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因摇摇晃晃听乔渡生念书。他这人没别的毛病,就是不爱听人念车轱辘话。
反倒是老瘸叔很感兴趣,常跟乔渡生高谈阔论。
鬼娃娃随程因,听了一会儿,拍着小手,指向门外。
“下雪啦!爹地,爸爸,好漂亮呀~”
霎时间,乔渡生和程因相顾凝语,继而又相视一笑。
半年时光,转瞬即逝。
明天是除夕,街上很多小孩已经提前过上了小***活。手里头拿着几张红票子,买吃买玩的,顺带买盒炮仗。
程因在乌脚巷称王称霸,得罪了一票熊孩子。每天有小孩往纸扎铺门口丢炮仗。
“总结回忆这大半年,我发表一下个人想法,”程因逗乔渡生,“啥也没干。”
每天守铺子,看店,连门也很少出。呆在这一亩三分地,守着乔渡生。
乔渡生每天看程因被小孩丢鞭炮,看得也很开心。
一枚炮仗准确无误的丢到程因的羽绒服上,刺啦,烧出一连串的小洞。羽绒争先恐后的飞出小洞,四处飘散。
“庞天康,跟你说过多少遍。老子开的是纸扎铺子,一碰火就烧。你个熊孩子。”
“你去找我哥赔。”
程因气得一跺脚,“让你哥明天来找我,斟茶递水,磕头认罪。”
孩童嬉闹着跑过乌脚巷,在雪地里留下无数对儿小脚印。
“阿生,我也要买鞭炮,给钱。”
乔渡生矗立在铺门口,承诺到,“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等以后,你给我发工资了,再买。”
程因大言不惭,“狗屁,小爷就想跟喜欢的人天天腻歪在一起。比方你,嘿嘿。”大力拍了拍乔渡生的肩膀,“我也不知道你们那个九天啊,紫薇殿是个什么地方。我估计自己也去不了。早去早点回,我在家里等你。”
乔渡生含笑点头,“你要不考虑一下,拜个师父修行。有我从旁指导,不出三百年,定有所长进。”
程因才不要去做冷面冷心的九天上神。“断情绝爱,抛却七情六欲。整个端着架子,开口闭口,本尊,吾啊,的。受不了,受不了,您老还是另寻高徒。”
分别在即,程因不想过多伤感。从铺子口的树上抓了一大把雪,笑嘻嘻地走到乔渡生身边,佯装手冷。xǐυmь.℃òm
“不买鞭炮,就吃我一个雪团子。”
一大团雪,顺着乔渡生的衣领塞到心口。
乔渡生一动不动,由着程因怀里塞。程因纳闷雪落进乔渡生衣裳里,衣不沾尘,雪也丝毫不化。
伸手往里头,又把雪团捞出来。乔渡生是有温度的,摸上去跟常人差不多。程因不信邪,往自己肚子上塞。
冰凉刺骨,好酸爽。
“你作弊!”
乔渡生捏过程因的手,放进自己的衣兜里,替他暖手。嘴角勾着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比这初雪后的杭南要好看几万倍。
程因一下明白过来,自己不是傻缺么。炸呼呼的用身子撞了一下乔渡生,“就知道欺负我。”
又一串炮仗丢到程因脚边。噼里啪啦的响声,白雪衬红纸,好不热闹。
庞天康带头起哄,“结婚喽!”
这一句把程因喊得羞了大红脸。
几个小孩觉得好玩,也跟着瞎喊。“结婚,结婚!!”
噼里啪啦地往程因和乔渡生身边丢鞭炮。程因赶也赶不走,向乔渡生求救。乔渡生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似乎很享受孩子们的胡闹。
程因赶庞天康走,小孩子家家每天不好好学习,胡说八道什么呀。
“结什么婚,看没看黄历,今天诸事不宜。”
黄历上明明白白写着,今天不宜下葬,不宜动迁,更不宜婚嫁。
“期末考试考几分,寒假作业写了吗?”
“小因哥哥,要嫁人啦!”
庞天康越说越起劲,添油加醋,吼得整条街都知道了。
“去,去去,什么嫁人。他是入赘。”
老瘸叔也不出来拦,严肃的脸上还挤出了几分喜色。要过年,铺子里买了好多糖果。老瘸叔拿盘子装了一碟,招呼小孩自己拿。
“玩够了,快点回家。”
乔渡生撵了一颗奶糖,仔细剥开糖纸。放进口中,细细品尝。
“小孩子开玩笑,你还当真。哈哈哈.....”
