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喇喇地跑去季家,提出了和离。
季昌宏怔住了。
有些东西,你渴求了几十年都没求到。
等有一天,这个东西突然掉到了你的面前,你捡起来,会发现也许并没有那么想要了。
季家家主现在就是这种心理。
他表情扭曲,好久了才挤出一句话,“二三十年都过来了,无双,还是别闹了罢。”
他说她在闹?
长公主冷笑了一声,心底没有任何波澜起伏。
这女人的心情啊,就像海水,涨潮的时候波澜起伏,可以淹死个人。等心情平复了,就一片死寂,任凭你在里头翻山搅海,也掀不起一丝波浪。
“我说和离,你听不懂吗?”长公主语气冷漠,“别逼着我休夫。”
普通女子休夫艰难,但她可是当朝长公主。
休个区区驸马,不在话下。
季昌宏的脸色青了,他两只手死死交握着,几乎是喊出声,“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为什么突然要和离?”琇書網
“因为讨厌你再利用本宫的名头,讨厌你妄图利用我的孩儿,讨厌你那副嘴脸,讨厌你喜新厌旧的模样。”长公主咄咄逼人,说一句话便迈出一步。
堂堂季家家主被逼的连连后退,最后贴在了墙壁之上。
“季昌宏,以前是我对你心存希望,总盼着你回心转意,但我盼了二十多年都没盼回来,现在我不盼了,我要和离,你同意也罢,不同意也罢,我总有方法能解决掉我们之间的关系。”长公主贴近他的面庞,声调温柔,呼气如兰。
但说出来的话,却如此冷漠残忍,透骨心凉。
季昌宏的内心翻江倒海。
他仿佛依稀看到了当年那个嚣张任性的无双公主,看到了她同苏青禾嬉笑怒骂时鲜活的模样。
季昌宏的眼前一片迷蒙,岁月时空仿佛扭转,他一跃回到了过去。
那是三十年前。
十岁出头的无双还不是长公主,她穿着一身最爱的红裳,偷偷从皇宫中溜出来找他们玩。
彼时,他,苏青禾,虞轻灵,是京城最要好的伙伴。
他们一起偷鸡摸狗,一起翻墙爬树,一起下河摸鱼,一起去小巷子里吃五文钱一碗的馄饨。
不过,这些主要是苏青禾跟虞轻灵去做。
季昌宏是三个人里最斯文的,很多时候他都是被苏青禾强行拉着,拽着,拖去的。
理由是:我一个人被发现了要挨上一顿毒打,但有你在,就不会挨打。
是了,苏青禾是季家的表亲,因为家道中落不得已来季家寄住。
按说这种身份的孩子应该沉默寡言,应该内心自卑。
可他偏不。
他总是那样调皮捣蛋,那样别出心裁,吸引的季昌宏和他做了朋友,还被他引着做了许多出格的事情。
其中一件,就是和公主交朋友,带着公主作乱京城。
哦,那真是不敢想象的生活。
季昌宏为此打开了新天地,也为此恋慕上了同样活泼机灵的无双公主。
只是,无双公主总是跟苏青禾嬉笑怒骂,总是跟苏青禾打打闹闹。
她的目光总放在苏青禾的身上。
季昌宏心底生妒,却无可奈何,只能默默的用功努力,在诗词大会上绽放光彩,还夺得了当届科举状元,一举成为京城最有名的才子。
谁知苏青禾也不次于他,手脚功夫极为伶俐,同年夺得了武状元。
一文一武,京城两个最优秀的男子,全都伴在了无双公主的身边。
可没人认为她配不上,因为无双公主是那样的艳丽夺目,又是那样的备受宠爱,先帝将她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几乎要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了她。
唯一的难处大概就是,谁最配得上无双公主了。
季昌宏能感觉得到,无双公主的眼里都是苏青禾。
但这个傻乎乎的公主不知道,他故意呵护备至,又故意展露风流,总算吸引了傻公主的目光。
同时,他还故意运作了一番,让苏青禾为苏家的事回了江南。
就在苏青禾离开的这阵子,他求得了赐婚,以雷霆之事准备好了各种婚礼事宜。
一切都完美得不像话。
苏青禾回来,一向狡黠的男人眼底都是泪,低声下气的找到他,求他善待无双,善待那个调皮但心地善良的女孩。
季昌宏一一地应了,最后,要他永远的离开京城为交换。
苏青禾答应了。
他走了,永远地离开了京城,失去了踪影。
京城有人惋惜,有人感慨,也有人哀叹。
但都不重要了。
他轰轰烈烈的尚了公主,娇妻在怀,荣光无限。
可不知为何,他心底总是一片空虚,尤其是看到无双一个人托着腮坐在窗台前发呆,心底就难受到翻江倒海。
他总是忍不住想,无双在思念谁?在思念苏青禾吗?
季昌荣是个拆散别人的小丑,他利用了一个女孩的懵懂,将她哄骗到了手,却又得不到她真正的心。
他开始嫉妒到发狂,他不想再回季家,他流连风月场所,他找了一个个嬉笑怒骂的女子,一如当初的虞轻灵。
他宠爱她们,让她们为之颠倒痴狂,把她们带回季家,却又冷眼看着她们被残害,被摧毁,被毁灭。
当年的那个小可爱无双,变成了一个冷厉无情的妇人。
季昌宏一边讨厌她的改变,却又忍不住沾沾自喜。
至少,这能证明她是爱自己的。
季昌宏发现自己病态的爱上了这种感觉,他源源不断的往季家后院带女人,他不想靠近性情大变的无双,却总是忍不住亲近性子嚣张爱嬉笑怒骂的姑娘。
哪怕妻离子散,他也不曾改变。
他沉醉在癫狂里,忘记了得不到的痛楚,在自我麻醉中一过就是数十年。
但现在,他被打醒了。
季昌宏的眼前一片清明,四十多岁的无双嚣张的和十几岁时一模一样,让他心潮汹涌,让他浑身颤抖。
他定定的望着她,突然发现自己是那么那么地爱她。
爱她嚣张跋扈,爱她嬉笑怒骂。
讨厌她枯坐窗台,讨厌她沉静阴冷。
如她这般高高在上的跋扈模样,简直让他爱到了骨子里。
“无双。”良久,季昌宏低沉沉地开口,“我不同意和离,无论怎样……我都不跟你……和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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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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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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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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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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