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定缓步上前,与之并肩而立,遥望远方山雨濛濛,一株林叶不甚茂盛的老树树杈间的鸟巢里,几只毛羽未全的雏鸟,正随着风雨而飘摇着。忽然间风又大了几分,枝丫更为摇晃,一只最靠边的雏鸟滚落出巢外,从那三四丈高的半空中坠落。
但坠势突然止住,那才刚睁眼不过几日的雏鸟周身多了一个清蒙蒙的灵光罩,将风雨隔绝。
随之青光罩朝着飞瀑方向飞来,落入了秦定手心当中,他拿出一块布帕,一边轻轻地擦干雏鸟身上的雨水,一边叹道:“白道友,海外巨浪涛涛,无一日平静,可南州之地这日子也不安宁。这方天地,风雨将起了啊,希望风雨过后,我这把老骨头能有个落脚的地方。”
“参天大树不多,但矮一些的倒也容易寻得,就看道友愿不愿意落脚了。”白玉衡缓声说道。
“良禽择木。”秦定回道。他将手中的那只雏鸟往前轻轻一送,灵光光罩悠悠朝着鸟巢飘去,将其重新送入巢内,而此刻天仍下着雨,刮着大风,呼啸不息。
“那可不容易了啊,秦道友。”白玉衡说道。
“你说我们这些人修行到底是为了什么,长生不死吗,实在是太过虚无缥缈了,连红月这等万年难有的人物,不过也就活了五千年时间而已,真是让人感慨!”秦定叹说道。
其实说起来,在所有势力当中,海外氏族反倒是最不希望红月坐化的一方,也不希望老狻猊飞升灵界。他们甚至希望海外妖族之中再出一位妖尊。
可红月尊者一死,氏族修士在老狻猊眼中的作用便大打折扣了。
待老狻猊飞升以后,一下子被灭了四家,剩下的秦家等五姓氏族,立马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
……
在送走白世瑜与秦定两人后,张世平独坐在白猿宫中,将杯中已凉透的茶水一口饮尽,而后翻手取出一瓶珀光酒,自斟自饮了起来。
过了许久,宫外陆陆续续走进来近百位金丹走了进来,先是躬身行了礼,这才选了个较为靠前的蒲团盘坐下来。
张世平将一壶打量了宗门中的这一部分金丹真人,忽然间在人群中发现了一张新面孔,那是一位身穿着短袖劲装,胴黄肤色,身边还放着一个油黄酒葫芦的中年修士。
“我记得你叫徐苏吧,一晃百年终成金丹,可喜可贺。”张世平看向那中年修士,笑声说道。
“徐苏拜见老祖。”中年修士俯身拜道。
此人正是昔日张世平为苏双送行时,在崖山碧海之中捡的他所抛去半葫芦珀光酒的小孩。百余年前他还见过此人一面,当时徐苏与唐家人在一块,修为不过是筑基初期而已,离中期尚有一段距离。
不想今日此人却竟能结丹,当真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张世平早已在诸多金丹中看到了徐苏,但他无心窥探此人机缘如何,更想的是将其收入麾下,为自己效命。
他没有明问徐苏是否曾拜在哪位元婴修士的座下,只不过随口一提一点。
此人也立马明晓张世平话中之意,当即俯身大礼而拜,在百余位金丹面前将关系给定了下来,至此他就是玄远宗世恒真君一脉的金丹真人。
张世平多了一个能办事的好手,徐苏也多了一座靠山,两人可谓是一拍即合。
其他一些尚未有靠山的金丹真人眼中皆有羡色。
如今玄远宗中青禾、济丰老一辈的化神元婴修士已不在了。青玉、丘从两人更是垂垂老矣,燕雨楼数十年没有半点消息,也不知去了哪里。至于公羊倩素来闲云野鹤惯了,几乎不在宗门中修行,只是待到芥子中的灵石没了,她才会回来一趟。
当然还有渡羽、天凤、玄白,只是他們这三人各自接管济丰、青禾、燕雨楼的人脉。
唯有张世平这一位元婴老祖手底下的金丹修士不多,平时也不见他开口,众人也只能干巴巴地等着。
不过玄远宗中,每个元婴修士座下的金丹修士最多只能收十余人,这是彼此墨守的规矩。
见此,张世平当即朗朗大笑,连说了几个好字,而后他伸手指向坐在最前方的郑亨运、张添武、张必行三人,说道:
“徐苏你如今刚结丹不久,若是修行上有何疑惑之处,尽可与他们三人说道说道。这几个修为虽然不怎么样,但是也还能看得过去。”
“见过三位师兄。”徐苏拱手说道。
郑亨运三人也是转过身去,笑对着身后的徐苏,各自回了一礼。
张世平脸上笑容不断,当即将杯中的珀光酒一口饮尽,而后朗声讲起修行上的诸多注意之事,众人当即凝神倾听了起来。