程因也抓了一颗,丢进嘴里。他拿的是一颗果糖,硬邦邦的,咬在嘴里,咔咔的响。
“择日不如撞日。”乔渡生一手按住程因的头,“一拜天地。”
“拜你大爷。”
程因胡乱拍乔渡生的手,摆脱他的暴力按头。哪有人结婚是被新郎官硬按着头结的。乔渡生按得很大力,程因拿不开。哭丧着脸找老瘸叔告状。
“叔啊,你管管他。”
刚见面的时候,老瘸叔恨不得拿大扫把赶人。没几天,就一口一个阿生的叫。程因都要怀疑自己是路边捡的了。也不知道乔渡生哪儿来的本事,让老瘸叔对他一百个,一万个满意。
“自然是你满意,老瘸叔就满意。”
乔渡生手一松,将程因拎向老瘸叔,又是一按。老瘸叔笑呵呵的招手,让程因起来。乔渡生依旧是不动,站得笔直。
“喂,凭什么我要低头哈腰。拜天地有一个人拜的吗?”
程因不服,伸手抱住乔渡生的腰,要把他摔个大马趴。乔渡生的下盘很稳,几乎要让程因怀疑,他粘在地上了。费了半天劲,乔渡生没摔倒,他先气喘吁吁,累得不行。
看热闹的小孩子拍着手掌,唱歌谣
“ 进洞房抓山羊,羊挠痒痒,新郎捉羊....”
程因顶着一脑子黑线,谁教的,这歌谣老不正经了。庞天康略略的吐舌头,小大人般问乔渡生,“阿生叔叔,小因哥哥又懒又馋,乱说脏话。你不觉得自己亏大了?”
乔渡生好像是认真思考了许久后,缓缓开口到,“程因很好,天底下没有比他更好的。”
程因也不客气,一通商业胡吹。“那是,我们两个天造地设,他完美无缺,我年轻帅气,强强联合,一加一大于二。”
话一说出来,程因意识到自己这是在带坏小孩。虽说庞天康已经不需要带坏了,根上就焉坏。程因忙改口,“知己好友,生死之交。”
庞天康才不相信,“阿生叔叔,小因哥哥都拜拜了。你也要摆一下喽。”
乔渡生见状,装模作样的要弯腰冲老瘸叔鞠躬。
程因一把扶起乔渡生,他还真拜啊。也不怕把老瘸叔活活拜死。程因被乔渡生吃得死死的,不等他再开口。乔渡生单手搂起程因,往铺子里走。
“不拜了?”
程因敢让他拜么!天地,他都不拜,何况是拜老瘸叔。冲身后起哄的小孩说到,“都给我回家去。下这么大雪,到时候弄湿了鞋,回家一定挨揍。”
庞天康一声令下,十几个小孩从口袋里抓去所有的存货。用香点燃引线,一个小孩率先丢了一个三连响。
砰砰砰,接二连三。
程因差点被蹦成聋子,这群小屁孩没完了。弯腰从地上捡起一个哑炮,“有本事,你们别跑。”
闹也闹够了,程因表情一沉,今天不做生意,关铺子。
乔渡生却劝到,“你这个小老板脾气可真大。把今天的日子记牢喽,往后不要忘。这日子便是重要日子。这日子,旁的店不一定开。你开着吧。”
“车轱辘,又开始了。”
程因搬到一半,把门板又拆了下来。站在铺子内,往巷子外张望。整条乌脚巷已被白雪覆盖,街上静悄悄。许多铺子因为大雪,提前关门。
丧事不必别的事,可以提前预备。一旦遇了急,什么天都挡不住。
果真没几分钟,几波人深一脚,浅一脚,踩着雪,走进铺子。
程因强打起精神,询问,“做七,还是周年祭。”
“愿以为老太太能撑过年关,没想到说走就走。”
程因陪着说到,“过年关,过年关,过年是一关。十打黄纸,金银箱十六对儿。”
“老太太去的匆忙。老板,能不能麻烦走一趟。”
一旁的人帮腔,“找了好几家都不接单。”
有钱不赚,王律的殡葬协会是要倒闭了?程因没细想,真以为是天气的原因。嘴里推辞,心里又觉得过意不去。
“你们要不再问问其他家。我,我这儿,哎,这个有点忙,走不开身。”程因借口要带老瘸叔去医院体检,想把事情推了。
对方言辞恳切,也不会说好听话,只一个劲儿的求程因帮帮忙。
老瘸叔开口,“小因,你就去一趟。”
程因不乐意装糊涂的时候,精得赛过鬼。
“我去了,你还在不?”
乔渡生不愿将话说出口。
程因张了张嘴,“答应陪我过年的。说话不算话,下辈子变癞皮狗。行了,别矫情来,矫情去,别耽误老子挣钱。”招呼老瘸叔上车,冲乔渡生挥挥手。
既信有归期,不惧离别时。
乔渡生笑着把车钥匙递给程因,“一定回,待我归。”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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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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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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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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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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