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凌捏着毛笔,待最后一笔勾好,便不甚耐烦的将其扔到了一旁。他抬头看了看窗外,心说这时间过的也忒快了些,居然就辰时了。
金凌收了心思,瞥了一眼趴在他床上的狗,道:“仙子,你去厨房让七叔装点吃的给我叼过来,我饿了。”
仙子抬头看他,嗷呜了一声,往他锦被里缩了缩。
金凌起身按了按有些酸麻的脖颈,走到床边一把掀开被子,道:“你看看你身上的肉,都快掉下来了,还不去跑跑?都快四月了,哪里还冷。”
“宗主,您饿了?刚才怎么不喊我过去?”金潇站在门外,声音缓缓传进室内。
“哦……我看你忙去了,不是有人喊你吗。”金凌一把把被子摁回仙子狗头上,“怎么了?有事?”
“江宗主和蓝宗主来了,让我来找您过去,此刻正在大厅等您。”金潇答。
“舅舅来了!”金凌闻言,微弯了眼睛,然后就着一旁的冷水抹了把脸,屁颠屁颠出了门往大厅跑。
金潇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活力十足的背影,笑容里莫名的带着欣慰和苦涩。
金凌迈进大厅之前还很认真的理了理头发和衣裳,然后以一种非常非常昂首挺胸、步如流云的姿态飘了进去。
江澄:“……”
好丑。
真不愧是花孔雀的儿子,跟他越来越像了。
蓝曦臣看他的表情颇为一言难尽,忍不住偏头笑了一声,也不拆穿他,而是和骄傲又显摆的金大宗主打了个招呼:“金宗主,早。”
金凌点头,也回他:“泽芜君,早。”
江澄满脸的难以言喻、无话可说,他扶着额,道:“……金凌,你下次注意点仪态……我不记得我是这么教你的……你是不是脖子有问题?”
金凌:“……”
舅舅是你眼睛有问题吧?!
金凌断不能容忍自己的仪态被舅舅挑刺,忍无可忍道:“舅舅你这是什么话!我批了一晚上公务,脖子当然会不舒服啊!”
江澄站起身,一巴掌呼向他后脖颈,逮小奶狗似的捏住他后脖颈,不悦道:“你怎么跟我说话呢?”
蓝曦臣也站起来,十分诚挚的道:“金宗主辛苦了,稍后我便传信回云深不知处,让思追送些慰问品过来。”
江澄瞪他一眼,捏着金凌脖颈的手忽然用力。
他嗷了一声,控诉道:“舅舅你这是要掐死我吗?”
“你闭嘴。哪儿那么些话。”江澄横他一眼,开始了正题,“每年的百凤山围猎你可有印象?”
“百凤山围猎?我知道啊。”金凌想了想,点点头,“就是这个月吧……应该没错,怎么了?”
“你还问怎么了?今年原是你了兰陵金氏主办!”江澄满脸的恨铁不成钢,“你批了一晚上公务能没看见这事?”
金凌愣了一愣,开始努力回忆,半天后终于想起来。几天前几个长老确实说过这事,今天凌晨那会儿他好像打了个瞌睡,好像碰掉了一本,好像瞌睡劲儿过了顺脚就把那个蓝皮本本拿去垫桌脚了……
江澄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没看见,但是看这臭小子的表情就知道他绝对没干什么好事。
“……那,舅舅你们来……是担心我办不好这个,特意来告诉我怎么做的吗?”金凌咳了一声,讪讪道,“还有,那个‘原是’……又是什么意思?”
江澄满脸“你少自作多情”这几个大字,语气里难得带了点调侃:“你放心吧,这次你算是逃过一劫了。”
金凌茫然。
蓝曦臣解释道:“前些日子百凤山的妖兽突然暴-动,已经伤了附近的好些人。具体原因尚不清楚,但围猎一事,怕是要搁置些日子了。我与晚吟此番前来便是告知阿凌你的,百凤山目前有蓝家和江家的一批弟子暂时守着,我们稍后便去看看。”
金凌思考了一下,疑惑道:“暴-动?为何没人通知我?这可不是个小事。妖兽为何暴-乱?”
江澄白他一眼:“若是知道原因,我们还杵在这儿干什么。稍后,聂宗主应该也会到,我们先商量一下再说。”
“那……舅舅你们这是要过去了?”金凌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我也去!”
