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因是个半吊子,杂七杂八地学,黄老道教过他几句驱怨辟邪的净口咒,念又念不全,手势摆得也不太对。哼了一声,“凑合着用吧,还能咋滴。”
老太太放下锅铲,拿菜刀,要出绝招了。菜刀跺菜板,功效一加一大于二。用程因的理解,相当于战士加个了吟唱BUFF,法武合一。
“客人来了有好酒,财狼来了有菜刀!”程因纵身一跳,老太太手中的菜刀落下,“吃老子一刀!破。”
黑沉沉的视线,豁然开朗,一轮浅浅的细月隐入云中。
孙学凯形象全无,睡衣睡裤加个大拖鞋,焦急等待了十几分钟后,总算见到了几个模糊的人影。
“那大少爷不会刚从三温暖出来吧?付钱没?别让人小姐姐告到派出所去。”
乔渡生没有回答,程因的嘴像是租来的,不说两句,觉得亏。
陈佳佳已经哭不出声,虚弱地扶着墙,眺望孙学凯,“你来了,我以为你不会来的。”
胜利就在眼前,程因险些被巨大的喜悦冲昏头脑。赵嘉年害怕地不敢迈脚,他还太小,无法准确描述所见之场景。
赵嘉年用最简单的语言勾勒出画面,“安安,好多,好多的安安,在下面。安安在笑,笑得好大声,嘴巴张得大大的。只有中间的安安在哭。”
程因光想象画面,就寒毛竖立,偷偷戳乔渡生后背,“小哥哥,小哥哥,你看我可爱么?”
“滚!”
“就不能有话好好说。我这么可爱,记得保护我。想个办法把嘉年先送出去,金童玉女,金童不在,才能救玉女。”
老太太一听是救赵嘉年,二话不说,“人有多大胆,地就有大多产。我老婆子大风大浪闯过,这条臭沟子翻不了船。”
乔渡生心中已有法子,偷梁换柱。赵嘉年长居怨楼,身上怨气颇深,跟黑鸦如出一辙。乔渡生手指之处,乌鸦哇哇飞来,还是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配方:乌鸦桥。
黑鸦呼腾翅膀,红衣玩偶落进赵嘉年手中。“嘉年,莫怕,脚要落得踏实些,切勿慌张。”分散赵嘉年注意力的同时,把娃娃揣进赵嘉年的口袋里。
乔渡生扯下了陈世钰的衣服一角。怨楼没有自主意识,陈世钰已死,用他的死气,正好可以掩盖赵嘉年的活人气。
“不要,我怕。”
赵嘉年躲着,死活不肯走。其他人见不到他所见的场景,是如何的恐怖。
关键时刻,掉链子。程因抱起赵嘉年,批评到,“赵嘉年,你是不是男子汉。等出去了,哥哥请你吃干脆面,每种口味来十包。”
乔渡生趁乱用衣角裹住赵嘉年的眼睛,“不要听,不要看,不要想。”
“大胆往前走!”程因借骂乌鸦,使赵嘉年放松,“我告诉你们,要是他摔了,不用等明天,我立马把你们的毛都拔光,一根一根串起来做鸡毛掸子,天天掸我家厕所里的灰。”
黑鸦一口啄了程因的脑袋,叼走一撮头发。大有,你敢拔我毛,我就让你秃顶的架势。
“嘿,你这老黑鸦,怎么成天跟我的头发过不去。”
赵嘉年仍旧不肯走,抱紧了太婆的鞋子,不哭也不闹。程因掰不开,“老太太,您劝劝?”
“老婆子人还没老到迈不动腿脚!”老太太蹲下身子,将赵嘉年驮到背上,“嘉年,抓紧。”
乔渡生左边,程因右边,架住老太太,生怕慢一步,老太太就冲上去了。这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必定是能抱着炸药包炸堡垒的传奇人物。
只要关乎到赵嘉年,老太太没点商量没有,“老婆子爬也要爬出去,地雷都炸不到我,怕它个球!”一口浓痰吐到地上,“呸,欺负老婆子没见过横玩样儿,你算毛,老婆子咯吱窝里的泥都比你分量重。”
程因默默捂住耳朵,不行了,再被老太太熏陶下去,他骂街的本事,直升国家级大师水平。
“慢着!”
