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穿越小说>瀚海唐儿归>第877章 石国城外挽天倾(下)
  迎春堡在万历城的西面四十多里处,作为地处石国城平原上,隶属于万历宣慰使中唯一一处依山建立的堡垒,迎春堡历来是万历城牛羊肉的主要供给点。

  因其地处丘陵山区和平原的分界点,风景优美乃是万历宣慰使十一堡中最先见到春天的,所以起名为迎春堡。

  但这个堡垒并不大,方圆只有接近四里的样子,用石块夹杂着夯土墙建成,堡中有六十余户人家,堡外有大概四百户左右。

  堡主王六郎五短身材,看着平平无奇,但实际上心狠手辣,年轻时,是郓州天平军中都很知名的跳荡兵火长。

  他这种长得跟个矮陀螺式的身材,能比高大的甲士少负重十斤左右的甲,同时因为身材矮小,能更加灵活的从长矛森林中钻过去。

  只需要一面小圆盾,一柄骨朵,就能在战场上起到钢锥的效果。

  开始,王六是有些恨朝廷,恨神都皇宫中的张皇帝的。

  因为在他被发配到河中过程中,他的长子和续弦之妻因为水土不服和疾病先后去世,时常午夜梦回时,王六就觉得心里发堵。

  这都是朝廷狗官们做的孽,要不是他们强行把自己一家驱逐到万里之外的河中,长子和续弦怎么也不会死。

  可是到了河中几年之后,这份恨意,竟然很快就被冲淡了。

  无他,朝廷给的太多了!

  在张周以前,中原朝廷对于西域和河中的态度,在某种意义上,是作为一个‘血包’存在的。

  刚开始是作为夹击匈奴和突厥的抗揍、出兵的血包。后面是通过丝绸之路不断向关中输送物资的真正血包。

  既然是血包,朝廷势必就不能让安西汉兵拥有太大的自主权。

  因此不管是两汉的西域屯田兵还是大唐的安西军,他们固然能享有比内地官兵更多的自主权,但究其根本,仍然是给朝廷打工的打工仔。

  他们在安西通过各种途径获得的财货,大部分最终都通过这种政策和手段,落入了关中勋贵们的腰包。

  以至于到了武周后期,内地人视去安西当兵当官为绝路,能不去就不去,去了的也基本就守着几座大城市,近似于摆烂。

  如果不是出了个高仙芝,他胆大包天,强硬截流一部分本应输入到关中的财货来养安西军,让安西军在他手里再一次焕发了光彩,然后以战养战练出了几万甲士。

  安西军的战斗力,应该是唐军中衰退的最快的。

  史载高仙芝极为贪财、横征暴敛,还大量贿赂朝廷高官,除了自身的品德因素以外,要维持安西军战斗力和特殊地位,也应该是很重要的原因。

  历史上高仙芝不得已退守潼关,结果李隆基只听了边令诚一番谗言,就决定让他去阵前斩杀高、封这样的国之重将。

  未必没有高仙芝在安西时的做派,给深宫中皇帝留下他就是这样人的深刻印象,老糊涂因此不假思索就下了令。

  但到张周那就不一样了,王六这种大老粗都能很轻易的感觉到,过了疏勒汉人的地位就猛然上升。

  管你在中土是个什么恶棍败类,只要能提刀斩人,那你就是爷。

  别提王六这种专业人士,就是一个普通人,只要你身强力壮敢杀人,就能得到几百上千亩地,几十头大小牲畜和两三户土著人当奴仆。

  张周在河中,除了碎叶以外,那是真的跟出关汉人共天下的!

  张皇帝面对大臣们劝解不应该在河中大搞封臣,恐会引发叛乱割据的威胁是这么回应的。

  “这个天下,就是谁出力最多,谁就能吃最大快的肉!”

  “移民到了河中还想彻底割据独立,那就是朝廷百官无能!”

