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嗤了一声,看了看金凌,这才想起来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姿态面对着他的。他本来就蠢,万一被他这样吓得更傻了,那就不好了。
江澄拖着三毒本想转身离开,可他刚动了一下,膝盖就软的像一滩泥,双腿支撑不了他的重量,竟然直接跪在了地上。
蓝曦臣的脸色瞬间白成雪的颜色,脚步踉跄却一刻不停、用尽全力地朝他奔过去,甚至毫无礼数的推开了站在江澄不远处的夜风华,几乎是一下子就跪在了他面前,颤抖的手先是抚过他的脸,然后扶着他的肩,连着声音都在发抖:“晚吟你……你怎么会醒过来?……你为什么要来?你,你……你的伤……我……我给你渡些灵力……”
血液被寒凉的灵力抑制住,连同气力都一同被吞噬,江澄艰难的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后又偏过了头:“……与你无关。放开……别碰我……”
蓝曦臣一手扶着他的肩,一手颤栗着想要碰触他被刺穿的腹部,却又没敢碰,又收了回来,转而抓住他的手给他渡灵力,声音是害怕恐惧到了极致的不稳,仿佛每一个音节都在哀求他:“别说了、别说了……这种时候你就不要在乎这些了好不好?”
江澄依旧偏着头,眼睛却动了动,远远看着挣扎着爬起来、朝他踉踉跄跄奔过来、连嘴角的血都来不及抹去,眼睛却红的像要滴血的江澈,还有几近崩溃的金凌,浅银紫色的眸子里神采又流失了一分。
他低低的笑。
蓝曦臣愈发惊慌,拉紧了他的手,自己的手却在不停的颤抖。
他说:“晚吟,你别这样……你别这样……我求你……别这样……”
以后我不见你都可以,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只是求你,不要这样……
江澄不答,兀自勾着唇角,笑容清浅又脆弱。
江澄支着三毒,苦苦等着骇然变色的江澈和金凌赶过来,跪在他身边。
江澈想要碰他,却又不敢。
江澄本想把手抽.回来,可蓝曦臣抓的太紧,分毫不松,他抽.不出来。
江澄便也不再试着抽.出来,他低咳了一声,缓缓道:“江澈——”
他突然喊了一声,江澈立刻又朝他挪近了些,所有的脆弱害怕都被压在那双漆黑纯净的眼睛里,他字正腔圆的应道:“是!”
江澄的眼睛紧紧看着他二人,终于在眼尾飞上一抹浅淡的绯红,他松开依旧抓着三毒的手,摸了摸他的头,又伸出手,颤抖着想要拉金凌。
金凌抓住舅舅的手,抓的死紧,呼吸混乱的都像是在颤抖。
江澄抬起眼睛,眼里竟多了他们数年都不曾见过的温柔和不舍,他说:“以后,你们要相互扶持了。”
金凌终于哭出声来,嘶哑着嗓子用力的摇头,眼泪一滴滴砸在江澄的手背上:“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舅舅你自己说的,回去了把我的生辰礼物补给我,你说话不算话!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回去!我只要你回去!!”
江澄的身子颤抖起来,眼睫也抖得厉害,他不说话,须臾后才对江澈道:“江澈,这蠢货,我交给你了。以后……护好他,也照顾好你自己……”
江澈说不出话,只是用力的点头,眼泪滑下来的时候又狠狠摇头。
江澄本来想把紫电给他们,可蓝曦臣抓着他的手,他取不下来。
江澄缓缓的抬起了头,看进蓝曦臣逐渐苍凉的眼,竟然又笑了一声。
蓝曦臣的眼睛不再温良如春,布满了可怕的血丝:“别说了,晚吟……你不会有事的……我带你走……”
江澄似乎是又笑了一声,笑声低沉却很好听,他笑着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
五脏和血脉依旧被夜风华的灵力冻着,血流不出来,伤口上多了些细碎的霜花,拳头大小的伤口显得有些可怖,连着死气都浓重了起来。
江澄强忍着剧痛将两只手都挣开了,又伸手抓住蓝曦臣的衣领,迫使他靠近自己,惨白的嘴唇凑近了他的耳朵,冷笑着道:“我不会托你照看他们,所以,我也不欠你的。你给我听好了——我江晚吟哪怕是死,这辈子都绝不跟你有半点关系!”
