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老张忠三言两语就被本名叫做齐靖通的齐瞎虎给支开了,刚才他就在门外偷听。
不然绝不会一进来就叩拜已经碎成一地,只被简单收捡了一下的张义潮神像,激动地通红的脸上,写满了感慨。
张昭也知道,这齐瞎虎为什么会跟着老张忠一起混了,因为这家伙的父亲竟然是张承奉时期的节度衙前都押衙、充玉门军守使齐加润。
这节度衙前都押衙,是归义军节镇阶官的最高级,这是个阶官虚职,但地位很高,假如归义军是一个大一统王朝的话,那么节度衙前都押衙,大约就相当于太尉这个等级的了。
而玉门军守使,则是归义军一个十分重要的实职军职,归义军在张承奉金山国和曹氏归义军时期的行政区划,是按照二州八镇的模式来划分的。
二州即瓜沙二州,八镇即为寿昌、紫亭、常乐、悬泉、雍归、新城、新乡、会稽。
这八镇大多镇县合一,也就是镇的镇守使既是军镇的最高长官,也是管民事的县令,相当于节度使中的节度使。
那玉门军守使在哪呢?就在今天的玉门关附近,他是兼管新乡、会稽两镇和要塞玉门关的最高军事机构,所以别的镇只能称镇守使或者遏使,但玉门军称为军守使。
而玉门关往东,就是归义军的世仇,也是最大的威胁来源甘州回鹘所在。
玉门军守使就是为了防御甘州回鹘而特别设立的,历来就是归义军中位高权重,仅次于节度使及二州刺史的存在。
所以张承奉时期的节度衙前都押衙、玉门军守使齐加润,那不用说,绝对是心腹的心腹。m.χIùmЬ.CǒM
况且据齐瞎虎所说,齐加润还是张承奉派兵从璨微人手中解救出来的,这种顶级心腹,等到曹氏代张,估计能保住一条命,就算烧高香了。
“原来齐兄之父,乃是衙前都押衙齐公,果然是名将之后,虎父无犬子啊!”
张昭适时的又是一记高帽子送上,同时心里对于说服齐瞎虎又多了几分把握。
眼前这人,几乎是已经是跟他深度绑定了的,现在要做的,就是破除他那颗为了活命,愿意与龟兹回鹘同谋,甚至愿意变成一个回鹘人的心。
“二郎君休要夸我,家父何等英雄,如今子孙已经沦落到落草为寇都不能存的地步了,我就是一个不争气的犬子啊!”
叩拜完的齐瞎虎站了起来,眼中竟然已经开始泛着泪光了。
“寨中的情况很难吗?”本来只是一句恭维和拉拢的话,但齐瞎虎的反应,让张昭也有些感慨了,齐瞎虎是犬子,那这张昭恐怕连犬子都算不上吧?
“不是很难,而是根本无法维持了,虽说不缺粮,但寨中缺盐已经足足两月,妇孺每五日只能分到一小碗盐水吊着命,精壮每两日才有一撮盐过活,而且我们缺少麻布,御寒的织物也不多。”
曹三娘子的脸色突然有些尴尬,因为他知道这齐瞎虎和山寨中的人是谁了。
当年张承奉和甘州回鹘开战失败,被迫认甘州回鹘为父之后,瓜沙二地的汉人,都怨恨张承奉不顾自身实力,强行学祖父张义潮东征西讨,而遭至大祸让瓜沙民众死伤惨重。
这之后,张家在瓜沙民众心中的威望荡然无存,连张承奉的宠臣,首厅丞相张文彻,都抛弃了张承奉。
而退回敦煌城的玉门军守使齐加润,带着的少量玉门军充作了节度衙兵,可以说是张承奉最后的心腹。
她阿公(祖父)曹议金进宫逼迫张承奉退位的时候,唯一的阻拦,就是齐加润所带领的少量玉门军。
所以这些人,在曹氏代张之后,直接就被流放了。
这寿昌以东,南有从金山上下来的龟兹回鹘,西有仲云国占据楼兰一带的璨微人,北边是伊州回鹘,东边的沙洲还限制物资流入,可谓四面皆敌。
所以这山寨中人不跟龟兹回鹘联手,或者说依附龟兹回鹘的话,确实就只有死路一条,实际上他们能撑到现在,快二十年还没消失于滚滚黄沙之中,已经相当让人惊异了。
而要劝这些已经马上活不下去的人放弃眼前唯一的生路,曹三娘子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天大地大活命最大。
不过张昭不这么看,他拉着齐瞎虎的手,让他在自己对面坐下。
“靖通兄长,当年你祖先跟着太保公舍命光复河西六郡是为了什么?彼时吐蕃尚未如今日般衰败,但太保公振臂一呼,六郡豪杰望风景从,不就是为了咱们这些后人不再给吐蕃人为奴吗?”
