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曦臣到之前，景岁寒先过去给他换了些疗效更好的药，那气氛着实有些尴尬，江澈看了他一眼，又扭过了头，满脸都写着“欲言又止”。
景岁寒头也不抬得给他包扎伤口，语气淡淡的开了口：“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江澈张了张嘴，有些尴尬。
景岁寒将一圈圈绷带缠好了，轻声道：“……我确实喜欢你。”
江澈：“？!!”
景岁寒将东西都收拾好了，站起来，低头看着一脸不知所措、甚至有点惊恐的江澈，一字一顿地道：“我确实喜欢你，江澈。”见他想说些什么，景岁寒先他一步开了口：“你不必这么快给我答复。再想想吧，多久都可以。我等得起，只要你……足够慎重。”
他俯身轻轻摸了摸江澈的头发，眼里炙热的光被他掩去，似乎是怕吓到他，景岁寒只是很克制的在他发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江澈还有点没反应过来，盯着门口发愣，然后在蓝曦臣的声音传过来的一瞬间惊醒，下意识地摸了摸头发，又有点慌张似的，用手背抵着嘴唇，匆匆应了一声。
江澈站在门前，又平复了下心情，这才敲了敲门，进了书房。
江澄倚着椅背，双手环胸发着呆。
烛光映在他脸上，明暗交错。光影闪动之间，浅银紫色的眸子里满是让人难以难以窥探的深沉，还有些压抑着的冷淡。
江澈很少见他这副模样，忙收敛了心思，试探性的喊了他一声：“宗主？您……怎么了？”
江澄回过神来，示意他坐下。
江澈也不太敢惹他，乖乖坐在他对面。
江澄沉默了一下，而后缓缓道：“你老实告诉我，上次历州一事，救了你和金凌的，究竟是谁。”
江澈一惊，条件反射般抬头看他，却正撞上他投过来的视线，冷凝又淡漠，眉头轻敛着，被烛火分割成光暗两部分的面上含着类似于质问的严肃表情。
他很少会对江澈露出责怪、诘问一类的表情，他从小就很懂事，也很聪明，江澄交给他的事也学的很快。虽然他总是板着脸，不怎么笑，但是这种严肃的表情，他几乎没见过。
江澄看得出来他很紧张，那就说明……
他的眸子略垂了些，又抬起来，指尖轻轻敲击着梨花木的桌面，一下一下，极有规律。他开了口，说话的声音平缓温和：“我没猜错的话，是宋岚和晓星尘吧。”
除了他们，也没谁能让他的弟弟和外甥防得这么紧，连对着他都说假话。
江澈更是惊愕不已，呆愣愣地看着他。
蓝曦臣不知道江澄要跟江澈说什么，但他知道这时候不该去掺和，就在莲花坞外的大荷塘闲逛，没想到看见了坐在池塘边扔石头的景岁寒。
蓝曦臣有些意外：“……景医师？”
他的脸上，很少有这种懊恼、期待有害怕的、复杂至极的表情。
这……到底是怎么了？
景岁寒看见他倒也没有很惊讶，却还是站起来，冲他拱了拱手：“蓝宗主。”
蓝曦臣颔首，还未开口，便听见他问了问题：“蓝宗主，我可否跟您请教一个问题？”
蓝曦臣笑着点头：“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江澄看他的反应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但就是想听他亲口承认，轻叹了口气，追问道：“是不是？”
空气有些凝滞，像结了冰一样令人呼吸困难。
江澈沉默了片刻，才艰难的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个字：“……是。”
江澄微微颔首，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江澈骤然捏紧了手指，声音里带了些不易察觉的不安和颤抖：“……宗主？！”
生气了吗……？
江澄抬眸看他：“怎么了。”
江澈的手指松了又攥紧，抓着清心铃丝线的手掌沁了些汗水：“我……我知道我不该骗您，您，您也教导过我不能说谎……我……我只是……您别生气，我……”
听声音委屈极了，语无伦次，哽咽难语，好像江澄把他怎么样了似的。
江澈知道他是误会了，想多了。他本来他没怎么生气，江澈不愿说，若不是此时情况特殊，他也不会多问。他很少对江家弟子露出质问的表情，对金凌也是从未有过，仔细想想，他对他们，居然一直是板着脸的样子。
江澈深吸一口气，正想说些什么，江澄却起身走到他身旁，看起来像是犹豫了一下，然后伸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将他本就有些凌乱的头发揉的更散了些。
很轻，真的很轻，就只是一下。那触感，近乎不真实。
“我没怪你，也没有生气。我知道你瞒着我是怕我追根究底查下去会有不妥，我也能理解。但此时诡异，我不得不多问。夜已深了，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江澈缓缓抬头。
自他长大后，江澄就再也没这么对过他，更不用提摸头这样温柔、他小时候都很少被对待的动作。江澄的步伐果决利落，却也曾为了照顾他而放缓过步调，手掌的温度一如当年牵着他的温度。
宗主……是因为蓝曦臣，所以变得温柔了吗？
不对。
江澈的眼神凝了凝。
宗主他，一直很温柔。只是因为蓝曦臣，他学会该怎么表现出来了。
江澈又垂下头，轻轻点头。
