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等我?”虽是问句但殷长欢心中笃定,这是出恭回去必须要走的路,适才在花厅时殷琦也常常偷偷看她。
“郡主。”殷琦似乎很紧张,她往四周看了看,福身行礼后也不寒暄,迅速道,“我有一件事想和郡主说。”
殷长欢点头,“你说。”
殷琦面露难色,小心翼翼的道,“我要说的事很严重,这里人多眼杂,可不可以明天去郡主府和郡主说。”
殷长欢挑了挑眉,这么小心?她有些好奇殷琦要说什么话了。
颔首,她道,“好,你明天敲西角门,会有人在那里等你。”
殷琦一喜,“多谢郡主!”
殷琦没有和殷长欢一起回到花厅,在殷长欢回了花厅好一会儿了她才姗姗来迟,没有再坐到殷长欢那边去。
殷老夫人也惊讶殷琦的行为,她语气温和的问,“你刚才怎么坐到那边了?”
程氏闻言扭头看过来。
殷琦攥了攥手帕,低头道,“我只是想和大伯母还有郡主说说话,”
殷老夫人继续问,“那她们跟你说了些什么话?”
殷琦脸红了红,似乎很不好意思,“没说什么,就大伯母问了问我的亲事!”
“这样啊,”殷老夫人慈爱的笑笑,以为殷琦是因为被退亲着急了才会去攀周氏和殷长欢,“她们一个是你大伯母,一个是你亲妹妹,你多跟她们接触也好,以后对你的亲事有好处。”
“是。”
大户人家的宴会后还有许多活动,打马球,蹴鞠,投壶,行酒令,开诗会样样都有。
天热,殷长欢拒绝了打马球蹴鞠,她很少在外喝酒,又对吟诗作对不感兴趣,丫鬟来请时她便选了投壶。
她到时正好有人投中了,引起一片喝彩声。
冤家路窄,她又碰上纪莹莹了。
纪莹莹穿着一身浅浅的水红色衣裳,稍微有点圆的脸蛋儿上是兴奋的表情。站在纪莹莹旁边的是叶薇以及顾如月顾如韵。
叶蘅也在,看见殷长欢来了把她拉过去,“你玩吗?”
纪莹莹听到这句话,又看到殷长欢,忙不迭的道,“不让她玩,每次她一玩这个别人都赢不了,让她在边上看看就行了。”
“她真有这么厉害?”顾如月问。
“很厉害,”纪莹莹点头,“我就没见过比她更会投壶的人。”
“可是我大哥也很会投壶,”顾如月看向中间拿着箭的男人。男儿二十岁左右,一身深蓝色锦袍,面如冠玉,风度翩翩。
咦,京城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如此美男,只是,殷长欢秀眉一拧,还是比不上叶桓。
果然由俭入奢容易,由奢入俭就难,她的眼睛被叶桓的容貌养刁了,再看其他男子总觉得不行,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叶蘅想起殷长欢和顾源还没见过,忙介绍道,“这是南阳郡王世子顾源。”
又给顾源介绍殷长欢,“这是德阳郡主。”
顾源给殷长欢见礼。
昨日他就从他母亲口中听过这个名字了,怪不得他母亲非要他来这投壶,就是不知这个德阳郡主知不知道他母亲的心意。
殷长欢还礼,目不斜视,除开最开始看了顾源一眼后就没有多看。
园子入口处,叶然奇怪的看着忽然露出笑容的叶桓,“公子,你笑什么?”
敛了敛嘴角,叶桓若无其事的道,“我没笑。”
“公子,我长眼睛了。”所以不要说假话好吗?
“是吗?”叶桓扭头看着叶然的眼睛,“挺好看的。”
叶然:……公子是什么意思。
叶桓没有解释,他往人群走去,“这是顾源投的?”
声音清淡,在这夏日里犹如山间泉水,殷长欢眼睛一亮,扭头,果然是叶桓。
嗯,眼睛又舒服了。
叶桓自然而然的走到殷长欢旁边,看着壶中的箭赞道,“好准头。”
叶蘅奇道,“表哥怎么来了?”他不是在男客那边招呼客人吗。
“正巧从这儿路过就进来看看。”叶桓扭头看殷长欢,眸色温柔,“郡主不下场试试手?”
