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们都脱去了臃肿的冬衣,仍旧是宽松版的运动校服,却也仿佛重获了新生的花草,鲜嫩嫩活泼泼的,成了街上一道移动的风景。
唐家玉背着书包从公交车上下来,没等抬头,就听得田雯雯欢快地喊:“小玉玉!”
喊声到,人也跑到了面前,伸手将她的胳膊搂住。
唐家玉剔眉看她,笑微微地,却不开口说话。
田雯雯却耐不得性子,急切地催促:“有没有照相,给我看看嘛!”
唐家玉抿嘴,从口袋里摸出手机递过去,田雯雯立刻松了胳膊,眉花眼笑地翻看起手机照片来。
照片里,是唐家玉去海市订制礼服时拍的照片,还有设计妆容、发型的照片,田雯雯看一张感叹一声,眉毛也跟着一路飞上去,最后都要飞进鬓角里去了。
“哇,这一张好看,超帅!”
“这张更好看,少女感爆棚,好软好可爱!”
“这一张也好看……”
看完照片,又重新翻了一遍,眼瞅着要到校门口了,田雯雯不舍地把手机递还给唐家玉,人还禁不住回味哪一帧帧或帅气或美丽的照片,突然,她想起一件事:“这么多不同风格的造型,你最后确定用哪一个了吗?”
唐家玉垂眼看她,淡淡地点了点头。
“哪一个造型啊?”
唐家玉缓缓吐出两个字:“保密。”
田雯雯希冀破灭,控制不住地大叫着抗议,换来校门口值班的教导主任一个眼刀,瞬间蔫儿了。
远离了校门口和教导主任的视线,田雯雯终于重新支棱起来,想着再次逼问呢,唐家玉已经主动开了口:“暂定了两套造型,到时候看气候,若是天气和暖就穿裙子,若是下雨阴天的,就穿长裙子。”
“两套都是裙装啊,那身西服也好帅的!”田雯雯得了答案,却又难免有些遗憾。
唐家玉低声道:“东哥和我们老板都觉得我之前拍的几部戏,男装有些先入为主了,避免被脸谱化,最后决定放弃西装造型,规规矩矩做女子装扮。”
田雯雯摸着下巴点头:“还真是,我看你微博下边,叫鸣哥、玉哥的比叫姐姐的多不少,真的要把你定格成小哥哥。”
一天课上完,临近下午放学,班长匆匆从外边进来,走上讲台,敲敲黑板吸引了班里同学的注意力,开口道:“清明节放假前一天,学校组织高二所有班级去扫墓,老班让我统计一下,有没有特殊情况不能去的。这里的特殊情况仅仅指生病,病得爬不起来那种哈。”
一片哄笑声里,班长向辉笑嘻嘻走下讲台。
离着清明节还有两周呢,谁也不能提前知道,到时候是否生病啊。
唐家玉翻了翻日历,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周末,唐家玉带着小西瓜出门,一路向西,到了西郊一座荒山上。
她挑了朝西北方向的山坡,拿出两张纸牌位挂在树上,然后让小西瓜跪下,唐家玉蹲在他旁边,拿出带来的黄纸、冥币点燃。
等烧完纸钱供品,唐家玉让小西瓜磕了三个头,就过去抱起他,牵着他的手下了山。
晚上,唐家玉接到东哥的消息:已经联系好了律师,准备起诉闫红艳和闫红霞。
唐家玉回复:谢谢东哥。
施向东回了一条:不用跟我客气。
回头,他看向一旁坐着的顾汀州:“看小玉这样子,是想收养那个小孩儿了。”
顾汀州脸色不明,半晌方淡淡道:“当初,若是没有唐家二老心善,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样子?”