蓝曦臣的身子猛地一颤,而后骤然紧绷。悲哀、痛苦、不可置信……种种混在一起,仿佛往他的胸腔里塞了一把冰碴,冷意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
江澄就势将他推得远远的,不只是哪里来的力气又挣扎着强行支起了身子,往后挪了一点,手腕一翻将一张金黄的符纸甩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
狂风惊起。
强大的旋风将金凌和江澈吹出数米之远,金色的光芒构建出一道坚实的壁垒将他笼罩其中,几道纤如发丝的白色光线不断盘旋在壁垒外围,而本应血脉冻结、血液无法正常运行的江澄竟然吐了一大口血。
金凌被江澈下意识的护在怀里,却是死命的想要往前冲,张开嘴,声音却被狂风吹的破碎不堪:“舅舅!你……要干什么?!”
夜风华如梦初醒,持着芳华劈开一道道向她攻过来的罡风,声音都尖锐了起来:“江澄!住手!住手!你不要命了?!江澄!江澄!江澄——”
江澄充耳不闻,却连跪都跪不直了,双手撑着地面,竟还是在强行用那颗残碎的金丹运转灵力。
然后……
一下就没了。
眨眼之间。
除了那道金色的壁垒,什么都没了。
江澈愣住了,颤抖的手终于搂不住金凌,双腿也莫名一阵发软。他握紧了江澄曾为他寻来的月华一步步走到那壁垒之前,颤着嘴唇,脸色一寸寸的白下去,然后疯了一样提起剑去砍它。一剑又一剑,剑剑死招。
但那个东西没给他半点回应,固若金汤。
江澈双手握着月华,挥动最后一剑刺在那金光闪耀的屏障上,然后顺着剑尖下滑的弧度,缓缓跪在了地上。
“哥……”
佩剑从他双手滑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江澈弓着身子缩在那屏障前,不住地发抖。
那轻柔的积雪演戏被那劲风吹开,露出了坚硬寒凉的冰层。江澈的食指深深嵌入冰层,抓出了十道指痕,鲜红的血液在冰白的冰层上十分刺目。
“……哥——!!!”
二十五岁的青年,声音却苍凉悲哀得如同暮年之人。
蓝曦臣还维持着之前被他推的姿势,好像还没回过神。
金凌也呆呆的,任蓝思追揽着他,看着那屏障渐渐消散,又轻轻推开蓝思追,强撑着瘫软的身子去看了一遍,找了一圈,然后在舅舅刚才跪着的地方蹲了下来,颤抖着指尖将那捧鲜红的雪拢起来,微微抬了头,目光茫然又有些呆滞,问出的话不知是在问别人还是在问自己。
“……我舅舅呢?……我舅舅去哪了?”
夜惊寒悲哀的看着他们,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看到方才消失得干净的金色光线竟然又出现了,而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钻进了江澈和金凌的后心。
夜风华不知道那是什么,不等她有动作,江澈却已站了起来,神色陡然一变,眼里除了痛苦和难以置信居然还有平静和可怕的狰狞。
这样复杂的神色,让所有人都狠狠打了个冷颤。
江澈一脚深一脚浅的朝着失魂落魄的魏无羡走过去,看着依旧被蓝忘机护在怀里的魏无羡,眼神变得锋利又冰冷,他质问道:“你当年……为什么要丢下宗主一个人?”
什么?
蓝忘机皱着眉周身的气势也变得更加冷淡:“注意言辞,江公子。”
其实除了语气,江澈的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江澈恍若未闻,他伸手揪住了魏无羡的衣裳,声音里没了凶狠的诘问,满满的都是无力和疑惑,还有些不甘和淡淡的痛恨:“你到底,为什么丢下他一个人承受这些?”
