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残垣断壁都不算,因为巨港的屋舍就是竹木结构,使用时间长了那可就是上好的柴火,烧起来那叫一个淋漓尽致,地上只留下了许多灰烬,一眼看去原本繁华无比的城镇空荡荡的,只留下王宫在城中心显得很是突兀。
“阿妈,我们以后就住那里了吗?”坐在一头巨象上的座框里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问道。
他身边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妇人赶紧捂住他的嘴警告道:“不许胡说,那是你阿公的住所,我们是要来打贼寇的。”
“可贼寇都跑了呀!”小男孩说道,大眼睛在手掌外面左右观看。
“还有贼寇没跑。”坐在另一边的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说道,满脸都是肃穆神色。
这是老国王的五女儿一家人,后面还跟着两头巨象分别坐着他们的两个儿子和护卫,五女婿是离巨港大约两小时路程的一个部落继承人,昨天老国王派人求援,他带着人来到附近一看,朱罗士兵密密麻麻如狼似虎,自己部落这几百人去了也不够砍的,于是赶紧缩了回去。
不是他不想救,实在是实力太弱,与其全部送死,不如保留一点有生力量,如今既然朱罗退兵了,他们当然要及时赶来给王室撑腰壮声势。
类似五女婿这种情况的还有大女婿和三女婿一家,老国王的女儿们都是嫁给岛上势力比较大的部落,娶的媳妇也大多如此,距离巨港越近部落实力越强,三佛齐王室就是这般靠着婚姻纽带维系着自己的统治地位。
今天赶到的就是大女婿三女婿和五女婿三家,别的女婿不是离得太远就是实力太弱,来了也没用,所以也就没有必要早早赶来了,还是等风向定了再出现比较稳妥。
虽然他们一路进城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却在距离王宫大门时被拦下,他们被告知只有老国王的亲人可以进入,所有家兵和巨象仆人都只能留在原地。
巨港王宫是个半开放建筑群,围墙就是木头篱笆,乱的时候哪里都能进入,没事的时候一般人也不会试图越界,要进入王宫都是正经从大门口进。
现在那个木头篱笆下隔十几米就站着一名大乾海军士兵,他们面无表情站立站那里,仿佛这些表情凶悍但又乌泱泱乱糟糟只在腰间围着一块布的露屁股家兵们完全不存在。
王宫大门也只是一个门框,在门框处执勤的是林拓,他蹙着眉看着冲他大声喊话的中年男子,在他旁边负责翻译的谭如鑫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把这名男子的话翻译给他。
林拓不是一个人在执勤,他带着自己的陆战队一班的十名战士,所有人荷枪实弹,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躁动的家兵们。
对林拓喊话的是老国王的大女婿,他最先赶到,为了能把自己的家兵带进王宫已经纠缠了半刻钟。
“是不是你们把我阿父杀了才不敢让我的人进去,你们凭什么拦在此处,滚开,再不滚开信不信我把你踢过一边!”大女婿怒声喊道,他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大喊大叫的,此前也好声好气说话来着,只是这小兵油烟不进,他再不摆点威风出来,还怎么当部落的首领?
“阿父,别再跟他废话,我们直接闯进去他们又能怎样?”大女婿的二儿子喊道,他恨不得冲过去一拳就把这些个鸠占鹊巢的大乾士兵砸个稀巴烂,而且他也有所行动,边说话边往前走。
“你退后!”大女婿斥责道。
他虽然喊得大声,真动手却是不敢的,开玩笑,昨日上万如狼似虎的朱罗士兵就是这几百名华夏大乾士兵赶跑的,他原本也不敢相信,让打探消息的人带了好些城里的幸存者到他面前反复询问,再加上他今日看到城中的惨状,才确认了这一点。
其实吧,这些大乾士兵可比他想象中的好说话多了,原本他还以为他们连城门都不让他们进来,这也是他敢对眼前这个兵士喊叫的原因。
王宫大门处的吵闹引来了原本在老国王榻前伺候的伊媚儿,按规矩,如今她就是王宫里唯一能拿主意的人了。
“大姐夫息怒,这规矩是张将军定下的,这位士兵阿哥只是执行他的命令,若是他违反命令放了不该放的人进来,会受到军法处置的。”伊媚儿说道,她走得急,气都没喘顺就赶紧给大女婿解释。
张晓珲没在王宫里,他安排好王宫各处的禁卫,就带着人考察巨港附近的地形去了,反正他留在王宫能做的也不多,这座港口城镇经历了这般的浩劫,也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人气,而三佛齐整个王国几乎不事生产,除了港口的商业活动,岛上的土著仍然保留了渔猎采摘的生产方式。
本来嘛!既然光靠采摘打渔就能活下去,还活的挺好,谁还愿意苦哈哈地种地呢!而且如果种不好,一斤种子撒地里只能收三斤粮食甚至绝收,那不纯粹是找事嘛!
