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知处,寒室。
蓝曦臣跪坐在窗边,双眸无神,怔怔的盯着对面的画卷发呆。那与他等身长的卷轴上画着一位极俊美的男子,男子身着一袭紫衣,细眉杏目,锐利俊美,神色极是冷峻,身上透着仿佛是骨子里生出来的孤傲与矜冷,银紫色的眸子正冷冷睨着他对面的人。
蓝曦臣看着那画中的男子出神了许久,忽的垂下头,抱着头,痛苦的呜咽像是从心底里发出来的、垂死挣扎的悲鸣:“晚吟……”
我好想你……
一月前,极北夜氏。
蓝曦臣是最先到江澄的房间的人。他的房间有着很浓郁的艾草味道,屋内陈设极简,却十分凌乱。床铺还维持着主人起来时的模样,床边露出的木材上留着深浅不一的抓痕,靠近床边的桌子上,茶杯东倒西歪;凳子也被踢到一旁,从床边道门外,地上都有着深深浅浅的剑锋留下来的痕迹。
蓝曦臣几乎能够想到,江澄是如何挣扎着起身,又是如何艰难的走出偌大的府邸,如何拼了命的赶到那里救下魏无羡的。
他恨不得给自己一剑——不,十剑、百剑,代替他去受那些罪。
连保护他都做不到,又有什么资格去说喜欢他。
江澈抚着胸口站在门外,一双与江澄极似的漆黑眸子安静的看着那个悲伤的男人,目光渐渐冷凝了起来。
蓝思追和金凌走过后花园的时候撞见了两个很熟悉的人,定睛一看,竟是聂怀桑抱着受伤的蓝景仪慢慢的在走。
“聂宗主!”蓝思追惊呼一声,“景仪!?你们这是——”
聂怀桑扭过头,见是他二人,面上的森冷之色褪去,摇了摇头,示意蓝思追从他口袋里取些伤药出来。蓝思追不敢犹豫,他这边刚掏出伤药,那边金凌已经撕开了蓝景仪左肩的衣裳,将伤口展露了出来。
蓝景仪伤得有些重,左肩似乎被什么极纤细锋锐的东西洞穿了,留下的伤口虽然不大,但是血却是流的多,不仅如此,他身上还有着其他深浅不一的伤口,看起来像是极纤薄的刀刃造成的。
蓝思追上药的动作已经放的很温柔了,但是蓝景仪却还是疼的缩成了一团。压抑着痛苦的呻,吟听的人心里发颤。聂怀桑抓紧了他的右手,试图给他传递温暖和力量:“景仪,没事的……我们已经逃出来了——你再忍忍,马上……马上就好了。”
如此混乱的场景,二人都没有注意到聂怀桑微有变化的眼神。那目光中满是疼惜和怜爱。还有着深深的自责和懊恼。
蓝景仪的伤口包扎好之后,聂怀桑又抱着他缓缓站了起来,迈出第一步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金凌这才看到,此刻背对着他的聂怀桑,背上有着一道极可怕的伤口,自右侧肩头一直延伸到左侧腰际,斜在他整个背部,染红了他背后的衣物。
“聂宗主!你的后背……”
聂怀桑摇摇头,声音有些哑:“没什么大碍。先找曦臣哥吧,我有事想要跟他说,顺便让他看一下景仪的伤……”
聂怀桑怕疼,金凌是知道的,在观音庙的时候他就一直看着自己的腿,不住地问蓝曦臣他的腿是不是断了。现在那么大的伤口他竟然……
四人回到江澄房间所在的二楼时,刚靠近楼梯口、曾经柳清歌住的房间时,竟听到蓝忘机一向清冷的声音里带了些慌乱:“叔父?”
……难道先生也出事了!?
蓝思追也顾不得礼数,直接推开了门。果然,蓝启仁抚着尚在流血左臂,脸色煞白。
蓝启仁的实力他们是知道的,若是只有蓝景仪和聂怀桑受伤,他们还不至于如此慌乱,但是现在,连蓝启仁都……
“先生!”
蓝启仁这才扭过头看向他们,见聂怀桑抱着昏迷的蓝景仪,不由大惊:“聂宗主你们也……?”
聂怀桑点点头,正欲开口说些什么,蓝启仁却好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击中了似的,猛地吐出一大口血,不仅如此,连他怀里的蓝景仪也虚弱的咳了一声,嘴角也有鲜血缓缓滴落。
聂怀桑瞳孔骤缩,失声道:“两斥咒?!!”
蓝忘机凝了眸:“两斥咒?”