江澄叹气:“来就是喊你过去的。百凤山几乎全山都乱了,需要四大家族宗主到场,指挥各家弟子分四个方位设下防御阵。”
金凌闻言,忙喊来金潇让他整理一下队伍预备出发,金潇站在大厅外道:“两位宗主到来不久便有急信传来,我已清点好人数,只待宗主一声令下,便可出发。”琇書網
金凌应了一声,抽-出佩剑,便跟着他舅舅往百凤山去了。
聂怀桑到的比他们想象的要快,不同的是,这次出来,他身边带了个少年。
那少年十五六岁的模样,五官硬朗,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浓郁的阳刚之气,不过半大的孩子,看人时双目竟隐隐带着攻击之势,气势倒是极盛。
“江兄,阿凌。”聂怀桑扬了扬手,“曦臣哥,早啊。”
江澄颔首,算是跟他打过招呼了。他看得出来,聂怀桑的心情极好。
蓝曦臣微笑道:“怀桑,早。聂家的修士可有到齐?”
聂怀桑应了,又问了些百凤山的其他事宜,几个宗主合计了一番,啥也没琢磨出来,江澄就想着出去看看。蓝曦臣却敛了眉头,问了另一个问题:“方才怀桑你说……合峰林氏也有人往这边来?”
聂怀桑挥开了扇子,挡住小半张脸,别开了目光:“曦臣哥你也觉得有哪里不对吧。合峰林氏已经很久没出现了,到底有什么值得他们出来?”
蓝曦臣想了想,却还是百思不得其解,最后无奈道:“合峰林氏在往日最是难缠,但,怀桑,你与我进百凤山不妥,百凤山现在很乱,我怕护不住你,你在外面若是见了他们的人,也尽量不要与他们正面接触。”
话里话外还当他是和需要人保护的少年郎。
他说这话的时候便觉得有一道格外锐利的目光扎在自己身上,颇叫人不自在。
蓝曦臣扫视一圈,却是一眼看见了那个少年。少年与他目光相对,有些尴尬的赶紧挪开了视线。
而蓝曦臣却越看他越眼熟,眼神落在对方佩刀的一刹那就更是震惊至极。
若他没有认错……不,他绝不会认错,这少年所佩之刀,分明是他结拜兄长聂明玦的佩刀——霸下!!
蓝曦臣紧紧盯着他,几乎要将他看出一个洞来,正想询问,聂怀桑却开口道:“江兄他们已经要准备进去了呢,曦臣哥。”
……到底该不该这么做,他还……没有想好。
蓝曦臣深深看他一眼,把话咽回去,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聂怀桑低头看了看那少年,拍了拍他的肩,没多大一会儿,却又突然拉起他的手,上前几步,喊住了人:“曦臣哥,你们几个宗主都进去了,我虽不好意思进去拖后腿,但我可以找个人代我出一份力。”
“你带他去吧。他虽然年岁小,但身手甚是不错。”
“他叫独归,聂独归。”
蓝曦臣的眼瞳微微一震,目光隐晦的看了江澄一眼,也没有拒绝,带着人进去了。
百凤山似乎比以前小了些的样子,感觉许多山势陡峭的地方都变得稳缓平坦了许多。
江澄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毕竟他已经很久没进到百凤山里了。对于蓝曦臣带进来的那个叫聂独归的少年,他也没问,只是担心金凌单独行动不妥,便建议他们四人分两组行动,在东西两边各找异-动源头。
金凌不太情愿,磨磨蹭蹭了半天才道:“舅舅我一个人可以……”
“你自己什么样心里没点数?你在教我做事?”江澄瞪他一眼。
金凌气的直翻白眼。
蓝曦臣也没有异议,罗里吧嗦说了一堆交代他小心点,便和那少年一并去了西方。
江澄看了一眼百凤山外的位置,见有淡淡的青色光芒闪烁,便知道聂怀桑已经在着手构建隔离结界了。百凤山极大,若只靠弟子们的灵力来设立结界,是需要不少时间的,只要在这之前调查完就行。
江澄带着金凌到东边地界晃悠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有一阵阵奔跑的声音传过来。
江澄挑了个视野开阔的树杈子蹲着,示意金凌别轻举妄动。
眼看着左右两侧有妖兽狂奔而来即将相撞、要有一场大战,江澄的眼睛微微眯了一眯,感觉这群妖兽好像有哪里不对。
虽然看着极其凶残,可那只领头狼的状态有问题。
江澄不让金凌胡乱冲出去,自己则是凌空虚踏,右手食指指根紫色光华绽放,那根紫色长鞭宛如游龙赫然显现,鞭身的紫电光弧随着他手臂的动作自半空坠落,炸飞一片妖兽。
江澄手腕轻摆,紫电便顺应着他的力道直冲那只妖狼席卷而去。妖狼腿部发力,右闪躲开了他的攻击。
他也不回头,反手斥出三毒向后挥出一斩,逼退了妖兽后,紫电再度出击,以雷霆万钧之力炸开一片缺口。又如灵蛇出洞,直向妖狼腰腹之处袭去。
铜头铁骨豆腐腰——哪怕是妖狼,也躲不开这七个字。
那妖狼竟也不见挣扎,被击飞后再站起来竟然也只是动嘴去咬紫电鞭身。
江澄觉得诡异。
以紫电的力度,抽飞它很正常,但被紫电缠住腰腹,还没有任何一只妖狼可以继续动弹。
难道这是个实力强横的妖狼?