因此港口没有人做买卖,整个王国也就没有什么重要公务,给死去的王室成员操持葬礼有僧侣操办,他也不熟悉程序,就趁着这个空隙熟悉一下岛上的地形。xiumb.com
“你跟他说,让他放我的人进去。”大女婿恶狠狠对伊媚儿说道。
伊媚儿摇头说道:“不可,你的家兵以前也不能进这宫门,今日自然不能坏了规矩。”
王国原本也养了八千精兵护卫,可是朱罗人一来,忠心的战死了不忠心的逃跑了,以至于如今王宫只能由大乾的士兵护卫。
“我的人不能进,这些大乾人为何反而可进王宫?”大女婿问道。
“他们也没进,只是在宫外护卫。”伊媚儿说道。
自从朱罗人退走,除了给她阿父看诊的大夫,这些大乾士兵如果不是要帮忙做事情,完全不会进入王宫,她原本以为那大乾将领会住进王宫里的,结果也并没有,昨晚告知她士兵们会在宫外护卫,让她安心歇息就走了,连餐食都没在宫里用一口。
“可王宫里以往都要兵士护卫,我听闻如今他们都没了,我的人忠心耿耿,更该让他们负责王宫的护卫。”大女婿说道。
他的人必须进入王宫,万一打起来了他便有致胜把握,还可以阻拦后来的人进入。
“你的人只是对你忠心,并不会对阿父忠心。”伊媚儿说道。
大女婿被当面揭穿,积攒的火气终于爆发,他不敢对林拓等人动手,对伊媚儿却是不怕的,如果不是有他们这些部落在,王国可以说已经亡了,伊媚儿还有什么依仗,还不是任他揉搓。
“你放屁!”大女婿骂道,左手揪住伊媚儿领口,右手抬起就要给伊媚儿扇上两个耳光,但还没等右手碰到伊媚儿的脸,手腕一阵剧烈疼痛,不知怎的被人狠狠摔倒在地上,直摔得他眼冒金星,金星散去后,他眼前出现一把寒光闪闪的尖刀,尖刀抵在他的脖子上,更可气的是,握着尖刀的人一只脚还踩在他的脑门上。
谷蚤</span>他虽然气到要吐血,却并不敢乱动,心里明白只要他一动,哪怕握着尖刀的人没想杀他,但那刀尖也会一不小心插进他的脖子。
现场人人都呆住了,但也有人呆住以后心中狂喜,恨不得喊“杀了他!快杀了他!”,只要大女婿死了,这王位竞争就少了一个最强劲的对手。
伊媚儿差点被掌掴,这于她们来说就是极其严重的当众羞辱,昨日那般对待她的是万恶的朱罗人,而今日这个竟是自己的姐夫,可见这所谓的姐夫跟朱罗人也差不多。
就在她闭上眼睛等待这羞辱的时候,一只大手把她拉开,她再睁开眼睛就看见了那个在大门处护卫的大乾士兵把大女婿摔到了地上。
她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听到这个大乾士兵跟她说道:“对不住了公主,吓着您了,请您告知这些人,若要进入王宫就照我说的做,否则就退走,他们这区区千把人我还不放在眼里。”
伊媚儿抬头把目光从踩在大女婿脑门的林拓脚上移到林拓的脸上,这个士兵不像那大乾将领那样个子高得怪异得很,长得更像他们巨港人,额前跟所有大乾士兵一样绑着一根写着华夏文字的布条,显得英气勃勃,瞧着怪好看的,她一时都看呆了,没反应过来林拓跟她说的是什么。
林拓以为她吓坏了,语气放缓和一些说道:“公主,他不能伤害您了。”
伊媚儿回过神,心怦怦直跳,脸上微微发热,只是她的肤色比较深,不然都能看到红晕泛起。
她定了定神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表情也保持平静,就像她每次面对巨港的民众一般。
“请公主帮我翻译,这些人要进入王宫便照我说的做,不然就退走。”林拓说道,其实他想说的是“不然就给我滚”,但是在公主面前说话自然不能那么粗鄙。
“听他的,全听他的。”被尖刀抵住的大女婿感受着冰凉的刀尖,冷汗把他躺着的地上的泥巴都浸湿了,听了伊媚儿的话后赶紧喊道。
“他说什么?”林拓问伊媚儿。
“他说都听你的。”伊媚儿说道。
林拓把步枪提起,他们的步枪都上了刺刀,就是为了预防这种情况发生,接着他后退一步把脚从大女婿脑门上拿开。
