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虽然衣饰寻常,衣衫甚至有些旧,那少年人却眉目英挺英气逼人,小娘子表情灵动娇俏可爱。
十三岁的萧元锦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那对少年男女。
街旁的百姓看着这一队车马经过,都是屏息静气带着敬畏想看又不敢看,那两位少年人却是大大方方地看着面前经过的车马兵士,不时还交谈几句。
萧元锦的贴身嬷嬷见她看得入神,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正好看到张晓珲在妹妹头上落下一吻,她一把扯落车窗帘,皱着眉头道:
“这都是什么乡野村夫,真真是不知羞耻!”
虽然萧元锦刚刚心跳也加快了几下,但她却是觉得好动人啊,那个少年人一定深爱他身旁的小娘子。
如果爹爹还在,会不会也还这么爱我。
视线被窗帘阻隔,萧元锦也不说什么,只静静地坐着,眼眶却不觉红了。
冯嬷嬷暗自叹口气。
自从五年前大皇子不幸离世,当年才八岁活泼可爱的小公主就像变了个人,仿佛一夜之间长大,却好似再也不会笑也不会哭,实在是让人忧心。
这次也是护国寺的了觉大法师跟皇后娘娘提起,让小公主出门走走散散心,多多见些人间世情,或是会有些许开解的机缘。
本来小公主也不在意去哪里,总之出门就是了,后来听说六皇子到了邺城,想到她爹爹生前也在这边打过仗,她也就过来了。
车队一路向着府衙行进,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在萧元锦车旁停下。
“见过将军!”车旁的护卫向卫靖行礼。
卫靖点头,问:“公主一路还好吗?”
护卫还没回复,车窗帘被掀起,露出一张巴掌大的清丽小脸,脸上扯着强装的笑意:“表叔。”
“央央。”卫靖唤萧元锦小名。
虽然他没大这孩子几岁,却总想让她觉得自己也是她可以依赖的父辈。
其实这不过是自欺欺人,谁又能代替得了自己亲爹呢?何况她的亲爹又是那样出色,仿似一道亮光一般。
“我听说六叔在邺城,就也过来了,他还在此处吗?”萧元锦问。
“他在府衙等你。”
卫靖本来想解释一下,萧景烨是担心出来接萧元锦反而会让她陷入危险,萧元锦却仿佛松了口气:
“这就好,我还忧心他瞎跑。”
这孩子冰雪聪明,什么都明白。卫靖却不觉得欣慰,他宁愿她傻乎乎什么也不懂。
一行人到了府衙,一众官员候在府衙门口,萧元锦却不下马车,冯嬷嬷代她开口:
“众位大人辛苦了,不必多礼。公主赶了许多天的路,有些累了。”
“如此快请公主进院歇息。”
刘献忙不迭地在前引路,把萧元锦一行车马直接带到后院门口才离开,也不敢提出觐见公主了。
他心知来的这位公主虽是皇帝的孙女,地位却比皇帝的妃子们生的公主要高上几分。
皆因五年前她的生父意外惨死,皇帝悲痛之下,下旨敕封她的弟弟为亲王,封她为公主,对这姐弟俩尤为疼爱。
他们的生父,刘献也是见过的,那个在战场上像杀神一般的大皇子,竟然以这么匪夷所思的方式死在秋狩场,实在是令人扼腕。
萧元锦下车进了后院最大最好的一个两进院子。
她带的人多东西也多,虽说是让她出门多见世情,她皇祖母却不愿意让她受苦,只恨不得把她宫里的物什都跟着她走才罢。
所以她住的院子虽然大,却也摆的满满当当,热热闹闹的。
这里原本就是府衙后院,现在萧元锦来了,原来在这里住的官员全部都搬出去,只留下萧景烨和卫靖住在不远处的一个院子里。
这次萧景烨的随侍公公小福子也跟来了,一见到萧景烨就跪下来抱着他的腿嚎:“主子,奴婢以为再也不能服侍您了。”
萧景烨不耐烦地抬腿甩他:“你这什么话!”