江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敛了眸中那一抹算得上温柔的情绪，手指在地图上圈着历州和琼城的地方来回划了几遍，最终长叹一口气，有些躁了，将东西挥到了一旁。
第二天一大早魏无羡和蓝忘机就出门了，走之前还特地“探望”了江澄并“十分体贴”的告诉他这些天不用做他的饭。
一宿没睡，江澄那会儿醒得迷迷糊糊，困得紧，骂了一声让他赶紧滚。
然而魏无羡真的滚了，他却有些睡不着了。辗转反侧了半天。最终还是爬起来了。
有关新迁地的异常，他还是想跟卫隐交代几句，手放上门框的一瞬间他却又顿住了。想到昨夜的事，有些无奈的垂了眉眼，还是决定将事情交给江澈。
他正想着，腹部却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也就是一刹那的事，他自己都以为是幻觉，也就没怎么在意，心道不是昨晚上睡觉扭了腰就是睡岔了气了。
他睡相不好，他心里有点数。
方才吃早饭的时候江澄就感觉蓝曦臣有点不太对劲，看起来心不在焉的。
“你怎么了？没睡好么？”
蓝曦臣立刻回神，摇了摇头。
他瞥了一眼跑得欢脱的江涟，又盯着江澄看。
景岁寒想拐江澈。
他现在是被景岁寒拉上了贼船了，不提别的，单是江澄知道这事以后腿不给他打断就真离谱。
江澄被他看得发毛：“你老盯着我干什么？”
蓝曦臣有些讪讪的笑了一声，又道：“晚吟，你喜欢小孩子吗？”
江澄翻了个白眼：“不喜欢。太麻烦了。就一个金凌就够我受的了。怎么，泽芜君您想要一个？”
蓝曦臣：“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他也就是看见江涟突发奇想罢了。他不排斥小孩子，但是委实谈不上特别喜爱。
若是跟思追一样乖巧听话倒也好说，但凡再来一个跟景仪一样皮的要死他又狠不下心去罚他的他就直接去世了。
江澄看到江澈，喊他过来，同他交代了一些事，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他的背影这才声音低沉的开了口，缓缓道：“若是江澈的孩子……但也没那么讨厌……”
金凌和那个姓蓝的他就不指望了，江澈好歹算是他养大的，抱他孩子玩玩也不过分吧。
蓝曦臣：“……”
要不就让景岁寒一个人被他打死吧。
江澄回了身，目光落在他面上：“左右你姑苏蓝氏家大业大，找个人给你养个孩子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蓝曦臣起身，将他的碎发顺到耳后，笑道：“待你有了这个想法再说。我只想同你一起养个孩子。”
“轻浮。”
江澄别开脸，笑了一声，目光却有些暗淡。
蓝曦臣伸手将他揽进怀里，轻轻摩挲着他的后背，轻声道：“晚吟，待此时告一段落，我们出去走走可好？”
江澄知道他口中的“走走”一走便是大几个月。他不放心江家，正待拒绝，蓝曦臣却道：“家族事务便交给弟子们吧。你知道，月照一直很优秀。”
江澄也明白他的心思，但他就是放心不下，沉默了片刻，道：“我再想想。”
蓝曦臣点头，松开他，道：“忘机和无羡都出去了，叔父一个人在云深，稍后我便回去了。”
江澄：“现在回也行。”
蓝曦臣：“……”
蓝曦臣：“我写了首曲子，想吹给你听。”
江澄对乐器不是很精通，但是知道一点，不巧的是他只琢磨过音色嘹亮清脆的笛子，对箫一窍不通。
他倚着门，道：“你吹便是，我听着。”
江澄对音乐没什么兴趣，一直以为箫这种东西吹出来的曲子都是苦大仇深、悲凉低哀的，没想到他写的曲子倒是清扬婉转，温柔悠长。没有刻意去融合高调以表兴奋，也没有因调子低婉而显得哀伤。绵绵不绝，余音里都带着一种淡淡的清甜。
江澄似乎从这首曲子里看到了炊烟袅袅的生活。
一曲已毕，蓝曦臣收了裂冰，含笑道：“此曲名为《共白首》。晚吟感觉如何？”
江澄回了神，微微垂了眸子看他：“……很好听。”
“你方才说，这曲子……叫什么？”xǐυmь.℃òm
蓝曦臣环住他的腰，轻轻在他唇上啄了一下，低笑道：
“……《共白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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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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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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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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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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