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知此时北侧宫门外新设的锦卫司诏狱,正进行着一场惨绝人寰的拷问。
从努赤尔到他手下,受刑者百余人,无人幸免。
李明昭在大理寺任职时,便有酷吏之称,不少人闻其名而丧胆,成为锦卫司指挥使,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审讯手段狠戾阴毒,设了十八中刑具,一种比一种残忍。
皇帝恰是看中他为人孤僻,不畏权势,且手段狠辣的作风,才指派他为第一任锦卫司指挥使。
努赤尔的手下有些受不住刑的,才上了一两种刑具便招了供,可惜这么快招供的都是小啰啰,口供没什么参考价值,骨头硬些的撑到差不多十种也招了供。
努赤尔是这帮亡命之徒中最能扛的,竟撑到最后一种刑具,剖开了他的肚皮,挑了肠子在他面前晃,都没有吐露一字。
努赤尔关进锦卫司诏狱第三天晚上,因迟迟得不到他的口供,皇帝亲自来了。
其实将已招供的人的供词结合一下,皇帝已几近肯定此次边境防塞要图被偷与魏木嫣脱不了关系,他来是想证实一件事。
努赤尔四肢被铁链拷住悬于半空,他胸腹的伤口已缝合,这是锦卫司审讯犯人必备的本事,残忍却不让犯人轻易死去。
皇帝坐在审讯室,正对着身长九尺,虎背熊腰,面目鬟须却奄奄一息的努赤尔,听说抓他的时候,整整二十余人轮番上阵才将他擒住。
这样的人若是走上正道,定是国之猛将,皇帝定晴看了他一会,突然出声吩咐,“将他的面须去了。”
皇帝让人将他面须刮掉,是因为他记得在陇城之时,给少女时期的魏木嫣驾车的是个瘦弱的少年。
皇帝见过那个少年不少次数,在看到努赤尔的眉眼后,他觉得这人眼熟。
果不其然,努赤尔环面须剃光以后,皇帝认出他确是当年那个少年。
他目光冷凝盯视着努赤尔,脑海思索让其开口的方法。
能叫一个人忠心到上刀山下火海的,除了功名利禄,还有钱财美色,这人在魏木嫣身边待了十余年,无父无母,无妻无子,无财无名,却对魏木嫣忠心耿耿,只有一个原因可解释,那便是他将魏木嫣看得比自己性命更重要。
皇帝心中已有决断,声音如浸了霜雪一般冰冷,说道,“努赤尔,你若执意不说些什么,下一个受刑的便是魏木嫣了。”
这话一出,只见方才剃须时毫无动静的努赤尔,表情狰狞痛苦睁开了眼,脸上没了掩饰五官的胡须,隐隐能看出当年瘦弱时的模样。
他痛苦地喘着粗气,神情愤恨看向皇帝,额头青筋暴起用尽全身的力气怒吼道,“你敢!”
除了不要命的顾佟宴,还没有人敢威胁皇帝,看来他是铁了心不要命了。
努赤尔刚吼完,当下便有探卫狠狠地抽他一鞭。
努赤尔暴躁的反应验证了皇帝的猜测,他真的喜欢魏木嫣。
宋翊祯手指轻敲几下木椅扶手,脸上看不出喜怒,只冷静地屏退了其他人,因为接下来他要问的话兹事体大,涉及到帝王颜面,绝不允许第三人知道。
他要问的是陇城旧事。
……
翌日,宫女正在替贵妃梳头,清漪行色匆匆进来,附在端贵妃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魏木嫣正挑选珠饰,听了她的话紧紧捏住手里的珠钗,也不顾还有旁的宫人在,脱口而出道,“什么时候的事?”
刚收到消息时,清漪也是又惊又惧,此时倒是不慌了,还记得屏退其他人,待殿内的宫女都退出后,她才面带忧色道,“娘娘,奴婢兄长问了那街上的人,有人道已有四天未见他们出入了。”
他们指努赤尔及其手下之人。
魏木嫣立时将手里的珠钗狠狠一掷,怒不可遏道,“废物,都是无用的废物!”
清漪担心贵妃这么大动静叫人听见,小心劝道,“娘娘,小心隔墙有耳。”
魏木嫣冷笑,丝毫没有降低音量,“怕什么,他都能绝情于此,我还怕什么。”
她似乎看开了,整个人恢复了往日高贵典雅的样子,慢斯条理地起身,“他不顾往日情分,我也该送他个大礼才是。”
她吩咐清漪,“走,去长乐宫。”
清漪却记得这个时辰要去永寿宫给太后请安,便提醒了一句。
“去说本宫身子不适便是。”魏木嫣还自嘲道,“明日该不需要请安了。”
这话将清漪吓得不轻,她想问‘娘娘何出此言,皇上是不是要将您打入冷宫‘,却又觉得这问题过于晦气不敢问,只能老实地跟在端贵妃身后,朝长乐宫方向走。
不怪她害怕,她家人都荣华富贵全系在端贵妃身上,若是贵妃地位不保,牵连自己还是小事,反正她愿为主子万死不辞,可若是连她家人都牵连,那后果她不敢设想。
魏木嫣只带了清漪,主仆二人到长乐宫时,顾佟宴还未起榻,进宫之时她便得特许,可好好调养身子,暂不用早起请安。
清漪在殿外指挥宫人准备洗漱用品,见到端贵妃大清早过来,赶紧上前行礼,“见过贵妃娘娘。”
“起来吧。”魏木嫣面色自若吩咐她起身,见殿门还紧闭,语出讥讽,“她倒是好命,这个时辰还在睡。”
她转首轻瞥清荷,忽厉声道,“怎么,要让本宫在这站到珍妃起榻吗?”