施向东看着他张了张嘴,到底没再说什么。
又过了一周,周五临放学,唐家玉去向班主任请假。
因为曝光了她的兼职职业,这次请假倒是不用再想其他理由,直接对班主任说,她要去港城参加金人奖颁奖晚会,需要请两天假。
韩文峰听得目瞪口呆了一瞬,方才收敛神色:“好,好,老师很为你高兴和骄傲。”
唐家玉抿唇,微微躬身道:“谢谢老师。”
韩文峰站起来送她:“这是好事儿,但参加完回来,还要尽快收心学习,很快就要期中考试了。”
唐家玉轻笑:“老师放心,我争取期中考试继续进步。”
韩文峰由衷地笑起来,连连点头:“好,好,老师相信你可以。”
周六,唐家玉吃过早饭出门,坐车向北,往公墓去。
那边有几座荒凉的小山包,密密麻麻布满了坟墓,从极早的坟头,到现在的规整墓地,挤挤挨挨的,不知成了多少人的最终归宿。
唐家玉循着记忆,一路攀上石阶,来到一座墓前,墓碑上镶着两个人的合影,男子斯文俊秀,女子温婉美丽,两个人的头微微向对方倾斜着,看着镜头笑得幸福而满足。
唐家玉摆上供品,点燃香烛纸钱,一点一点把带来的许多纸钱祭品烧化,一边低声道:“我也不知道怎么来到了这里,成了这里的唐家玉,关于你们的女儿,我也只能说声抱歉……不过,我会替你们替小玉孝敬外公外婆,给二老养老送终。”
她没有说什么保佑,因为她来到这里许久,都没有发现原身和父母的魂魄,虽然过来拜祭,也不过是安唐家外公外婆的心罢了。
转身下山,唐家玉来到湖边,挑了一块荒芜又没杂草的地方烧了一包纸钱。
这一次,她没有念叨,因为她已经看见了,水底水草中浮出来的好几张白惨惨有些浮囊的脸。
烧完纸,她用水浇灭了残余的火星,转身离开。
第二天一早,田小葵和李斌陪着唐家玉登上飞机,直飞港城。东哥已经提前一天到了,他们只需要过去会合。
这一天赶往港城的还有电影《江山》剧组的主创人员,包括当初慧眼识珠的导演吴歌、制片人张泽成,女一号梅清、男一号张铮、男二号吴雨桐和女三号唐家玉。
唐家玉也没想到,一下飞机居然就遇上了吴雨桐,对方一身亮闪闪的行头,带着两个助理四个保镖,一路气势十足地过去,港媒和内地的媒体这几天都蹲守在机场,等着捕捉过来参加金人奖颁奖典礼的明星,来了这么一位当然就立刻围上来拍拍拍,拍了一顿,才有人回过味儿来。
“这位是谁啊?”一个港媒记者问。
“不识的,不过先拍下来呀,万一是什么新人,也不至于错过呀!”
一群内地记者倒是有人认识吴雨桐,毕竟这位连着上了几部电视剧,综艺里也经常能见到,虽然没有什么能让人记住的角色,至少混了个脸熟。
关键是,记者们都风闻了一件事,这位出身不凡,是名副其实的富二代,是真正的家里有矿的主儿,这种人自然要多捧着多巴结巴结,说不定哪天就能挨上边儿了呢。
唐家玉瞧着那边的发光体,脚步一转,就向另一个出口走去。田小葵和李斌都没见过田雨桐,却大老远就看到了那边成堆的娱记,也很知机地跟着唐家玉转了弯。
三人出来,却没有看见东哥派来的车。
东哥的电话却在这时候到了:“路上有些堵,车子还要一会儿才能到,你们找个地方等一会儿吧。”
又抱怨:“这鬼地方的交通咱们不熟悉,以后就知道了,还得多提前些才行。”
唐家玉道:“东哥不用太担心,没关系的。”
她今天从机场出来,就戴了顶渔夫帽,连口罩墨镜都没带,清爽的卫衣仔裤搭板鞋,柔顺黑亮的长发披肩,大老远看上去,就跟街上漂亮的小学妹一样。
身后一阵喧哗,唐家玉回头就看见田雨桐个发光体朝着外边走出来,身边还跟着好几个记者。
唐家玉立刻招手,等候客人的出租车滑了过来,她拉开车门坐到后边,一边招呼田小葵和李斌上车。
田雨桐一边应付着记者,一边往外走,一抬头的刹那,恍惚看见了一个上车的背影:“咦,那不是……”
话到嘴边,又被他生生咽了下去,然后三步并作两步上了自家的车,指着前头的出租车:“跟上刚刚那辆出租车。”m.χIùmЬ.CǒM
保镖看一眼司机,问他:“雨哥,您看清车子牌号了吗?”