乔渡生妥协了,天生万物,爱犊之情是相通的。也罢,成全了老太太的心愿。在老太太耳边低语两句,陈佳佳站得近,一听乔渡生的话,吓地呕了一声,脚底一软。
程因掐人中,按虎口,好奇,到底是什么话,能让亲眼看见父亲被钢筋插成刺猬的陈佳佳再次惊吓过度,昏厥倒地。
乔渡生递给老太太灯笼树枝,“死的六个人,一件不能少。”
“嘉年,托你照顾。”
老太太手持菜刀,头也不回地扎黑暗中。进恍惚中,佝偻的身躯,高大得如同一棵参天大树。
老太太一生坎坷,幼年遭战火,青年丧夫,老艾白鬓失独子。耄耋之年,又没了孙子,艰难抚养曾孙。却不曾有过一次的妥协,誓与天公斗高低。
赵嘉年不在婆婆身边,突然就懂事了。
“黑鸦老兄,帮个忙,把他手里的盒子,吊过来。”
程因见指挥不动黑鸦,手掌用力,薅住黑鸦,掐紧了狂甩两下,“没聋就吱一声。你耳朵长哪儿了,是出门没带,还是根本没长。”
黑鸦舌头都快吐出来了,爪子凌空一蹬。
“你见过天下红雨吗?”
“没有,你见过啊。”程因反应过来,让一只乌鸦吱一声的难度,不亚于天下红雨。
开过灵智的黑鸦果真与众不同,硬是在濒死边沿,发出了“吱,吱,吱。哇,哇哇,”赶忙扑翅膀,逃跑。
孙学凯急得团团转,对着电话大吼,“程因,佳佳怎么样,为什么还不出来。”
一只毛发凌乱的黑乌鸦冲出黑雾中,抢夺走孙学凯手中的盒子。孙学凯的脚步又收了回去,“钱不是问题,你要多少有多少。只要你能保佳佳平安。
程因打开盒子,厚厚一打红彤彤的本子。封面大大一行金字:天地房屋所有证。核发单位:天地建设局。
程因随身带着香,点上三只,“人间债,人间事,陈世钰已死,人间再无陈世钰。”
乔渡生对阴间的事略之一二,程因百分百又要开始忽悠了。
“不管黑猫白猫,能抓老鼠的都是好猫。”
乔渡生纵着他,由着程因瞎胡闹。也许,说不定就管用。
怨楼之所以产生,不就是因为烂尾,收不到房。程因掏打火机,有理有据地说到,“按现在的法律,陈佳佳不继承遗产就不用承担债务。所以,你们要讨债,就该向陈世钰讨。”m.xiumb.com
平地一阵诡异的黑色龙卷风,一下打翻程因手中的打火机。火苗烫得程因一个趔趄,“大,大哥,你听我说完。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乔渡生听着耳熟,程因一脚踢飞黑蛇的蛤蟆兵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不知为何,嘴角不由自主地浮现笑意。
程因摊开一本天地房产证,刚起一个高调,脚尖推一推赵嘉年,“你爸叫什么?”
“赵杰。”
程因有点虚,做证的时候,由于手边没有实物,大部分只能靠想象。好似东宫娘娘烙大饼,西宫娘娘剥大葱,凑合着做了一批。
“房地产平面图,看仔细,89平,两室一厅一厨一卫。车库,公摊面积这块,就不详细说了,可以看宣传单页。”
摔落在地上的打火机,嗖地,跳跃起火苗。程因乘胜追击,“陈世钰欠的,就该找他要。户主:赵杰。”
红本子被火焰吞没,烧剩的灰迹随风飘到空中。
“有个说法,烧的时候,灰飘得越高,越快,说明收的人就越高兴。”
赵嘉年听完,天真地问程因,“哥哥,爸爸和妈妈是不是高兴极了?为什么我看不见他们。”
程因继续烧,生前拿不到房,死后,程因摇摇头,心中暗暗叹息,但愿从此人间再无此事。
生前盖楼,到下边,继续开发地府房产项目,算专业对口。也不用担心烂尾,反正有的是时间,等陈世钰慢慢建。
“交房完毕,新居大吉!”
怨楼的怨气源于烂尾,程因偷换概念,用这样的方式,交完楼。怨楼上空盘旋多日的黑雾微微散了一些,太阳东升。
程因骗得了怨楼,却骗不了赵嘉年。于是说到,“那些都是封建迷信,要相信科学。”
六个人的衣角整整齐齐地拼接成了一块帕子,老太太还邀功到,“回的路上,我给缝了缝,方便用。”
老太太回来了!不仅未伤到分毫,还多了两麻袋的塑料瓶。说是从前捡的,老糊涂记不清在哪儿了,刚才转了一圈,找着了。
赵嘉年欢呼,“太好了,可以买冰棍吃喽。”
乔渡生、程因望着老太太,颤巍着脚步,担心她撑不住。老太太不以为然,缓慢却稳健地踏上乌鸦桥,血帕子系在腰间,稳当当地踏出怨楼。
乌鸦桥很长,老太太年纪大,走了五六分钟,落地的瞬间,老太太,一放下赵嘉年,瘫坐到地上,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程因带上陈佳佳,快走。”
程因刚要开口谦让两句,乔渡生火箭发射般,踩着点,一脚踩一只乌鸦。不到一分钟,已经站在桥另一头,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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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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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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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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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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