  “就算河中不复为国家所有又如何?他们照样说汉话、遵汉礼,子孙仍然是汉人就行。”

  有了皇帝直接的支持和背书,这些年到河中的汉人,基本就遵循一个模式发展。

  即先到朝廷河中行营官衙租借武器、甲胄、战马等,然后就以几十上百人为规模,到处占领耕地、草场,逮捕当地百姓逼迫他们臣服自己。

  地位稍微稳固后,就立刻上报给朝廷衙门,衙门派人核验后,就会颁发给他们金印,登记户籍图册,派遣工匠修筑城池。

  他们原本租借的兵器、甲胄、战马等则就地转为生产贷款,允许他们用三到五年的时间来还清。

  此后只要每年准时上缴赋税和偿还贷款,那就是封臣了,在受到大规模袭击的时候,就能获得衙门派兵支持。

  同时,每年衙门还会定期组织训练,然后大规模南下或者西进袭击、掠夺人口和财富。

  这种日子,对于中原的农夫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跟乱世没什么区别。

  但是对于章保义、宋黑山和王六这样的杀才来说,简直就是天堂。

  这也是王六到了河中以后,观念迅速改变的原因,在中原,他只是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人杀死的老牙兵、贼杀才。

  但是在河中,他是朝廷合法的封臣,下面有一大票归他统治的百姓。

  土霸王怎么了,土霸王也是王!

  。。。。。

  ‘嘣!’一声短促的弓弦震动声响起,迎春堡南门外,一个正在吆喝着耀武扬威的波斯骑兵在马背上猛地一抖,他被射中了。

  同时,胯下战马也突然一抖,它的屁股上也中了一箭,疼痛中,战马哕哕惊叫着,开始发足狂奔。

  可怜的骑兵被射中了脖子,本来还可以抢救,但马儿的狂奔一下就把他给从马背上给颠了下来。

  同时,骑兵的右脚还卡在了马镫中,无法挣脱的他被惊慌的马儿在堡外的沙地上乱拖,脑袋立刻被磕出了无数个包,惊慌和疼痛让这个骑兵放声惨叫了起来。

  ‘踢踏,踢踏!’另一个骑兵看见同袍的惨叫,当即冒险策马上前,想要截住狂奔的战马,将人解救下来。

  “贼胡好胆!”方才神射者大怒,随后吸气引弓再射一箭。

  只听哚的一声闷响,策马上前的波斯胡骑猛然张开大嘴,一口鲜血就在马上喷出。

  鲜艳的尾羽在他后背晃动两下后,人径直从马上栽了下去。

  “三郎君神射啊!”迎春堡土墙上响起了一阵鬼哭狼嚎的兴奋叫嚷,士气瞬间大振。ωωω.χΙυΜЬ.Cǒm

  而这位三郎君勉强挤出一点笑容之后,艰难的挪动了一下左腿,脚踝处用白布绑着的药膏历历在目。

  “无妨,贼骑虽多,但万历城内的甲兵很快就能收到消息的,只要他们赶过来,咱们就安全了。”王六带着些许讨好的走上前说道。

  这个三郎君虽然是他的儿子,但两人的关系,却有点微妙,因为这是他续弦带过来的拖油瓶。

  其实,他两的关系,现在已经好多了,在没到河中之间,十一二岁的陈三郎觉得是王六抢走了他的母亲,对这个继父是十分敌视的。

  但到了河中后,因为母亲去世备受打击的陈三郎,却在王六的鼓励下,父子两一同征讨附近的贼胡。

  在多次肩并肩的生死之战中,结下了有些奇奇怪怪的父子同袍之情。

  这支渗透过来的波斯骑兵有一百多骑,加上在本地找的带路党,一共差不多有接近两百骑。

  而且他们装备很好,有四十几套锁子甲和五六十套更加轻便一点的河中皮甲。

  这样的精锐骑兵小队,本来是准备渗透到更北边镇胡堡一带去的。

  镇胡堡地处白水城与石国城的中间,地理位置更加重要,是白水城物资送往前线的关键要道。

  且那里顽固信仰天方教的教徒很多,不像迎春堡这里还住着一些祆教徒。

  因此若是有一百多精骑能到镇胡堡附近,在当地天方教徒的掩护下,足以对已经将大量军队调到前线的汉军造成很大的麻烦。

  但是,他们行到迎春堡的时候,本来只是想休息一下,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泄露了消息,被迎春堡巡检使王六抓住机会在凌晨打了一个突袭,损失了七八个人。

  本来这也没啥,就当是大意了,绕开迎春堡加速北上就是。

  但迎春堡的王六在审问了被逮住的几个波斯人后,得到了他们要去镇胡堡的的情报,他立刻就意识到不能让这些波斯人继续北上。

  因此,王六当机立断,在迎春堡以西通往镇胡堡的路上挂了三具尸体。

  这三具尸体都是在凌晨突袭中,被王六等掳走或杀死的波斯人。

  更让这些波斯胡骑百人长萨拉尔难以接受的是,这三具尸体都被穿上了女装,每具尸体的嘴里,都被塞了一块晶莹肥美的红烧佩奇肉。

  三具尸体下面的木牌上,还贴心用突厥语写着迎春堡王伯克六个字。

  给男人着女装,吃佩奇肉,这对于任何一个天方教徒来说,都是不可忍受的侮辱,是一定要用鲜血来洗清的。

  特别是萨拉尔看着二十来个带路党怀疑的眼神,那就更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本来两百人被二十几人突袭,还被吓得跑出去十几里远,损失了七八个人就已经很丢脸了。