顾如月起哄,“听柔乐郡主说德阳郡主很厉害,不如与我大哥比一次。”
“还是不要了,”殷长欢闻到了淡淡的酒香,有点醉人,“刚才在席上喝了两杯酒,有点头晕。”
顾如月以为殷长欢是怕输便不劝,唯有靠得近的叶桓嘴角勾起浅浅笑意,据他所知她在席上并没有喝酒。
叶桓没有多待,就好像他是真的碰巧路过。
叶桓一离开,殷长欢也紧跟着告辞,她去跟叶老夫人告辞,叶老夫人给了她一个盒子,说是感谢她送的生辰礼物。
上了马车,殷长欢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琉璃钗,和纪莹莹那枚不一样,这枚偏黑色,里面还带着银光,像是天上的星河落在了里面,十分漂亮。
只是这究竟是叶老夫人送的还是叶桓送的。
她没有那么自恋,但叶桓昨天才说了谢谢她没有因为琉璃钗再卖他一次的话,就由不得她不这么猜。
投出手中的箭,顾源眼中闪过兴味,京城果然比南阳有意思多了。
啪嗒一声,箭没有投进壶中而是落在了地上。
顾源对此不在意,却听到旁边有人用“果然如此”的语气道,“果然还是比不上德阳。”
顾如月一看顾源没投中很失望,“德阳郡主真的有这么厉害?”
“当然了,”纪莹莹挺了挺胸膛,她和殷长欢都是京城人,虽然她不喜殷长欢但这个时候不一样,她必须得挺殷长欢,这是京城人的脸面,“她无论是隔着屏风投,转身背对投还是蒙着眼睛投,她都没有输过,就算喝了酒她也是百发百中。”
“那她刚才为什么不投?”
纪莹莹顿了顿道,“也许是要给你哥一点脸面吧,毕竟输给一个女孩儿不是一件光荣的事。你大哥才来京城就?G这样的脸不太好。”
顾源:……
他没有记错的话,这个人是柔乐郡主吧。她不是和德阳郡主是死对头吗,怎么话里话外都在帮德阳郡主说话。
京城的女人也太奇怪了!
殷长欢在心中猜了猜殷琦会对她说的话,然而真正听到的时候她还是很惊讶,惊讶到有点怀疑这是不是真的,但她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这一定是真的。
殷白雪居然不是三房的女儿,而是二房殷博文和程氏的奸生子。
殷琦穿着灰扑扑连郡主府中丫鬟都不会穿的衣裳,头发上包着一块灰色的头巾,白皙的脸颊也不知被她涂了什么上去又黄又黑,完全是农家女的样子,若不抬头仔细看,谁会认出她是殷家三小姐殷琦。
她会做这副打扮不用说就是为了避人耳目。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兹事体大,她必须弄清楚怎么回事。
殷琦拘谨的坐在椅子上,“是三年前的事了,有一天我去正院找母亲,大门开着便我以为她们在房间里,走了进来,谁知里面没有人,刚好这时她们又回来了,我下意识的就藏了起来,碰巧听到了母亲和钱嬷嬷的对话。”
钱嬷嬷是程氏的奶嬷嬷。
“母亲哭诉说殷白雪明明是她的女儿却要唤三婶为母亲,为三婶侍疾自己却病倒了,钱嬷嬷安慰她说至少孩子在她眼皮子底下,是正儿八经的殷家小姐。”因为太过震惊,殷琦对她们的对话记得非常清楚。
殷长欢听得毛骨悚然,“那三房原来的孩子呢?”
殷琦摇头,“她们没有说起。”
“你当时为什么没有说出来?”
殷琦低头,红着脸讪讪道,“我不敢,殷家是母亲管家,老夫人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怎么样,最多只有三婶闹一闹,最倒霉的只有我。”
“那你现在又为什么要说出来?”
殷琦更加不好意思了,“殷家女儿的名声已经坏了,母亲也不会真心实意的帮我说门好亲事,我……
殷琦欲言又止,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说起自己的亲事终究是害羞的。Χiυmъ.cοΜ
殷长欢了然了,替她说完,“你想让我帮你找门好的亲事?”
