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她脚步虚浮地跟在赵九卿身后。在荷境湖中发现的尸体名字叫赵淼,是外地来京城进货的客商,遇害前曾居住在城西的云来客栈,今日两人是要去客栈问访一番,多调查一些线索。
按理来说,这样的问访不应由赵九卿亲力亲为,只是他想让温晏快速成长,便亲自带着她走整套破案的流程。
“到了客栈,要放机灵些,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真相可能就隐藏在一些不被人注意的角落里。”
赵九卿走在前面低声说着,很久都没听到后面人的回应,他不禁回头去看,就见温晏脸色煞白,一副瘦弱的身子摇摇晃晃,似乎随时就要跌倒。赵九卿脸色微变,连忙搀扶住她,“阿安你怎么了?可是生病了?”
凑得近了,赵九卿才发现作为成年男子来说,温晏未免过于娇小了些,且她身上散发着幽幽的淡香,不似熏香,闻着让人魂醉骨酥。
他猛然回过神,暗骂自己一声,扶着她上了马车。
正准备去最近的医馆,却不料怀中人极力挣扎,弱声道:“王兄我没事,我歇息片刻便好了,不要去医馆。”
赵九卿俊眉微蹙,“可是你的脸色很难看,去找大夫看一下,我才能放心。”
温晏摇了摇头,巴掌大的脸上满是倔强,“我不去,我怕吃药,太苦了。”
赵九卿愣了一下,忍不住失笑,低声哄道:“若是没什么事,自然也是不用吃药的。”
“不去,就不去。”温晏像是个孩子一样,耍赖一般抱着车壁,“王兄,你让我在这里稍作歇息,等会儿我就好了。”
赵九卿还是不放心,但见她如此固执,也不好强来,便问:“那你可有什么想吃的?我去给你买。”
“有热糖水么?”温晏眼巴巴地看着他,声音满是孱弱,听在赵九卿耳里却又多了几分娇柔,他耳根生出几分痒意,不甚自在地后退一步,“你在这儿等我,我马上回来。”
之后便逃一般跳下了马车。
温晏靠在软绵绵的弹墨背枕上,看着车壁上的壁画出神,半盏茶的功夫,车帘忽地被人揭开,赵九卿那张俊美的脸出现在面前。
他手中捧着一碗桂花酒酿糖水,还滋滋冒着热气。
“王兄,你的手……不烫么?”
赵九卿把鹅黄瓷碗放在马车里的小桌上,浑不在意地搓了搓发红的指尖,笑道:“不碍事。”
温晏心中一软,眼中涌现几分热意,她连忙低下头,握住汤匙搅拌数下,小口小口地喝着糖水。
甜甜的温热的,瞬间抚慰了她冰凉酸痛的小腹。
她感激地冲他一笑,垂下眼把那一碗糖水喝得精光。
宽阔的马车里,只闻得轻浅的瓷器碰撞声,软帘之外是熙攘热闹的街市,行走叫卖声不绝于耳。
赵九卿的目光却不由地落在那张微微启阖的唇上。
那两瓣嘴唇小巧红润,微微张开时露出雪白整齐的贝齿,间或还能看到一截嫩红的舌尖。
温晏的动作极为优雅,一碗桂花酒酿糖水也被她吃得津津有味活色生香。
身子忽地变得燥热难当,赵九卿收回视线,脑海中却一直浮现温晏的唇舌。
——一个男子,怎么可以生得如此妖冶?
他跳下车到车外透气,低头看了看微微凸起的衣衫,不禁蹙了蹙眉,难不成他是太久没有纾解,憋坏了?
青楼楚馆那些地方他从来是不屑去的,实在难忍欲望时,他都是自己动手。
看了看软帘后微微晃动的人影,赵九卿低叹一声,看来今夜得早点上床歇息了。
但现在日头正高,他刚把那股子燥热劲儿缓和下去,就见车帘子一掀,温晏从马车里跳了下来。
兴许是那碗热糖水的功劳,她此时的脸色看上去好了许多,恢复了几分血色,人也比方才有精神。
“王兄?”她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我们不是要去客栈找线索?”
赵九卿目光避开她清凌凌的眼睛,低声应了声,两人并肩走入了云来客栈。
客栈位于城西,距离西码头较近,往来京城办事的百姓客商都喜欢落脚于此。
温晏方一进来,便听到熙熙攘攘的交谈声,临近晌午,客栈正是吃饭热闹的时候,她跟在赵九卿身后,这一会子便听到了各地不同的口音,有的听着还像是从金陵来的。
她微微出神,忽然被人扯了扯衣袖,一抬眼便看到赵九卿那双潋滟的桃花眼,她心神一震,赶忙聚精会神留意起四周来,听到客栈老板说:“官爷您问我们店里有没有客人失踪?嗳哟,这可不好说了呀。”
赵九卿问:“此话怎讲?”