  现在要是被别人这么侮辱还不敢反抗,那也不用去镇胡堡了,因为到不了镇胡堡带路党就得跑光。

  陈三郎转过头来看着他的继父,半晌才低声说道:“这些人不简单,你看他们的精兵都没动,至少有八十人上下,要是一起行动的话,就咱们堡垒这二十人,是抵挡不住的。”

  说完,陈三郎沉默了一小会,才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我知道你在后院留了一匹快马,打起来后你就赶紧走吧,不要全部都死在这里了。”

  王六惊喜的看着继子,随后欣慰的摇了摇头,“那是给你留的,陈老道就你一个儿子,你要是死了他就绝后了。

  再说我要是自己跑了,日后到了九泉之下,怎么有脸去见你娘。”

  王六有四个儿子,长子死在了凉州,次子夭折,陈三郎在眼前,最小的儿子在万历城求学,因此他是不会绝后的。

  陈三郎的父亲也算是他昔日手足同袍,两人说不上多深厚的感情,但还是做不到看着老袍泽绝后。

  “我伤了脚,使不得马镫,就算是跑也跑不远,没必要浪费一个逃生的机会,大人快去准备下吧。”

  陈三郎还是固执的摇了摇头,但生死关头,似乎也想开了。

  王六突然哈哈大笑了两声,拍了拍继子陈三郎的肩膀,“那就不用争了,你我父子并肩一起,就算是死,也死的英雄!”

  “我看你失心疯了!”陈三郎愣了愣,随后轻骂一句,转过头不去看王六了。

  王六也不管他,冲着身边几个汉人模样的甲兵招了招手,“贼胡扎手,看来他们要强攻了。

  迎春堡离着万历城只有四十里,现在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了,就算集结要费些时间,但一个时辰后怎么也该来人了。

  也就是说咱们只要顶住一个时辰,就能活命。”

  一个罗圈腿,说一口蹩脚汉话,看着就是草原胡人归汉的男子摇了摇头后低声说道:“顶不住的,那些驴入的贼胡最少有三四十套铁甲,咱们才五套。

  巡检还是多劝劝你家三郎,他弓马无双,日后定然有大大的前途,咱们迎春堡这十五户汉儿的下一代,都要靠他多提拔呢。”

  “胡尚这话说的对,三郎不是伤了腿,怎么也不会回迎春堡来修养的,他还有大好前程,不能让他跟咱们这些老疙瘩一起死在这。”

  胡尚就是指刚才说话的罗圈腿,他是阻卜人,笃信六法宗,平日里经常跟个和尚似的喜欢给下面的土著传教,所以干脆就姓了胡,取和尚的尚字,叫做胡尚。

  王六看着远处继子陈三郎的背影,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又有些自豪的说道:

  “不用劝了,他不会走的。陈老道的种,又是我王六教出来的,干不出来丢下袍泽自己跑路的事!”

  说罢,王六看着胡尚说道:“把堡中所有的男人的都征召上来,再把他们家眷都关到粮仓里面去,给柴火上浇满火油。

  告诉那些男人们,谁敢不拼死作战,城破之前一定把他们全家都给烧成灰。

  若是守住了堡垒,全家免了秋税,伤了的老子给钱给粮当抚恤,死了的老子把负责把他们儿女养大,给他爹妈送终。”

  看见没,这就叫做专业,要是一个没有经验的人来了,估计就是堡内土著把心一横,直接就把他们给卖了。

  但是对于王六这种心狠手辣的老牙兵来说,这点手段那是信手拈来。

  。。。。

  萨拉尔沉默着看向迎春堡的方向,对于两个伊克塔辅助骑士的死伤,他一点都不在意。

  他也知道,自己现在很可能已经暴露,最好是不要在这个地方耽搁太久。

  不对,最好是不去打迎春堡,而是按照原定计划去镇胡堡附近。

  可是,他看着迎春堡上那个随风飘扬的银白王字旗,内心的愤怒与恶心,却再也抑制不住了。

  萨拉尔拿出一个很精致的水晶沙漏,调节好了之后才把手一挥。

  “半个时辰,拿不下咱们就走。”