殷琦咬着唇角,忍着羞意,“是。”
事情太大,殷长欢脑袋有一点乱,她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会帮你安排的。”
殷家现在肯定不敢开罪她,到时她让周氏或者郑家人给殷琦找一门好的亲事并不什么难事。
“多谢郡主。”
殷琦惴惴不安的离开郡主府。
她走的是一步险棋,她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殷白雪是她爹和程氏的奸生子,算年龄,那时嘉怡长公主还在,郡主和郑太后知道这件事必定不会放过殷家,而她作为殷家的女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如果她不这么做,她这一生就毁了,她不像殷琳殷珍。殷琳有程氏和爹疼爱,以后婚事定然不用操心,殷珍的姨娘是祖母的侄女,也不用担心,只有她没有生母,爹又不疼,她不为自己打算怎么办。
殷琦深吸一口气,已经做了,她没有后路了,唯一的期盼便是殷长欢能够说话算话,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殷长欢真的被这个消息惊到了。
殷琦一离开她便急吼吼的进了宫,目的地自然是慈宁宫。
郑太后听了冷笑不已,“怪不得,怪不得,哀家就说他怎么会娶程氏,原来他们两个早就勾搭成奸了。真是有什么样的母亲就有什么样的女儿,一丘之貉,令人恶心。”
“外祖母,我们要揭发他们吗,”殷长欢皱了皱眉,“可是我们没有证据。”
即便殷琦站出来指证程氏与殷博文也可以狡辩。要是殷白雪和程氏长得像就好了,可惜殷白雪和程氏一点也不像,但说回来,如果殷白雪真的和程氏很相像,也许佟氏自己都能有所察觉。
郑太后面沉如墨,“哀家会派人去调查,只要他们做了总会有一些蛛丝马迹,实在调查不出来,便直接绑了他们的奴才,重刑之下,哀家就不信他们不说实话。”
殷长欢抿了抿唇,说出她的猜测,“那母亲会不会是察觉到了这件事才被害的?”
郑太后神色一顿,良久道,“也许吧,你母亲是个蠢笨的,受了委屈只知道自己忍着。”她看着殷长欢,欣慰一笑,“还是我们长欢聪明,知道把事情告诉外祖母。”
“当然要告诉外祖母了,”殷长欢知道提起她母亲,郑太后心情又不好了,故意耍宝,“外祖母这么聪明能干,长欢不及您一半,不告诉您我自己办砸了怎么办,到时候可没有后悔药给长欢吃。”
“你呀!”郑太后疼爱的点了点殷长欢的额头,“既然你这样说这次的事情就交给你去做,到时候把结果告诉哀家就行了。”
殷长欢瞪大眼,见郑太后不似说笑,她才急起来,“外祖母,您说真的啊?万一我做不好怎么办?”
“怕什么,刚才哀家才夸了你聪明,这么快就露怯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郑太后鼓励的看着殷长欢,温和一笑,“放心去做吧,即便你没做好还有外祖母给你顶着的,出不了大事。”
殷长欢以为郑太后只是说说而已,可是她居然真的把她手中的一部分人交给了殷长欢。
在上一世,殷长欢就把这些人收归在手,再来一次并不难,但是上一世是郑太后去世,现在郑太后还好好的,殷长欢不想接手,她自己手里有人可用。
“傻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哀家手里还剩得有可用的人。”郑太后道,“再说,你长大了,不能完全靠着哀家,得学会自己处理事情。”
殷长欢身子一颤,抱着郑太后撒娇,“我就是喜欢被外祖母保护宠着的感觉。”
郑太后搂住殷长欢,“那外祖母老了不是吗,该你来保护宠着外祖母了。”
殷长欢就是撒撒娇,她心中知道郑太后是有意磨练她。嘉怡长公主是她的母亲,是给她生命的人,为母亲申冤出气是她为人子女的责任与义务。
她抬起头来,灿烂一笑,眼眸弯弯,“好,以后换长欢来保护宠着外祖母。”
回到郡主府,殷长欢琢磨一夜后一面派人去调查一面把事情透露给佟氏。
一来她实在有点不忍心看着佟氏为殷白雪伤心,二来佟氏在殷家住了那么多年,她去调查说不定还能快一些。
殷长欢并不怕会打草惊蛇,有些时候打草惊反倒能令其自露马脚。
庄子里的生活悠闲而平静。
清晨,闻着叽叽喳喳的鸟叫声起床的佟氏正要去洗漱却忽然发现桌子上放着一封信。
打开信封,薄薄的一张信纸,字数寥寥无几,她却看了无数遍。越看脸越白,越看手越抖,最后跌坐在地。
如果殷白雪不是她的女儿,那她亲生的女儿在哪?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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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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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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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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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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