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因手里头没有能丢的东西,连掏了两把纸钱,烧得院子里星星点点的蓝光。
“阿生,把灯打了。”
突然想到,打坏电灯得赔钱,程因话还没说。猫头鹰好似一颗榴炮弹,嗖地一声,头朝电灯,一头扎去过。弯钩长嘴,用力一啄,电灯滋溜冒一撮黑烟,就地报废。
孙驼背眼前一黑,连哭带嚎,不想死。“猫头鹰爷爷,不要带我走,我给你钱,我,我,都给你,统统给你。”
程因费劲巴力地想折子,吓唬半天,还没一只鸟管用。自信心受到了重大打击,“喂,你能不能给我点面子。”拿纸钱砸门,“孙驼背,开门。”
孙驼背听声音,确定无误,是程因。吓破了的胆子又粘到一起,打开一条小缝,“你要灯笼,啊!!”
“干嘛呀,”程因被孙驼背吓得原地一蹦,“一惊一乍,有病就勤快点吃药。”
孙驼背瘫软在地上,用手指程因,“灯笼,黄灯笼。”
“对,就是我的灯笼。”
陈因没理解孙驼背的意思,他这样一个有文化,有素质的现代青年,是做不出,踹门入户,扫荡式搜索的臭老九举动。好言相劝孙驼背,“你再不交不出,阎王罚你下辈子投胎变苍蝇,每天在公厕里头扒大粪。”
孙驼背脑子清醒些后,说话客气了几分,“不是我偷的,是,是穆长升硬要给我保管的。”
“人人都到银行存钱,你能说钱都是你的。”
咯咯咯的笑声再次将孙驼背吓躺倒地。程因往门里挤了挤,抽出招魂蟠,捅两下孙驼背的脚,“嘿嘿,都什么年代了,还信猫头鹰一笑,死人报道。你要紧跟时代潮流,追随科学的脚步,切勿搞迷信。”
乔渡生飞身从墙上踏步而下,走到程因边上,“你回头看看。”
“我嘞了个去!”
程因后退数步,乔渡生的坏水不比他少。黑暗中,一只大花臂提着黄灯笼,猫头站在灯笼柄上,咯咯咯笑。猫头鹰见到程因,脖子一歪,圆溜溜的眼睛,眨巴眨巴,转而变正常的咕咕叫。
“你把他吓昏了,我上哪儿找灯笼去?”
“弄醒。”
孙驼背躺在地上,身子一抽,双目紧闭,舌头吐得老长。程因于心不忍,“咱们也别太过分,万一真吓嗝屁了,怎么办。”
“分明你是出的馊主意。”乔渡生不跟程因争辩,明明是程因胡来,要吓孙驼背,“莫要将责任推到吾身上。”
“那,那不是没别的好办法。孙驼背属蚌壳的,死活不张嘴。”
程因又戳了两下,“嘿,醒醒,天亮了,起床上班儿~”
孙驼背一动不动,程因怕出事,“阿生,你会不会人工呼吸。”
从程因嘴里说出来的话,乔渡生总会思考几秒再回答,“不会。”
程因撅了撅嘴,“算了,我也不会。”
“你若是有顾忌,吾进去找便是。”乔渡生见程因对那灯笼很是执着,不想他再烦恼,迈脚,跨过孙驼背,“等着。”
程因眼睛尖,乔渡生走路六亲不认,孙驼背的手被踩了一下,比触电动作还快,立马收回去。孙驼背是装的!!
“不着急。”程因拿招魂幡拨孙驼背,“阎王爷有令,灯笼的事,刻不容缓,一定要带回去。咱们兄弟完不成,受责罚。不如,将功补过,带他回去。”
乔渡生冷声应答到,“噢。”
“兄弟,你进屋里头找把糯米,煮成熟饭,糊上眼睛蒙住耳朵。我呢,去找针线,就这着缝啊,缝。”程因模仿缝补的动作,在孙驼背嘴边比划,“把他嘴封起来。等见着阎王,你我兄弟将过错悉数推到他身上,就说,嗯,说他心眼坏,又贪又蠢。直接下油锅,哎哟哟地疼啊。”
“不会下油锅,”乔渡生纠正到,“纵色无度,盗贼抢劫,欺善凌弱,诬告诽谤他人,谋占他人财产,妻室之人,属油锅之刑。至于他,”
“真是便宜他了。”
孙驼背属于有贼心,没贼胆,干不成大坏事,天天琢磨小便宜。程因追问乔渡生,“那也不能叫咱们兄弟白跑一趟,炸不成油条。地府十八层,他属哪条罪?”
