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柄黑伞缓缓穿过青苔布满的小巷子,发出哒哒哒的脚步声,停留在一间小小的纸扎店前。
“可有纸扎卖?”
“纸人纸马电视剧大别墅应有尽有,买的多再送您一个车。”
“九九八十一个纸人!”
“几天?您要的有点多,这样再拿个ATM机,方便您先人发工资。”
他的话很少,缓缓地吐出两个字,“今天。”
“哎呀,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不是我吹牛,整个乌脚巷,乃至杭南,也就我们一家能做得这么精致。您看,这ATM机上头的按键都是活动的。”
“来不及了。”
“嘿,您这,这,”碍于是金主爸爸,不得不赔罪到,“实在是店里人手少,不瞒您说,我刚退伍,从我老叔手里接下这家店没几天。就您看见的这些,也是我加班加点,熬了几个通宵才做出来。”
一条小黄鱼咣地敲在桌上。
“好嘞!多嘴问一句,主家过身多久,要男,还是要女。”
“将军披甲,将士持刀。”
“老款啊?先祖这是在下头挨欺负了?我搭您两个保安,手里头拿枪,看家护院。再送个小保姆,洗衣做饭打麻将,劳逸结合。”
见他不回答,自己嘟嘟囔囔到,“亏了,亏了,早知道人傻有钱土大款,就不送这么多。”
“晚上十一点,西子公园。”
“行!我叫程因,您贵姓,到时候怎么联系您?”
“乔渡生。”
程因喜滋滋地收下金条,人在江湖飘,小心谨慎第一条。“前边的街,有家金铺,麻烦您啊跟我去一趟。”
乔渡生一声不吭,收了伞,做了个请的动作。
程因一瞧,却像是七魂丢了六魄,乔渡生那张脸实在不像人,又穿着一身黑绸长褂。皮肤白皙似透光,两眼尖尖上挑,嘴角含着两分笑意,眼睛里却是一片彻骨的寒凉。
程因开的是纸扎店,奇奇怪怪的事,多少也见过一些。也不怎么怕,思索着,今日怕不是遇上了僵大爷?
“小因哥哥,真金,不过杂质有点高,不太像近代工艺。”
李记金铺负责招待的是个梳着团子头,穿着粉色蓬蓬公主裙的小姑娘,叫李金芸。
程因喊她,“你不是自称包打听,没有你不知道的事,安全吗?”
李金芸在手机上一阵捣鼓,“这人,不认识。”
程因扭过头,刚要说,这金条,没个来历,我不敢收。乔渡生的身影已消失在巷口,程因快步追上,只觉得乔渡生远在眼前,却无论如何也追赶不上。
有个俗语:好挣的钱烫手。程因怕惹上麻烦,大喘了两口粗气,停下脚步,又一想,还有句“至理名言”:有钱不赚王八蛋。
“芸芸,哥下半辈子的衣食着落,交给你啦啊!”
李金芸鼓起小脸,哼了一声,捡起金条。半晌,突然问到,“哪儿来的大老板?西子公园,那可没有墓地。”
程因心大,没有就没有吧,只要钱到位,就是让他当场刨个坑出来,那也是Noproblem,绝对毛问题啦。
回到纸扎店,八十一个,现扎肯定不行,没那个时间。
程因一挑眉,铺开颜料纸笔,搬来一个小保姆模样的纸人,把手里的纸铲子拆了,糊上胶,插进去一把纸刀。又卷出一个头盔,啪,糊上,大笔刷刷刷,画上纹路。
“嘿嘿,这叫穆桂英挂帅!”
接下来,几十个厨师、司机、园丁都是这样操作。
士兵好忽悠,唯独这个将军不能马虎,毕竟是站在第一排的门面。程因听乔渡生的意思,他先人这是要打一场硬仗。
思来想去,后院仓库里,还放着一个他瘸老叔十几年前扎的大将军。程因钻进灰尘扑扑的仓库,推开灯笼,香烛,找了好半天,才找到。虽说堆了这么多年,可这手艺,这模样,虎目方脸,剑眉锋利,威风凛凛。
程因可惜,后来流行高科技,就一直没卖出去,滞销了。
紧赶慢赶,程因将店翻了个底朝天,加上大将军,只凑出五十一个。这,这怎么办才好。现扎到晚上十点,还有十个没做完。再不拉过去,怕来不及。
不管了,程因拉过一个纸人,在背后写了三个字:八十一!!
双手合十拜了拜,“人再做,天再看,欠的那十个,都在一个下面住着,辛苦您打听打听,去找我死鬼老爸程大全要。”
许是程因“孝感动天”,话音刚落,咔擦,一声响雷,刮开天际,眼前忽明忽暗。猛地瞧见天空中的乌云,一道长条形的黑影,腾空而起。
龙?程因很快确定了,不是,没有角。黑影的脑袋圆乎乎的,难不成是蛇。
“晕头了。”
程因一拍脑袋,这会儿还有空关心天空飘什么云,货还没送。冲到后院,把瘸老叔那台手扶拖拉机找出来。
想当年,这也是高配法拉利的级别。一棍子戳开拖拉机,突突突突,以四十码的速度突突到西子公园门口,十点五十九分,准点到!