大女婿爬起来,也顾不得是不是丢脸,恨恨地分别瞪了一眼林拓和伊媚儿后率先进了王宫大门,别的人也都下了大象跟着走了进去。
既然连大女婿都不能把家兵带进王宫,稍后一点赶到观看了全程的三女婿和五女婿也就不再尝试了,乖乖地只带着家人进了大门。
虽然来的时候只想着争抢王位,但是真正看到了如今空荡荡的王宫,三个大姐还是不由得悲从中来,特别死去的还有她们的同胞兄弟,而且因为遗体昨晚已经连夜火葬,骨灰都散进了河道,连面都没能见上最后一面,大姐们倒是哭得情真意切,引得王宫里幸存的人们都跟着哭了起来。
王宫里一时哭声震天,男男女女聚在一起对着几十个新添的灵牌痛哭不已,连大女婿都在抹眼泪,因为担心伊媚儿的安全跟着进来的林拓看着无语得很。
伊媚儿没哭,她太累了,姐姐们的到来并不能让她产生有人分担重担的感觉,反而让她紧张万分——阿弟太危险了,按照王国的规矩,虽然女婿也可以继承王位,但一般都是王室里的男丁都死了才行,王室里比阿弟小的男孩在一场疟疾流行中都死了,这么多年也没再生出新生儿,所以阿弟就是这些姐夫们登上王位的障碍。
如果哪个姐夫强行登位,也会因为阿弟还活着被别的人拿来当成攻击这个姐夫的工具,所以对于姐夫们来说,阿弟最应该在昨日就死去。
要弄死一个人太容易了,被毒蛇咬,掉海里被鲨鱼吃,被各种毒虫毒蜂蛰,吃了有毒的果子,林林总总不一而足,下毒手的人总能撇得干干净净。
她转身想去叮嘱阿弟不要到处乱跑,却看到林拓站在自己身后。
“你怎么进来了?”她脱口问道。
“我……”林拓想说自己是进来保护她的,却又觉得不好说出口,将军交代的是原则上不进入王宫,但是有紧急情况就灵活处置。
好像公主被打一打倒也算不上紧急情况,只是他看不过眼罢了。
“我不是怪你进来,你能不能去保护我阿弟,人太多了,我忙不过来。”伊媚儿说道。
不知为何,她直觉认为这个拦下了大姐夫的士兵值得信赖。
“公主请放心,我们将军已经给小王子安排好护卫了,他是安全的。”林拓说道。
这公主姑娘家家也不容易啊!昨日刚刚死里逃生,今日又得担惊受怕,远不如他家中的姊妹自由自在。
“真的吗?”伊媚儿问道,心里却更加焦虑了。
“自然是真的,王上那里也有护卫。”林拓说道。
“这个我知晓。”伊媚儿说道,也许是她多想了,这个大乾将领既然救了她们,也就不会再对阿弟下手了。
从昨夜开始,她阿父的屋子外面就有四名护卫同时值守,她晚上就歇在阿父屋里好随时照顾他,阿弟那边倒是一直也没有空去看看。
就在这时,一名老国王屋里的护卫匆匆过来对伊媚儿说道:“禀告公主,王上醒了,请您过去。”又对着林拓说道:“林队,请您马上派人把将军找回来,王上要见他。”
门外传来张晓珲的声音:“不必找了,我回来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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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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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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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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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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