孙驼背明显地缩了缩,害怕地抖脚。程因可惜了几声,“常言道,勿以恶小而为之。本来,他还有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自己不珍惜,也怪不得别人。”
屋内头没有开头,大量东西推积,东家的破簸箕,西家的烂篱笆,应有尽有。孙驼背在殡仪馆烧锅炉,程因心想,他不会连死人的东西也敢拿。应该不至于,孙驼背的胆子就针眼这么大,不会为一点小便宜丢了工作。看来,孙驼背还有点底线。
“吾只旁听过几回十殿阎罗会审,因此不太清楚会如何详判。”
程因随口问的,乔渡生认真上了,仔仔细细地将所知的孙驼背罪过进行了整理,汇总。一本正经地给孙驼背判刑罚,“损公肥私,行贿受贿,偷鸡摸狗......”
“怎么这么多。”
程因还好没去当判官,否则不知道要出多少冤假错案。程因听乔渡生数落孙驼背的罪行,一条接着一条,讲了足有小半分钟才停下来,气不打一处来。最可恶的,居然占便宜,占到了他程小爷头上。m.xiumb.com
抢乔渡生的话,说到,“拿炮轰了!每天一万发,炮弹前从他工资里扣。”
“其罪累累,驱入第十六层,火山炼狱,日夜煅烧,周而复始。”
程因闻见一股尿味儿,低头一看,孙驼背的裤子上湿哒哒的,地上渗出来一摊水渍。论吓人,乔渡生是专业的。程因假装替孙驼背说好话,“他虽老是犯错误,屡教不改,但,我们要永远相信人性是有光辉点的。”
“嗯!”
程因忍住不喷乔渡生,来来去去就一个嗯,嘴都不张开那种。是孙驼背不配,还是看不起他的谆谆教诲。
乔渡生觉察到程因的不满,“改过自新。”又补充一句,“你说的有道理。”
小伙子,看人眼光真准,没白养。程因脸上的表情一波三折,乔渡生看他满意地把怼他的话咽了回去,也跟着满意。
“罚不是目的,警示才是深意。”程因故作高深地指点孙驼背,“往后,只要你老实做人,诚实待人,不要再损人不利己。你还是有被挽救的机会。”
孙驼背听到程因说的话,自己还有救,顿时身体状态好多了,即将要支棱起来,交代灯笼的去向时。
粗粝的歌声唱响夜空,黄灯笼凑到孙驼背眼前一亮,大花臂的主人露出了真容。孙驼背一眼望去,竟然没有影子。
“遵纪守法,服从管教,遵守社会公德。”
孙驼背哼唧一声,口吐白沫。程因试探鼻息,“这次是真吓昏过去了。大哥,你就是这么对待自己的恩人。”
黄灯笼飘起,移动到程因边上。程因一抬头,阴冷一双血眼,正对着程因。幽幽地开口,“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你能说点别的吗?”程因扒拉孙驼背,“再不醒,我让他直接把你吃了。”拎起孙驼背的胳膊,“你尝尝,老是老了点,有嚼劲。”
“不记得。”
程因没空跟这个失忆的大头鬼浪费时间,找回老瘸叔的灯笼要紧。孙驼背一不能多吓唬,一吓就晕。二不能打,打人犯法,且程因觉得自己一个大老爷们揍孙驼背,叫欺凌弱小。三么,逼急了孙驼背,让他误以为灯笼是护身符,为保命,更不会说出下落。
不行,得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程因看孙驼背,看得头顶冒火,真逼得他没办法。程因伸出五个手指,捏紧成一个拳头,对准空气一通乱打。
“莫急。”
乔渡生伸开手抱过程因的拳头,按回去。面色沉重地长叹口气,“看来是没救了!”
“哼,何止是没救。”程因恨不得拿麻绳捆了,丢动物园里喂老虎。“老虎吃你都胃疼。哎,你固执个什么劲儿。”
“看来你是没法子了。”
“是。”程因痛快地认输,“算了,老阎王那儿也不用交差了。阳间的事,还得用阳间的法子。孙驼背多大了?”
拇指掐中指,上指节按下指节,一通乱掐算,“这种老混蛋不能便宜他,我给他们殡仪馆的领导写投诉信,就说他烧炉子,火都点上了,临时加价。让殡仪馆开除他,取消他的退休金。”
乔渡生不懂何为退休,却见孙驼背用力一抽搐。程因冲乔渡生抬眉毛,成了,孙驼背嘴再硬,他就不信撬不开。
“你说,他的工龄等退休,一个月起码七八千。以后躺在家里就能挣钱。”程因的话起了作用,“我这一投诉,七八千指望不上,一百八都够呛。以后去跳广场舞,到公园里头下象棋,那些老头老太太们都不带他玩。”
程因添油加醋,“恶人需要恶人磨,我不稀罕好名声,豁出去了,就不乐意看着他舒服。”
孙驼背哗地坐起来,“我没有,你胡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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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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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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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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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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