小福子又自己掌嘴:“奴婢以为主子不要我服侍另外找别人服侍了。”
“行了,赶紧去收拾一下。”
想到终于不用看卫靖那张臭脸,萧景烨也不觉得小福子的碎碎念有多难以忍受了。
他估摸着萧元锦洗漱收拾好了,就带着小福子往她住的院子那边走去。等他走到院子门口,萧元锦也正从院子走出来要去找他。
“六叔。”萧元锦向他行礼。
萧景烨摆摆手:“不用多礼,你怎么不好好歇着,这是要去哪?”
“我听卫靖表叔说你受伤了,想过去看看你。”萧元锦关切地看着他:“伤到哪里了?皇祖母很担心你。”
“小伤,好得差不多了。”萧景烨不在意道,“倒是你,没走过这么远的路,别累坏了。这两天先好好歇息,歇好了六叔带你出去走走。”
“是,那我就回屋了。”萧元锦答应,又行了一礼转身回自己院子里。
萧景烨看着她瘦弱的小身影,乖巧得让人心疼,完全看不到那个六岁时满地打滚,哭嚎着要跟他去骑马的小女孩的影子。
有些债,是必定要讨的。
萧景烨也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张晓珲兄妹溜了一圈,张晓瑛坐车里检测哪里还漏风做好标记,她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以前家里买车,她还可以参与提出诸如必须自动挡、座椅颜色要纯色不要拼色、车身颜色纯白色最科学之类,在这里难道她要跟她哥说车厢要松木的不要橡木,拉车的牲口最好是马不要骡子吗?想太多了。
他们回到医馆的家,张德源也在等着他们,屋里桌上还有三个包裹,其中两个是张晓瑛跟她妈收拾出来准备给张德源带出门的。
“爹您今天出发啦?“张晓瑛疑惑,她记得后天才是定好的出门的日子。
“没呢,今天接你们娘俩回村里住两晚,我出发了你们再来。”
“啊?”张晓瑛没准备好,“可我跟大家都不熟,我也没给弟弟妹妹们准备礼物。”
“你给我准备的零食分给他们就很好,我把药带上就行。”张德源很感动,不过这话说完他就后悔了,她闺女从小就护食,现在竟然舍得拿出再也买不到的零食给他带着,他却让她分给别人。
果然张晓瑛摇头:“那不行,我给您准备的零食都是我精心挑选的,可以补充体能,而且巧克力还能提神,我都重新包装好了。我另外带别的东西给弟弟妹妹吧。”
“您必须带进考场。”她又强调了一句。
“好,我一定带着。“张德源保证。
一家人跟李书民告别,赶着两辆车回了莘庄。
李书民看着闺女一家四口离开,总觉得这一家子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做老父亲的,最是在意女婿对自家姑娘好不好,以往女婿对姑娘虽说也过得去,却远不是现在这般事事着紧,闺女脸上的笑也比之以往舒心了很多。
两个孩子中外孙女不用说,那是有大机缘的,拿着剪子针线比自己这老头子做得都好,连守备李将军都看重,说的话比自己都好使。
外孙原是个混不吝,如今看着也懂事很多,简直像变了个人,就是做的事还是不靠谱,说是领着几个村子的村民挖地道。
还有让李书民虽然嘴上不说心中却很是疑惑的是,自家用得好好的骡车被女婿赶回家一趟,再回来也活像不是自家的骡子,除了闺女一家人,谁使唤也不灵,真真是怪异。
他不知道这些变化除了自己,还有没有旁人留意到。
那日儿子李峰跟他抱怨骡子不听使唤,干脆卖了换一头,他不允,让儿子去另买了一头骡子回来。
可更怪异的事情又来了,新买的骡子明明更高大健壮,却拉不动自家的骡车,李峰只好又另买了一辆车配骡子,却什么都不再跟他提。
他猜儿子心中也有疑惑,只是也跟他一样,希望留意到这些异常的人越少越好。
李书民心中虽不安,可闺女一家人和和美美相亲相爱,女婿读书上进,外孙女心有大爱,外孙挖地道听说也是为了村人躲歹人时多条活路,所以他并不害怕他们是撞邪了还是怎样,就当这一家人都像外孙女那样得了大机缘。