  “呜哇!呜哇!”怪叫声猛然响起,远处的波斯骑兵将漆了白色条纹的锁子甲穿在外面,互相隔着五六步的距离,呼啸着策马开始奔腾,故意卷起了铺天盖地的黄沙,做出一副马上就要冲进来的样子。

  但陈三郎连手都没抬一下,土墙上的汉人甲士也没动。

  只有王六拿着一根木棍,将被吓得开始吱哇乱叫、两股战战,甚至要掉头逃跑的土著一顿好打。

  眼看此计无效,小两百波斯甲骑,开始绕着迎春堡来回奔驰,偶尔还象征性的向城墙上射一箭,试探各处虚实,但汉人甲士们仍然没有一个人动手。

  都还是打老了仗的,没人会上这样的当。

  波斯甲骑跑了几圈,没有发现任何破绽,于是灰溜溜的退回去换马了。

  萨拉尔倒是没有惊讶,因为要是这些周人这点能力都没有,也不可能凭借十几万核心部族,就能可以和他们几百万人口对峙。

  “打东面,全部都去东面!”萨拉尔很快做出了选择,随行的几个骑兵也拿出了备用马匹上的小鼓,开始咚咚咚的敲了起来。

  这支小骑兵队伍中有十二个真正的伊克塔骑士,他们在辅兵的帮助下,穿上了比锁子甲更坚固的铁片甲,戴上了铁胄。

  一声类似竖笛的乐声响起,已经策马缓缓走到迎春堡八十步左右的波斯骑士们,突然加速到了四十步左右。

  这一波几乎有五十骑,他们把所有的箭矢都射向了陈三郎所在的土墙。

  看起来他们也知道陈三郎的厉害,想要一举消灭对面这个神射手。

  陈三郎行动不便,也没选择拿弓反击,他刚才已经连开五箭了,现在需要节省体力。

  因为在大量精锐都去了前线的迎春堡中,只有他一个人有用硬弓破甲的能力。

  其他人都是继父王六这样的半老头子,近战格斗问题不大,但是连续开硬弓这种需要爆发力的活,已经不是很擅长了。

  王六嚎叫一声,他穿着扎甲,举着盾就扑到了陈三郎身前。

  箭雨如同蜂群一样猛冲而来,不断有箭矢穿过大盾的缝隙,连续射到他们身上。

  父子两只觉得身上一阵钻心的疼痛,三四十步上的马弓箭矢,还有马速加成,虽然不能破甲,但威力也不小。

  一拨,一拨,又来了一拨。

  箭雨不停倾泻,让黄呼呼的迎春堡土墙上好像是突然长了毛一样。

  王六和陈三郎父子两浑身如同刺猬一般,身上缓缓有鲜血在渗出,但都无大碍。

  在这父子两挨射的时候,不断冲击土墙的波斯骑兵也被射落了三四骑。然后双方又很明智的放弃了这种无聊的试探。

  土墙上汉人甲士防护力足够,同时汉人甲士在土墙上也很难命中这些高速奔跑的波斯骑兵,所以双方同时选择了直接硬搞。

  战斗瞬间开始激烈了起来,波斯骑士们跳下战马,穿着锁子甲拿着圆盾和弯刀猥集到了东门。

  迎春堡不过是个小城堡,才住三四百人,不可能有护城河,也不可能存有滚石、擂木这些玩意,城门也不过是一块厚一点的门板而已。

  胡尚等人吱哇乱叫,不断把火油瓶投掷下去,但本身就不多,烧死了两三个波斯人之后就已经用尽,随后他只能穿起甲胄去城门口用肉身堵门。

  哐嚓,哐嚓!薄薄的木门经受不住大斧的劈砍,波斯人付出十几条人命之后,终于劈开了东门的城门。

  就在木门倒下的一瞬间,双方嚎叫一声,猛然扑向了对方,长枪、大斧在吼叫与惨叫夹杂声中,也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王六老鼠一般在佝偻着腰,一下就钻了过去,随后就开始短刀乱捅,还是专门捅波斯人没有甲胄的小腿肚子。

  对于这种身高一米五八,体重一百五十斤的铁甲猛鼠,波斯人猝不及防,立刻就吃了大亏,被王六一个人杀的惨叫连连。

  好多身穿锁子甲的甲士没被对面的长枪捅翻,但是却被王六刺伤了小腿跌坐在地上被活活按住插死了。

  陈三郎也在土墙上吐气开声,他已经看见了那十几个身穿华丽铁片甲的波斯伊克塔,他们已经快要接近东门了。

  “阿娘,我不会死在这里,我会风风光光活下去的,在这万里之外,代替你和妹妹活下去,每日都有酒肉吃!”

