“还好。”萧暮雨又瞥了眼花瓶,一边应付裴秋月。
“公主殿下是言出必行的人,既然已经下令,圣女大人便不必拘束,只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便是。”裴秋月安慰道,“若有什么需求,直接吩咐下去,不必有所顾虑。”
第一见的时候公主可还是想砍了她的。
萧暮雨也只敢在心里杠上这么一句,说出来就是不识好歹了。
面上还是一副木然到像是在神游的平静,她敷衍地应了一声“好”,却没把裴秋月的话放在心上。
她很清楚,这种话当不了真的。
这份福气还是留给后来人享受吧。
裴秋月像是没意识到圣女大人的拘束,硬是以那种温柔的语调单方面关怀了她许久,最后似乎是感觉场面话说够了,这才起身向萧暮雨告辞。
萧暮雨维持着木头美人的人设,木愣愣地目送着裴秋月远去。
“啪”的一声轻响,木门被重新关上。
萧暮雨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
房间里空无一人的时候,她伸手碰了碰桌上的花瓶,一边咬了剩下半块山楂糕。
酸涩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来,萧暮雨紧皱着眉,花瓶壁上不同寻常的热度让她指尖一顿。
正想去看花瓶里的灰尘,萧暮雨忽觉眼前一暗。
“裴——”
萧暮雨原以为是裴秋月去而复返,抬头一看,正对上一双阴鸷的眼。
她手上一颤,失手打翻了花瓶,圆滚滚的花瓶骨碌碌地朝地上滚,她又开始觉得心口隐隐作痛了。
-
与此同时,前往书房的路上。
“除了这些,她就没有提过别的要求了吗?”裴秋月一边快步往前走,一边询问宫女。
跟在她身边的正是被留在小院子里照看圣女的宫女。
宫女低着头,一板一眼地复述着圣女曾对她说过的话,不过相较于裴秋月想象中的大吵大闹,再度醒来的圣女行事堪称安分。
在接连监视了两天之后,裴秋月也没从宫女的回复之中听出什么异常之处。
不过她们本就对圣女知之甚少,也看不出太大的区别,仅能判断出“圣女暂时没有逃跑或者作妖的迹象”这样的结论。
也许她自己也被昏倒的事吓到了。
裴秋月有心想要审问圣女,找出她背后的人,眼下稍加压力,她未必不肯说。
但公主不允许,她也只能作罢。
说监视但也好吃好喝供着,平常不轻易让人进的小院都特意空出来叫人住进去。
这两日神殿来人责问圣女的事,也全被公主挡下来,大有把责任全往自己身上揽的架势。
若非在正事上的处理仍然稳妥,甚至更加成熟内敛,短短几日就将朝堂各家背后的势力摸得一清二楚,看着根本不像是糊涂的样子,裴秋月几乎要担心公主是不是真的烧坏了脑子。
也不知道那圣女哪里入了公主的眼,能让她这么护着。
无才无德,性格糟糕,任性狂妄又没有骨气,说来说去也就一张脸勉强能算得上是优点。
但公主是那么肤浅的人吗?
裴秋月眉头微蹙,宫女以为她是不满意自己的回答,思索片刻又补上一句:“圣女大人还说想吃糖葫芦。”
“糖葫芦?”
“这是宫外集市上才有的小食。”宫女答道,“圣女大人要得急,奴婢便先送上了一份山楂糕。”
“她怎么说?”
“圣女大人说‘也就将就着吃了’,看着确实不太喜欢。”
“这圣女大人还挺挑嘴。”裴秋月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眉。
前面便是书房,这个话题也就到此为止,裴秋月令宫女先回去,而后敲开了书房的门。
是宫女开的门,裴秋月进去的时候,公主还在里间,正站在书桌前呆望着。www.xiumb.com
裴秋月本以为她在看奏折,走近一看,才发现桌上摊着一张画像。
看清画像上的脸后,她不由一惊。
画上的人眼熟得很,正是她不久前才见过的圣女大人。
然而画中人却又不像是那个木头美人,眼角眉梢全是灵动之意,随处可见落笔之人的珍而重之,带着些不符合公主性格的柔情。
裴秋月直觉公主看的是另一个人。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兴许就真有相貌相似的。
裴秋月偷觑着公主出神的侧脸,脑海里有灵光闪过,顿觉种种反常的行为迹象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原来这圣女是个替身。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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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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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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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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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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