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尔的身躯砸在半朽的机械上,金属硌得他脊背发疼。
靳子跃收回拳脚,站定。
安德尔吃了数击厚重的拳头之后,已经放弃了反抗,他仰头看着天花板,口中喘气,双手双脚摊成“大”字。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安德尔双眼无神,他察觉到体内的命辞,已经所剩无几。
命辞会吸收持有者特定条件成长,也会因为持有者与自己相性不符而萎缩,最终回归天地。
“明明我才是对的,师傅……师傅空有力量,却从来不舍得使用,连我看了都干着急。”
“可是为什么,我获得了他的力量,却又什么都不是。”安德尔的嘴角沁血。
他半眯着眼,迷茫中似乎还能看见慈眉善目的老头,笑嘻嘻的模样。
那个亦师亦父的老头子,穿着得体的黑纹和服,平时喜欢和蔼的笑。
出事的那天,老头佝偻的身子爆发出震撼天地的力量,连墨云都被撕扯下一道口子,暴风雨为此逆转,安德尔只能躲在他的身后,羡慕地注视着那经天纬地的力量。
黑色雨水淋浇在身上,安德尔才发现如何也止不住心中的妒火。
看着那些黑色的怪物一只只被杀飞,伤亡已经过半,而老头子仅凭一人,随手捡来泥泞的刀剑,像抽柳条一样,一刀两半,一刀四半,如同闲庭信步。
煌煌天威不可违。
那宛如神祗的老者,肯定没想到,第一个在他的肋间插入刀子的,是待他如亲子的石丸健生。
“健生……”
老人的面容被瓢泼的大雨糊得稀烂,头发也在杀戮中被雨水打湿打乱。他捂着伤口,目光有那么一瞬间的诧异,却又很快释然。
“原来如此。”
石丸健生不敢看他,垂着脑袋,任凭雨水在脸庞滑落,闷声说道:“明明拥有这等能力的您,不应该对任何人低声下气的。”
老人闷哼一声,在他转身的瞬间,正面又多了无数到血痕,衣襟被划开,殷红的血花与浊黑的雨花混杂,天灰蒙蒙的,如同闭目垂眸。
“您的力量我会善加使用的。”石丸健生鼓起勇气抬起眼,看着老人的眼神愈发笃定,“将它发扬光大。”
老者咳嗽呕血,注视着他。
小承贵将的身后,黑压压的刺客群如蝗虫,铺天盖地般涌来,他却置若罔闻。
小老头突然咧嘴,口角的血加速流出:“如果是健生……”
安德尔的心脏不争气地鼓动起来,双瞳下意识地收缩,鼻尖有些发酸。
“肯定没有问题。”
老头子宛如刺猬,背后三三两两的刀尖已经透体而出,他留给安德尔的,却依旧是慈眉善目的笑容。
身后,百分百秒杀的刀光仿佛劈开一切,天地渐白。
画面定格,安德尔的眼中充斥血幕。
老人的头颅掉落在污浊的雨水中。
这是雨幕刺杀的真相。
石丸健生从那时起就不复存在,只有沉迷于力量与虚名的安德尔。
老人心心念念了一辈子的止戈为武,最终自己依旧葬送了。
安德尔倒在血泊中,迷迷糊糊间又想起老人的教诲。
“那些刀兵不休的。”老人生前曾笑嘻嘻地说,“活不成老鬼。”
师傅是想说,我错了么?
我……错了……啊……
安德尔合上眼,放弃了一心追求的武道。
……
傅寻看大局已定,站起来,拍拍手,咬牙把脱臼的手臂抓起来,撑住地板,用力一坐,嘎巴一声重新接上。
“疼死小爷了。”他咂咂嘴。
靳子跃也没有说话,他这一战消耗极大,若不是【埃身碳气】偿还了部分的体能,以及化身尘埃的时候,解除了伤势,现在的情况恐怕会更不理想。
“那小妞怎么回事?”傅寻冲着地上的青一色努努嘴。
“被当做工具利用了。”靳子跃说着,朝安德尔走去。
“我还以为真的就这么走掉了。”傅寻有些惋惜,道,“进了这个旋涡,好像也没办法从容脱身。”
“我们的信息可能泄露了不少,接下来恐怕会更困难。”
“是啊。”傅寻不置可否,“不过对方也是狡猾,这个空巢基地,根本不留任何痕迹,线索也被销毁得差不多了。”
“不难猜,找到她说的叛徒就能摸到线索了。”靳子跃瞥了身后的青一色一眼。
“也对。”
傅寻看着靳子跃靠近安德尔,问:“这家伙就是这一次的‘川’?”
“嗯。”
“收了吧,我也想看看【百川汇海】这一次能有什么消息。”
靳子跃来到安德尔面前,男人双眼微合。
他皱了皱眉,说:“命辞的能量,被这家伙挥霍得百年都不剩。”
【止戈为武】重在平息武力,而安德尔先前在【穷兵黩武】的作用下疯狂攻击,已经将原先的能量挥霍殆尽,这个命辞所有的能力有削弱了,这也是靳子跃能够抗衡并且反击的原因。
“什么鬼。”傅寻不爽地嘟囔,“这不就白费心思了吗?”
安德尔还活着,只是他已经没有心思再去理会他们,直到他们说要收走自己的能力。
“不行,这是老爷子留下的。”他挣扎着坐起来,双手撑地。
“你们要杀我可以,但是!不准动老爷子的东西!那个男人毕生的理念,不容许你们来玷污!”他双目瞪圆,将胸中的浊气一尽叱出。
傅寻不知道他突然发什么神经。
靳子跃稍微皱了皱眉。
他可以察觉到,男人的身体内,余烬般的命辞开始重新点亮,似乎有无数澎湃的能量,从远处不断地汇聚起来,自发地成为【止戈为武】的养料。
“我不想再争什么卓绝的武力,但好歹让我守护好值得我守护的东西。”安德尔瞪着眼,伤势颇重的他无法完整说完一句话,不停地喘着气。琇書蛧
仿佛有什么,听闻号召,在飞快地聚拢过来。
男人体内的命辞,开始死灰复燃,灼热的能量将他的伤势平复,浑身冒着嗤嗤白烟,安德尔的气势,前所未有地暴涨起来!
“靠。”傅寻骂道,“难缠的玩意来了。”
“吼!”安德尔浑身充斥着澎湃的伟力,劲气在周身游走,不由自主地将力量化作怒吼宣泄出来。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安德尔泪流满面,“止戈为武,有守护之物,才是武道的至高追求,才需要止戈!”
这就是师傅他老人家的境界吗?
“如果是健生,肯定没有问题。”小老头临死前挤出笑脸,慈眉善目。
安德尔仰天怒吼,基地嗡鸣震颤,而七尺男人头发蓬乱,双拳攥紧,却泪流满面。
【止戈为武】,剩余的两百年能量,回归!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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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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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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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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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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