清荷忙道不敢,随后轻轻推开殿门,请贵妃入内。
她本来是想请贵妃在正殿小坐,自己去叫醒珍妃的,但没想到魏木嫣一进殿内,便直朝内室走,她只得跟上。
在魏木嫣要掀开内室帐帷时,清荷还是阻了她一下,“娘娘,珍妃仪容不整,如此见您恐有冒犯,不如让奴婢叫起娘娘,梳洗以后再出去见您可好?”
“不必了。”说完这三字,魏木嫣立刻揭开帐帷。
深色帐帷之后,顾佟宴着单薄的绯色寝衣,坐在榻上,眼眸无神看着她们。xǐυmь.℃òm
帐帷掀开后,她看到来人是端贵妃也没有行礼,只自顾自地起榻,朝次殿走。
此情此景,清荷和清漪都吓到了,因为珍妃的神情动作好像在梦游。
她目中无人的样子实在令人憎恶,魏木嫣脸色发沉,跟着出到外殿。
见顾佟宴双腿交叉叠坐在炕上,还是一副无神的样子,魏木嫣让清荷清漪退下。
待那两人出去后,她才坐到另一侧炕上,目带怨恨盯着顾佟宴的侧颜,看了半晌,她才冷不丁开口道,“顾佟宴,你可知道你姐姐顾敏宴自刎的真相吗?”
顾敏宴是帝妻,她是帝妾,直唤顾敏宴姓名是不恭不敬之举,她心里清楚明白得很,但到了今时今日这地步,她不想装下去了,也没有支撑她装下去的理由了。
顾佟宴人没梦游,清醒得很,也将她的话听进去了,却毫无兴致道,“没兴趣。”
这反应魏木嫣一点也不吃惊,她乐见顾佟宴对顾家不上心,抿唇笑了笑,挑拨离间讽刺道,“也是,若换作是本宫,被人扔在祖宅十几载不闻不问,本宫也会对他们漠不关心。”
顾佟宴没有接她这话。
魏木嫣却不死心道,“不过本宫还是想告诉你,顾敏宴是怎么死的。”
顾佟宴还是没说话,但不妨碍魏木嫣想接着说的话,“世人都道顾敏宴成仁取义,可你知道吗?当初被蛮人劫持的不止她一人,还有我。”说这话时,她神色悲凉。
魏木嫣回忆着往事,掠过了一些于她不利的真相,将顾敏宴自刎的内幕告诉顾佟宴。
“我当时已经怀了太子的孩子,在被蛮人劫持前,顾敏宴已知我有身孕一事,那日她邀请我一起出去,给孩子置布匹做衣,不说她是太子妃,就是我自己也欢喜给孩子做衣,便不疑有他,跟着她一起去了,陇城的路我就是闭着眼都知道怎么走,可回来的时候,她却以小路近些为由,叫人绕了小路,后来我才知道,她其实安排了劫匪在那路道上侯着,想令我意外流产。”
她说的太子是当今圣上未登基前的称呼,现在皇帝还未立太子。
魏木嫣神色突然激动起来,“我是真没想到一国太子妃,心思竟如此歹毒啊!”
话语一顿,她又得意起来,“也不知苍天是不是开眼,那路上不止有歹人,竟还有蛮人。我们被蛮人掳到战场,不是意外啊,是顾敏宴自找的。”
她苦笑着,也不管说的话顾佟宴有没有听进去,咬牙切齿道,“可这贱人自己找死就好了,偏要连累我。”
骂完以后,她突然哭了起来,“她死了,世人将她奉为菩萨,多讽刺啊。我还不能说出真相,在天下人将她神化后,我还不能让人知道那时我有太子的孩子,否则太子便会因我而受天下人质疑唾弃,我只能打掉我的孩子,你知道吗,那一碗堕胎药喝下去,我孩子就没了,他就化为血水了。”
她再禁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这是魏木嫣心里永远的痛,她当时只有十六岁,她万万没想到,因为年纪小失去第一个孩子,伤及了身子根本,导致她再不能有孕。
“顾敏宴贱人,她一定是故意的,蛮人让太子在我二人之中选一个,她定是担心太子留下有孕的我,有损她太子妃颜面,才自刎好留下美名,一定是这样,贱人,她真是贱人。”
说到最后,魏木嫣神情已然魔怔,不顾事情真相,语无伦次地说起顾敏宴当时自刎的意图,还不停地咒骂起‘贱人‘来。
她说了大半天,顾佟宴神情没有一丝波澜,在她不知骂贱人骂了多少遍后,不胜其烦的顾佟宴终于打断了她,“说完了没?说完我要回去睡觉了。”话毕,还慵懒地打了个呵欠。
此时,殿外响起冯良才尖细的声音,“圣旨到,请端贵妃接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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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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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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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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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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