他分明是不知道这些的,此刻竟跟魏无羡理论起了这个。这样压抑的声音让魏无羡的嘴唇都发起抖来。
“月照……你,知道?”
江澈笑了笑:“我知道?也许我的确知道。”
这样没头没脑的话让人心里发慌,魏无羡看向金凌:“金凌,你……你也知道吗?”
蓝忘机的眉眼却骤然锋锐了起来,他冷冷的看着江澈揪着的魏无羡的衣裳,突然伸手向他拍了一掌。
“江澈哥!”金凌惊呼一声。
江澈没料到他会突然动手,毫无防备的受了这一掌,踉跄着退了几步,被夜风华揽住了肩膀才站住了,竟然咳了一口血出来。
蓝忘机一愣。
夜风华的眼里有冷光一闪而过,她冷冷道:“江澄刚救了魏无羡你就打伤他的弟弟?”
江澈突然笑了,他抹去了嘴边的血迹,笑着道:“与含光君无关。阿凌,我们走吧,去找宗主。”
夜风华冷静得可怕,她看了一眼夜惊寒设下的禁制结界,道:“惊寒,看好他们,谁都不许离开。”
夜惊寒看到她身上运转的灵力颜色不再是冰蓝色,而是变作了可怖的血红色,仿佛透着一股弑杀和血腥气;她的眼睛也不再是清湛的湛蓝,和她的灵力一样,染上了血一般的红。
“……是。”
夜风华扭了扭手腕,手中的剑将结界划开一道结界,一路走一路杀,将那些残存的兽士全部斩于剑下,然后径直走向蜷缩在角落里的景峰。
夜风华一句话都没说,脸上鲜红的血和血红的眼睛看起来显得十分可怕。她一脚踹在景峰的心口并直接踩在他身上,抓住他唯一的手腕咔一下用力捏碎,然后手腕一转芳华剑尖朝下,狠狠刺进他右侧第三根肋骨和第四根肋骨之间,贴着骨头穿透了强悍的身体,将他整个人都订在了地上。
夜风华抓着他残存的右手一寸寸的移动,将他的骨头一寸寸的捏碎,用力到手背上的青筋都凸了出来。
景峰的惨叫对她来说是极悦耳的声音,夜风华的脸微微扭曲,显得十分狰狞,她的声音森寒,厉声道:“你动谁不好?你杀谁不好?你偏偏要动他!我没叫你住手吗?我没警告过你不许动他吗?你是不是找死!?!”
景峰骇然失色的瞪着她,嘴张的老大却发不出一丝声响。他有多害怕,夜风华笑得就有多愉悦。她踩着景峰的身子,把芳华慢慢拔.了出来,锋利又冰凉的剑身贴着骨骼一点一点的挪,疼的景峰五官都扭曲了,赤红的眼里不知是哀怨愤恨,还是不堪讨饶。
夜风华勾起一侧嘴角,笑容里满是嗜杀,抽.出剑后剑锋急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切下了他的右臂。
景峰本因惊恐至极而闭了声门,此刻痛到极致竟然又惨叫了出来。夜风华丝毫不嫌他喊的刺耳,又重重踢了他一脚将对方踹得连连呕血,紧跟着又补了一脚将他踢上了半空,人也跟着消失,旋即出现在景峰身侧。Χiυmъ.cοΜ
夜风华饶有兴致的看着他惨叫、哀嚎,竟然微微笑了笑,随即,她的表情变得阴沉狠戾,手中的剑大起大落,短短一息之内就挥出了数十剑,将这个活生生的人切成了九九八十一块。
那一颗头颅却是完好如初,瞪着一双眼睛,凝固了死前的惊惧和痛苦。
这九九八十一快排列整齐的落在地上,周遭迅速蔓延开一大片深色。夜风华看也不看,收剑离开。
江澄不在这儿,她做不到对这里的任何一个人笑,告诉他——没什么大不了,我们先回去吧;也没有谁能让她担心他会不会被自己吓到。
一切的一切,只是为他江晚吟而已。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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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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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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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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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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