齐瞎虎深吸了一口气,艰难的摇了摇头,“二郎君可知我等的苦楚?在这寨中,一撮盐就能让一个妙龄妇人宽衣解带,一小块麻布能使兄弟间反目,因缺盐全身无力,不能行走者,比比皆是。
某何尝不知忠翁之策,实是饮鸩止渴,但二郎君可知道饥寒之苦?可知食无盐的痛苦?那是万千穿心、万蚁噬身也不能比的!
齐某宁愿被被砍死、被烧死,也绝不想再尝一次那种五脏如焚的滋味了,所以某哪怕自知死后无颜去九泉之下面见祖宗,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冻饿而死。”
缺盐,这是个大问题,实际上唐代整个河西这都是大问题,因为河西走廊的盐,主要产自两个地区。
一个是甘州回鹘所占据的甘州城西北蓼泉一带,也就是后世的甘肃高台县附近,另一个是成州,也就是后世的陇南市礼县。
不过,好像有点问题!
张昭用一种耐人寻味的眼神盯着齐瞎虎看,逐渐的,齐瞎虎脸上那副为众人活命的慷慨样消退,不一会就露出了跟曹三娘子一样的尴尬神色。
既然缺盐,既然这齐瞎虎知道老张忠的谋划是饮鸩止渴,或者叫引狼入室,那他还要跟着干?
是不是得到了有充足盐供应的保证?
要是没有这个保证,跟着张忠瞎搞,也解决不了他们的困难啊!
那么盐从哪来?龟兹回鹘人所在祁连山中能有多余的盐?
别开玩笑了,那地方山高风寒,跟他们比起来,每年要来两三次风沙的寿昌县都要算天堂了。
不然这些龟兹回鹘人根本不会一脱离吐蕃人的掌控,就赶紧从祁连山上跑了下来。
那么有充足盐供应的,只能是来自甘州,也就是说,龟兹回鹘进入沙洲的背后,很可能有甘州回鹘的支持,而且这齐瞎虎,也很可能背着张忠,早已和龟兹回鹘人有过联系了。
好险!要是他不反复提到盐这个词,张昭根本不会往这方面想。
而张昭能发现这其中的关联,那是因为在历史上,归义军最后还是没能抵挡住龟兹回鹘渗透的最大原因,就是跟龟兹回鹘同宗同源的甘州回鹘在背后支持,所以这不是猜测,而是历史上发生过的。
当然目前曹议金还在世,归义军与甘州回鹘的态势是归义军略占上风。
但历史上自曹议金以后,甘州回鹘逐渐站了上风,归义军为了不给甘州回鹘人口实,就一直不敢特别针对境内的龟兹回鹘。
而龟兹回鹘有了甘州回鹘的支持,逐渐开始控制沙洲境内的其他游牧部族,最后逐渐形成了沙州回鹘这一群体。
甚至在历史上,北宋和辽国的记载中出现了沙州回鹘首领曹贤顺的字样,那意味着归义军已经逐渐被回鹘人淹没同化了。
如今的局面,假如把葛咄换成沙州回鹘,把齐瞎虎看做归义军,不就是历史上的小规模重演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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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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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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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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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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