那车子开出去,都看不见影儿了,有个牌号还能试着追一追,连个牌号也没有,又是满大街都是的出租车,怎么追?
吴雨桐张张嘴,颓然挥手:“罢了,罢了,去酒店吧。”
若是玉姐,就是来参加颁奖晚会的,大家住的都是剧组安排的酒店,总能见到的。
就是,他没能早点儿看见玉姐,还让她自己打车。
话说,听说玉姐签了公司,还是顾汀州顾影帝的工作室,怎么连辆车子都不给安排啊?难道是店大欺客,顾影帝的工作室根本不看重玉姐,没给予应该有的待遇?
唐家玉三人搭乘出租车到达酒店,东哥亲自下楼来接他们上去,一边道:“剧组的人还没到全,先到的有的休息、有的上街去逛了。吴导说了,今天都自由活动,明天典礼前两个小时会合,一起去现场。颁奖之后,大家再一起庆功。”
唐家玉点点头,走进她的房间。
剧组不差钱,又是捷报频传,参加典礼的预算也做得足,定的是港岛最好的五星酒店,房间正对着维港,全景落地窗映进来的是港岛最耀目的一片繁华。
对于曾经沦陷上百年的港岛,唐家玉的心情还多少有些不同,一路乘车、进酒店,听到的语言已经不是太大的隔阂,但某些语言、动作的小习惯,却还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百年留下的印记。
东哥过来询问她要不要出门逛一逛,唐家玉摇摇头拒绝了。
港岛不但是金融之都,还是消费天堂,这消费大部分是指外邦的一些所谓名牌高价之物,同样材质的包,国内三百块就能买到,冠上外邦的所谓名牌,就能在后边加两个甚至三、四个零。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接受不了这种人傻钱不一定多的消费理念。
见她意兴阑珊的,东哥也只以为她一路旅程辛苦,于是叮嘱她休息,又叮嘱田小葵,吃的喝的都可以让酒店送上来云云。之后,东哥才带着大斌一起离开。
唐家玉在房间里吃了午饭,看田小葵精神很足,没有什么疲态,就打发她尽管出去逛,还随手拿出一份购物单子递过去:“雯雯要的,你帮着买回来吧。”
田雯雯一个中学生,当然不会买什么奢侈服装、包包,不过是一些零嘴、小化妆品,甚至进口玩具这些,田小葵心理年龄也不大,又和田雯雯混得熟稔,自然不会推却,笑着接了单子,又叮嘱唐家玉几句,让她有事尽管打电话,她即刻赶回来云云。
打发走了田小葵,唐家玉稍事洗漱,就在房间里开始学习。
此次请假,班主任韩老师只是念叨几句,若期中考试名次往下掉了,再想请假出门怕是就难了。
为了维持在班主任面前的良好信誉,她还是很自觉地抽时间学习吧。
一直安安静静的,唐家玉被敲门声打扰到,从卷子上抬起头来的时候,窗外已经是夕阳西坠,彩霞满天。
唐家玉起身,伸展手臂活动一下僵硬的身体,踢踏着拖鞋走过去应门:“谁呀?”
她可以轻松地用神识探查门外情况,但一般情况下她都是以平常人的状态生活。
“玉姐?哎呀,真好,我是小桐啊!”门外人语速很快,还带着上扬的尾音,听得出心情非常愉悦,“我中午到了就想过来拜会,又怕打扰到玉姐您休息……”
唐家玉抿抿唇,动手打开门,也打断了吴雨桐的唠叨,道:“是吴老师啊,你好。”
“别,千万别,我可当不得您这么称呼。”吴雨桐有些受惊地连连摆着手,道,“玉姐不嫌弃就叫我小桐、小雨,实在不行,叫我雨桐、小吴都行。”
“浴桶?”唐家玉嘴角微挑,眼底也流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这位叫浴桶不太准确,更应该叫饭桶。
吴雨桐仍旧收拾的整齐干净,只是相对于机场一看就很贵的造型,此时卫衣、棒球帽的打扮,让他活泼自然了许多,看起来也挺显小,衬着他嘴角憨乎乎的笑容,很像是个未经世事的中学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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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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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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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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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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