张晓瑛提着一篮子拆了包装的零食跟爹娘哥哥回了莘庄,这一篮子零食真是五花八门,什么海苔、虾片、薯片、各种干果坚果若干,还有各类饼干糖果,分别用医馆装药的纸包着。
在外祖家她也常常拿这些零食出来跟表弟表妹分享,只是除了珑珑像她一样是小吃货吃到好吃的两眼放光,十三岁的李清和十岁的李泽都是像小大人一般,也看不出他们喜不喜欢。
她哥也跟他爹他妈那样恢复这里的记忆了,一家人里就她是陌生人,张晓珲看出她的忐忑,安慰她:“没事,你就当以前回老家那样就行。对了,祖母说你在城里学绣花,你记着点。“
回来的路上,张晓珲给妹妹普及了家族的人员组成关系。
他刚刚口中的祖母是祖父的正房妻子,不是他们的亲奶奶。
当年这位祖母生的四个孩子只养活了两个,唯一的男孩也夭折了,祖母的亲娘买了原本在别人家当童养媳的他们的亲奶奶,送给自己女婿做偏房,才生了他们的爹张德源三兄弟。
张晓瑛来的第一天就找到工作,每天除了上班外,还要忙着背课本,学写繁体字,这段时间又给李将军安排过来的兵士做急救培训,简直比在现代还忙。
现在听着她哥嘴里又是童养媳又是偏房的,好半天才理清楚。
丈母娘给女婿买女人做偏房,在现代人看来这么匪夷所思的事,在这里他们家中却真实存在。
“那天趴咱爹身上哭的老太太是祖母?不是咱爹亲娘?“张晓瑛想再确定一下。
“对。”张晓珲点头。
“那天老太太哭得可是情真意切啊,她对咱爹可真好。”张晓瑛回想。
“咱爹是养在祖母名下,算是嫡子。”张晓珲解释。
“没想到咱家还挺复杂。”张晓瑛嘟了嘟嘴。
“咱自己不想复杂就行。”张晓珲安慰妹妹。
回到村口一群小屁孩跑过来“大妞姐!大妞姐!“
张晓瑛:“………这是喊我?“
张晓珲一脸促狭:“可不就是你。“
“还不如叫翠花姐呢。“张晓瑛认命地下了车,笑眯眯对着这群八九岁到两三岁不等的娃说:
”不跑不跑,小心摔着。来来来,大家从高到低排队,大妞姐带了好吃的。“
小朋友们听说有吃的,跑的更快了,一个个往她这边飞奔,眼看着就要挤成一团,张晓珲赶紧出声:
“不要跑,撞到姐姐了!“
众小孩一听到这个声音,马上乖乖停下。
大郎哥(大郎叔)可厉害了,连他们自己的爹都怕他,大郎哥喊跑他们就跑,喊趴下他们就趴下,自己可不敢不听大郎哥的。琇書網
小朋友们有点怯怯地看着张晓珲,又看看张晓瑛。
张晓珲:……
张晓瑛从车上提下零食篮招呼:“大妞姐记性不好,你们自己说自己是谁哈。“
“大妞姐,我是三妞呀,你连我都不记得啦?“她最小的堂妹委屈的说。
“十一叔的小女儿。“张晓珲低声提示。
三四岁的小姑娘可可爱爱,张晓瑛捏了捏她圆嘟嘟的小脸:“我当然记得你啦,你是我最可爱的小妹妹啊。”
结果是此起彼落的“大妞姐我呢””大妞姐我是谁”…..
张晓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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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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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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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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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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