按照乔渡生留下的手机号码,打了过去。“喂,是我,对,货到了。在门口啊?这是公园,又不是我家后花园,拖拉机进不去。”
“搬!”
行,看在你是金主爸爸的份上,程因搬下副驾驶上的大将军,不紧不慢,一步三拖,慢腾腾地走到乔渡生要求的地方。
“一个?”
乔渡生难以置信地望着程因,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可以把事情办得如此稀里糊涂。
程因掸了掸大将**盔上的灰,“这是贵重物品,小心轻放,当然得特殊待遇。”
叹气,乔渡生抓起一捧泥土,像是随意抛洒,又好像在走什么法门,口中念念有词。
“天地玄宗,万气本根。忘川众将,听吾号令!”
大风吹过,数道天雷咔咔咔地往地上砸。
程因怕风把大将军吹跑了,一把抱住大将军,死死按在地上。程因心大,也没觉得乔渡生脑子有病,神神叨叨,大声呼喊到,“乔先生,货已经送到了,我先走了,欢迎下次光临。”Χiυmъ.cοΜ
嘭!
远处原本平静的湖水突然炸开数道水墙,程因一愣,今天不会真遇上练家子。
对乔渡生多了几分崇拜,果然人比人气死人。
程因感慨,“你看看人家长得好,本事大,还有金条子。”拍拍大将军的肩膀,“咱们哥两,只有羡慕的份儿。”
随手拉下皮带,把大将军捆到旁边的树上,提溜着裤子,撒丫子就跑。
“活,活了!!”
程因跌坐在地上,一阵风卷起纸人,乎乎悠悠地悬浮到半空。纸人的队形由杂乱无序变得整齐划一,齐齐举起手中的刀。
唯独那个小保姆做的纸小兵,偷偷托了一下头盔。程因一想,完了,肯定是胶没糊好,开胶了。
但对自己的手艺又十分自信,自己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小保姆纸小兵把手中的刀一转,照了照脸。明白了,穆桂英正臭美呢。
又一阵狂风,呼,纸人飘向乔渡生所在的方向。
程因鼓鼓掌,“牛B,特拉斯!!”
“我钥匙呢?”
程因屁股刚挨上拖拉机坐垫,突然发现,插在上头的钥匙棍不见了。扭头一看,差点气出病。
司机改的纸小兵偷了钥匙棍,高高兴兴地举着,纸刀啪地拍在程因脸上。
“站住,你给我站住!”
程因跌跌撞撞追了一路,喘着粗气,骂骂咧咧,“你现在是个兵,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古代好像没有这个规定。总之,得先把钥匙棍拿回来。
方才还是水墙,此刻却像是一锅滚开的水,咕噜咕噜地翻滚。
程因不敢凑近瞧,但依稀能看见一条黑色大蛇在水中挣扎翻滚。妈耶~白蛇传是真的?不对,以后得改名叫黑蛇传。程因扭头看乔渡生,难不成他是戴假发的法海。
乔渡生解皮带解得怒气冲天,大将军狂甩脑袋,试图挣脱开束缚。
“滚过来!”
乔渡生手一指,程因不知为何特没骨气地一路小跑。左瞧右看,“你不会解皮带?”
乔渡生是原始人么,连个自动扣的皮带都解不开。伸手拨开皮带扣子,简简单单,一开。
抓起皮带,丢到地上,乔渡生不解气般踩了两脚。
继而,又换上一副恭敬,谦谨的态度,行礼拜谢,“尉迟将军,有劳。”
浴池?程因还奇怪,地府里头的兵将怎么起这么怪的名儿。是不是还有叫喷头、毛巾,煤气灶的。
“闪开。”
乔渡生依旧是捏了一把泥土,往水中的黑色大蛇上撒。程因发现,土完全穿过了蛇的身体,掉落在水池上,一接触到水面,砰砰砰地炸开了花。
空的?程因明明看见蛇的存在的。大蛇剧烈摇摆蛇躯,正要越出水面,扑上岸边之际,一张金色大网忽地现行,箍住了大蛇,强行按回水中。
程因瞧乔渡生有通天的大本事,心里也不太怕,抱着树大吼,“乔先生,把钥匙棍还我。”
“八方威神,速速现身!起!!”
纸人士兵在将军的指挥下,排队列阵。狂风中,只听见一声犀利的拔剑声。纸人浪潮般围着金色大网,攻向黑蛇。
程因脸疼,耳朵疼。大风吹,树枝刮,耳边是咔嚓炸雷声。
再看乔渡生风轻云淡,立在岸边,眉头微皱,略有所思。
司机大哥举着钥匙棍,敲打黑蛇。穆桂英有些拖后腿,纸刀被黑蛇卷走,一口吞了。
乔渡生仍旧是伸手一指,“小子,你到底做了多少个纸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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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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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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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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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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