老板道:“官爷您有所不知,小店店面虽不甚大,但每日来来往往客人颇多,南来的北往的,很多是从别地过来的客商,来京城采办或者贩卖货物的,生意做完了,他们留下房费不打招呼就走,这种情况也颇为常见。”
“客人既给了银子,小的们便也……”后面的话他没有继续说,只是憨厚地笑了笑,温晏自然也就明白他的意思。
银子已然挣到手,至于客人还在不在房里住、又去了哪里,他们并不关心。
赵九卿略微沉吟,从袖中取出一件玉佩来放在桌案上,“这件玉佩,你可认得?”
老板摇了摇头,“对不住官爷,小的没见过这物件儿。”
赵九卿神色淡淡,似乎早就预料到这种结果,转身离开客栈时,他的目光却在某处停顿了须臾。
温晏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看到推杯换盏的饭桌间,有一对卖唱的父女正在兜揽生意。琇書蛧
那男子大约三十余岁,面黄瘦削,少女十五六岁年纪,面容清秀,只不过身子过于瘦小了,两人都穿着浆洗得发白的旧衣衫,一看就过得颇为拮据贫寒。
“王兄是看他们可怜想救济一二?”
赵九卿却轻轻摇头,低声道:“等下你注意看那少女的神情。”
温晏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见赵九卿像是忽然被某纨绔子弟附身一般,把那玉佩红绳饶在指腹上转了起来,似是在显摆一样,极为张狂,引来众人侧目。
没忘记方才他的叮嘱,温晏假装不经意地去看那少女,见她像是见了鬼似的,霎时间白了脸,怀中所弹的琵琶也倏地顿了一下。
温晏大感诧异,跟在赵九卿后面出了客栈。
方一上车,车夫便朝着王府赶去。
车内,温晏一脸疑惑地看着赵九卿,问道:“王兄为何要故意露出那玉佩给那对卖唱父女看?那玉佩不是从那荷境湖中捞出的那人的么?难不成他们认识?”
赵九卿抿了一口茶,淡声道:“认识与否,一查便知。”
“可是你怎么会注意到他们呢?”方才他们在掌柜的那里问话时,好奇看他们的人有许多,他又是怎么确定那对父女有问题的呢?
“寻常人见官差办案,好奇归好奇,但却不会目光闪躲。”赵九卿歪在靠背引枕上,信手往嘴里扔了颗杏脯,“那名少女看了我们好几眼,且目光中带有怯意。”
温晏很不赞同,“可是,万一人家只是胆子小而害怕呢?你这样岂不是会冤枉人?”
赵九卿挑眉一笑,“所以,我后来不是又试探了她一番么?”
“若她果然心中无鬼,又何至于在看清玉佩后怕成那副样子?”
温晏怔了怔,小声道:“这就是王兄所说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赵九卿笑了笑,“不要觉得气馁,经得多了,你自然也会注意到这些。”
温晏低声哼了声,不服气道:“我才没有觉得气馁呢,这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小桌对面的人笑而不语,修长的手指拈起一片梅花糕,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温晏也乐得闭目养神,昨夜她本就没休息好,再加上月事在身,整个身子都昏沉沉的,随着马车的轻微颠簸,不知不觉靠着引枕便睡着了。
她是被一阵轻微的动作给惊醒的,方一睁开眼,她便看到一截棱角分明的下巴,身体晃晃悠悠,眨了眨眼,在看清赵九卿那张过分俊美的脸时,温晏整个人都怔住了。
腿脚胡乱踢蹬一番挣扎着从他怀里滚了下来,温晏见鬼一般瞪着他,耳根子也不由地染上了淡淡的绯色,两手捂着肩膀颤声问:“你、你为什么抱着我?”
赵九卿没想到她会这么大反应,不禁愣了愣,解释道:“我见你在马车里睡着了,就想着抱你去房间……”
“谁让你抱的!”
她凶巴巴又略带几分委屈的语气让赵九卿一头雾水,大家都是男子,再过些时日就要成一家人,只是抱了一下,至于这么大反应么……但见温晏眼睛都微微泛红了,他便不敢再说什么,连声道歉:“对不住,阿安,我并非有意冒犯你。”
回过神来,温晏也意识到自己方才反应过于激动了,她扯了扯衣衫,窘迫道:“咳,王兄,我不是故意凶你的,只是我自小就有怪癖,不喜欢别人过分亲近我,方才是我不对,您别生气。”
赵九卿摆了摆手,笑道:“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看你挺累的,先去歇息罢。”
“那客栈里的卖唱父女谁去调查?”
“许昭已经派人去查了。”
“哦——”温晏点了点头,正要朝自己住的院子走去,忽地被赵九卿按住了肩膀。
“别动。”他低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温晏呼吸倏地一屏,只觉鬓边微动,眼前便出现了一片白里透粉的海棠花瓣。
她眼眸微抬,便见到他含笑的黑眸,“说句可能会惹恼你的话,这花儿挺称你的。”
温晏只觉心口一窒,不敢再继续逗留,飞一般转身跑了。
留下拈花的赵九卿愣在原地,怎么这个扬州来的小子,如此多的怪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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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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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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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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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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