聂怀桑顾不得解释,只道了声告辞便带着蓝景仪离开了此处。魏无羡人在江澄房间,此刻蓝忘机需要一个帮手,蓝思追便留了下来。金凌去看蓝景仪。
江澈本想同蓝曦臣说些什么,可他尚未开口,魏无羡就过来了。无法,只得作罢。
魏无羡手里拿着一只白瓷瓶,递给了他:“月照,这……这是伤药。”
江澈退了两步,摇着头,礼貌却又疏离的回他:“我已经吃过了,不必再麻烦含光君和魏公子。”
江澈见他一副还有话要说的样子,又看了看蓝曦臣,眸中掠过一丝若有所思的深色,先他一步开了口:“宗主是云梦江氏的宗主,这种大事外人不便插手,二位可否先行离开?”
魏无羡也看了蓝曦臣一眼,轻轻叹了口气:“月照,我知你心里有气,可这事马虎不得。事关江澄,我们还是先化干戈为玉帛吧,不行吗?”
江澈闻言,面无表情的将他们扫视了一番,勾了勾嘴角,竟露出了一丝冷笑来:“好啊。怎么不好。”
二人心里莫名打了个突。
可到底没人说破这奇怪的关系和氛围。魏无羡就好像有意避开这个话题一样,把自己知道的、猜到的一股脑倒了出来:“思追的衣裳领子上有些奇怪的符文,我看着像传音符,也有些像幻像符。我不敢确定思追他们出来的原因,但至少江澄的房间有外人进来过。我半路上也问过金凌,他临走前和景仪还有聂宗主说了要看顾好江澄,再加上门外有夜风华调来的夜家弟子,他们才放心出去的,可我们来的时候,这里根本没有什么夜家弟子。更别说……”
“景仪他们呢?”
蓝曦臣突然道。
“泽芜君,聂宗主他们已经没事了,就在隔壁。稍后,你可以去看看。”金凌站在门口,他看向面无表情的江澈,微微哽咽,“江澈哥……”
江澈的心瞬间软下来,他走过去拍了拍金凌的肩,嗓子虽哑,声音却是温柔的:“别哭,会没事的。”
金凌吸了吸鼻子,终是没有落下泪来,他道:“聂宗主说他过来和我们商量些事情,让我们稍微等他一下。”
江澈颔首,没再多问。
蓝启仁、蓝忘机和聂怀桑先后到达了江澄的房间。
蓝曦臣眉头紧皱:“叔父……怀桑……你们这是?难道是兽人所伤吗?”
蓝启仁只是摇头,聂怀桑的脸色当即阴沉下来,柔和俊逸的眉眼竟也多出了几分冷峻:“是气息结界。金宗主和思追走后,我们便被一道气息结界拉扯到了另一处,我和景仪被分开了,不然……不然景仪也不会……伤得那般重……”
话是这么说,但聂怀桑心里也清楚,那绝不是一般人所设的结界。哪怕他在,也护不住蓝景仪。但至少,可以让他少受些伤。
聂怀桑的心一抽一抽的疼,缓了一缓才道:“这结界来的诡异,虽然能够确定是奔着江宗主来的,但是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对了,曦臣哥,以后……或者说暂时,让景仪离蓝老先生远一点。等……江兄回来了,暂时让景仪住在不净世吧。”
蓝曦臣的眉头皱的更紧:“景仪出什么事了?”
聂怀桑深吸一口气,道:“下棋的人不知道究竟想干什么,景仪和蓝老先生身上皆有两斥咒的咒术反应,也就是说,景仪和蓝老先生绝不能待在一处,那种严重的排斥性可能会要了他们的命。”
最后一句话像一把锤子重重敲在他心上似的,蓝曦臣莫名的背脊一寒。
“好。事关景仪性命,我也不会反对,平日里你便对景仪颇为宠爱,这次……还是要麻烦你。”
聂怀桑摇头:“曦臣哥这是说的什么话,怎么算得上是麻烦。”
夜惊寒设了结界回到江澄房间时,浑身的毛孔都猛地收缩了一下,脖颈上的汗毛都快竖起来了。
那种对她天生带有压制性的东西,就在这房间里。
夜惊寒看了一眼这几个外人,最终将目标定在了江澄的床榻上。她伸出手,灵力牵引着那个令她不寒而栗的东西轻轻飘过来。
是鳞片。
是一片比她手掌还大的、通体漆黑却泛着诡异红色光芒的、呈菱形的锋利鳞片。
夜惊寒的瞳孔倏地放大,而后又缩小。
她的手颤了颤,回头看这几个绝不无辜却又真的什么都没做人,手指微微蜷起,而后收紧,语气狠戾,语速迅疾:“即刻启程,离开极北,一刻都不许耽误!马上离开!至于江宗主,我姐姐说他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我会互送他离开这里。至于你们……一步都不许再踏进极北!现在、立刻、马上离开!”
江澈站在队伍的最末端,那与江澄极似的冷笑再度浮现,他也不在意无措又茫然的其他人,只喊住了蓝曦臣:
“泽芜君,我有话和您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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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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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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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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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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