江澄手臂后撤,将紫电引回,拖拽着妖狼向前,左手挥出一道灵力罡风给自己腾了块地方,又一拳头轰在妖狼头顶,想打晕它。
“舅舅,这怎么看着像头死狼啊?”
江澄脸一黑,斥道:“你下来干什么!我不是说了你不要随意走动吗?”
“你都把狼打退那么多了,我为什么不能下来?”金凌顶嘴道。
江澄给他气的肝疼,也懒得跟他争辩这个问题,剐了他一眼又垂头去看他手里那个还没晕过去、正胡乱扑腾的狼。
兽瞳是混浊的,一点光也没有,更别提聚焦了,毛发摸上去也都腻了。
“是个死的……?”江澄垂下眼睑。
“这看上去毛都打结了,这得死了好几天了吧。”金凌皱了皱眉,“虽然天不算热,但也不可能一点变化都没有吧?”
“要不要撬开它的头盖骨看看?”
江澄:“……”
江澄道:“若只是如此便也罢了,死去的狼怎么可能动起来号召狼群?又不是走尸,魂魄在体内、靠怨气行动。问题源头虽不清楚,但这头狼身上,一定有什么问题。”
江澄一寸寸的看,终于在狼后颈发现了一丝不寻常的翘起的狼毛。他倒也不嫌弃腻结的狼毛,伸手扒了扒。
金凌本来也想看,但身后的狼群却又开始蠢蠢欲动,想要围上来。他也正想拔剑保护舅舅,顺便展示一下自己的英姿,舅舅却一抬手炸开一片狼。
金凌:“……”
江澄抽出了狼后脑的东西。置于掌心。
那是一根一寸长的黑色长钉。
金凌盯着那钉子,觉得这东西十分眼熟,少时,惊愕道:“这、这怎么这么像义城薛洋用的颅刺钉?!”
江澄的脸色有些难看:“……那个死人的东西……你确定?”
金凌又仔细看了看,最终确信的点点头。
“晚吟,”蓝曦臣带着聂独归自后方降落,朝他走了两步,见他掌心里的东西,眼神沉了沉,“你们这里也发现了?”
“也?”江澄的眉头拧的更紧了。“你那边有几个?”
蓝曦臣伸出手,宽厚的掌心躺着三根长钉。
江澄看着他,若有所思道:“三根?你倒真是能干。”
蓝曦臣无奈地笑了笑,如实道:“实际上我并未出手,是独归公子大杀四方所得的。”
“你与小辈同去,怎好放任他一个人上去。”江澄说了他一句,又对聂独归道,“独归公子身手不凡,当真是后生可畏。”
聂独归冲他抱拳,不卑不亢地回:“江宗主过誉了。”
蓝曦臣望了望天,道:“此处头狼妖已死,此次暴-乱算是镇住了。但我观兽群状态仍有些异常,只怕往后还会再乱,这结界设下,总归是好的。现下,我们还是先出去与怀桑会合吧,合峰林氏,约摸已经到了。”
江澄颔首,将手中那钉子攥紧了,目光阴沉。
蓝曦臣往他身旁凑了凑,正待开口,却听他道:“你弟弟跟魏无羡……回来了么?”
蓝曦臣略微一怔,答道:“没有,忘机前些日子还传了信,说事情有些蹊跷,暂时不回来。”
“那事情竟如此棘手?我总觉得这死兽一事和他查的事有什么关联,但就是缺少些什么东西,拼不成整体。”江澄越想越烦。
“莫要急躁。”蓝曦臣安抚他,“此事古怪得很,待我通知忘机,与他确认薛洋的相关事宜。”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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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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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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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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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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