  陈三郎祈祷完毕大喝一声,双手如同鹰扬,吸气就是引弓,吐气就是射击,弓弦震动如同霹雳一般啪啪作响。

  一个伊克塔甲士刚刚冲到最前面,突然感觉就像是被当胸打了一拳,他根本没在意,又不是没被箭矢射中过。

  可是跑了两步之后,他突然感觉身体一软,一声惨叫还没出声就感觉眼前一黑,径直栽倒在了地上。

  陈三郎用的是一石强弓,三十多步的距离上,不是两层布面铁甲的话,中者立毙!

  另一个伊克塔看到前面的同袍倒下,忍不住抬头看向了土墙,随即他只觉得银光一闪,脖子不由自主地狠狠一甩。

  一支箭矢扎穿了他的顿项,没入脖子足足两寸有余。

  这个伊克塔惨叫一声,扔掉了手里的武力,一下跪到在地上,双手猛地捂住脖子。

  虽然他很想自救,但生命的力量,随着水管破裂后的沙沙声,迅速的消失了,直到最后一头杵到了尘土之中。

  战斗异常激烈,陈三郎虽然神射,可是七八箭之后,他就只能看着酸疼的两支胳膊万分自责。

  王六的战斗力确实强悍,但他们是十九人打对面一百五六十人。

  在杀伤了对面十几人之后,王六几次差点被波斯人一大斧劈翻,或者被涌上来的人群压在地上。

  敌众我寡中,这群老牙兵被打的不断往后退去。

  惨叫声中,萨拉尔一直盯着手中的沙漏,当沙漏走完半个时辰之后,这位来自大马士革,坚毅又冷酷,同时又是狂热神战者的军官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不管现在损失了多少人,但不能被围住,因为他手里有宝贵的带路党存在。

  只要能撤退,过几天还可以想办法鼓舞起带路党士气后,再去潜往镇胡堡。

  胡尚死了,他别被波斯人的大斧砍中脖子,虽然顿项保护住了他的皮肉,但是巨大的冲击力砸断了他的颈椎,颈椎的碎骨又刺破了气管,挣扎一会就失去了性命。

  同时战死的,还有九个汉人甲士,其余几乎个个带伤。

  土著辅兵们,则几乎阵亡三分之二,不是被波斯人杀死,就是想逃跑时被汉人甲士捅死了。

  王六深吸了一口气,他的一条腿断了,胸口隐隐作疼,应该是肋骨出问题的,搞不好快断了。

  但是当他看到波斯人开始计划撤退的时候,属于五代武人那股莫名其妙的疯劲和傲娇突然冲上了他的头顶。

  “走?耶耶倒是要看看,你有没有脸走,杀了老子这么多同袍,还想走!”

  王六大喝一声,其余都来自青州平卢军和郓州天平军的老牙兵们心意相通。

  他们怒吼着,肩并肩,缓慢但坚定的向前走去,走到东门外二十余步,就这么孤零零但睥睨众生般的列阵。

  “来啊!驴入的,还有种就过来,没胆就喝干了耶耶的这泡尿,耶耶放你走!”

  王六对着两百步以外还在撤退的波斯人大声辱骂者,还解开袍子真的在地上尿了一泡。

  “哈哈哈哈!”平均年龄得四十往上的老牙兵们狂笑了起来。

  萨拉尔脸色铁青,好像那一泡尿就是直接浇到他脸上了一样,怒火在这一瞬间彻底击倒了他的理智。

  这个大马士革小贵族把手里水晶沙漏狠狠摔到了地上,随后抽出弯刀往前一指。

  “杀了他们,为了真主,杀光他们!”

  陈三郎的眼泪终于流出来了,因为王六他们很快就淹没在了波斯骑兵带起来的满天尘土之中,不知道还有几个人还能活下来。

  他嘶吼一声,两臂的酸疼,仿佛一下就好了很多,同时他的背挺得更加直了。心里暗暗发誓,只要有他在,这迎春堡哪怕就只剩下这一截土墙,那它就没有陷落。

  正在此时,陈三郎透过被泪水打湿的睫毛,突然发现远处一抹银色,正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那一抹银色下,数百匹战马正在飞速奔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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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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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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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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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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