待数个时辰之后,他方才收声。
而或是见这位世恒老祖心情不错,座下的百余位金丹真人也趁此机会,向其请教起了自身在修行上的疑惑。
就在张世平与这百余人一问一答之间,这数日工夫恍然间过了去。
而就在向这些金丹修士授道交流时候,他们有些人所提出的修行疑惑,也让张世平得益了几分,用以前不曾想过的角度再去看待揣摩着自身修行。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讲道不是一味地付出,也会伴随着意想不到的收获。
毕竟人无完人,修士越是修行到新的境界,所见的天地愈是广阔,人就越需要有种谦卑求知之心。
也许上古修士正是因为这种对于世间万物的好奇,这才走上了长生修行之路,以无终之命,探寻无尽之秘。
只是当时也许各种灵物不缺,各族修士仅靠着吐纳天地灵气便能在修行路上走得极远,因而彼此之间几乎没有过争斗,有的只是互为道友,携手同行大道。
自讲道开始,时间便在不知不觉间过了五日之久。
张世平见时候也差不多了,便挥袖让这百余位金丹真人退下。不过在众人离去前,他又随口说了一句:“此次与诸位坐而论道,老夫亦是受益良多,偶有所感。待我细思几日,或有所得之时,再此开讲,说与你等听。”
“多谢真君。”众人一听脸色顿生喜意。
“去吧,少则几日,多则月许,老夫便在这宫中大殿上再次开讲,你等若是无事,皆可来听。徐苏留下来一下,与老夫说说话。”张世平不急不缓地说道。
众人又是连连道谢,只剩下徐苏一人留在大殿之上。
“道友还不现身吗?”张世平缓声说道。
“老祖。”徐苏脸色一变。
谷涆</span>“稍安勿躁。”张世平语气淡然地说完后,举杯自饮了起来。
而后他接着说道:“不知是哪位道友施法寄魂于我宗门弟子身上,未免也太不将我玄远宗放在眼里了吧。”
“不过只是一个只有几个元婴小辈的毫末宗门,又有什么资格值得让本尊放在眼里的?”大殿中忽然传出了一道极为空灵的声音。
顿时之间这方大殿之中,仿佛置身另一方世界一般,只见云青欲雨,水澹生烟,天外云端之中鸾凤清鸣。一个看不清容貌的男子,从云中走出,俯瞰着在地上的张世平与徐苏两人。
张世平衣袖一拂,一道灵光护住了身边的徐苏,而后神色不变地将手按在了身前空处,起身而立,淡然说道:
“所谓幻术,攻于五感,惑在神魂,至极之时虚实幻真皆在一念之间。只是道友这幻术修行的还不到家,如此小计俩便收了吧,不然今日道友这缕神魂可要折在这儿了。”
说完之后,四周幻象却并未如言而散。
张世平眉头微皱了起来,他如今虽只是元婴初期,但在远霄城中即便是中期修士也得老实盘着,更不用说此地乃是玄远宗重地。
只需他这位镇守者心念一动,城中诸阵便能瞬时祭起,区区一个元婴中期修士还没有实力能破阵而出。
“道友若真是冥顽不灵,那也别怪我不给面子了。”张世平厉色说道,话一说完,数道黑芒便蓦然出现,瞬间朝着某处空无之地激射而去。
“无墟之火。”一声惊呼传出。
随着这声惊呼,之前的异象赫然消散,而在大殿之中那林列的玉柱之间,多了一道被黑炎缠绕住的人形神魂。
此人一身青衣,留着三缕如雪般的长髯,长着倒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只不过此刻他双眼睁的老大,看着身上的黑炎,露出了一副极为忌惮的神色。
张世平打量了此人几眼,回想了一下南州、西漠、北疆那四百余位元婴修士模样,又感知了这人身上的法力气息,但却无一人能与之相对。
“道友不请自来到我玄远宗,不先报上名号吗?”张世平左手负在身后虚握成拳。
只是此人神色不定,未听到张世平的问话,反倒先是急声喊道:“这无墟之火你是从何得来。”
“你认得此火?”张世平右手张开,掌心之中冒出一团黑炎。
“阴冥黄泉之火怎会不识?传言此火活人不可修,唯有死人方能习得,道友竟能掌握此神通,这天下奇怪之事当真又多了一桩。”此人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连声说道。
“荒谬,道友若不报出名号,说明缘由,那便无须再多说半字了。”张世平说道,他五指一握,掌心中的黑炎化为十余道虚无的锁链。
锁链一头尖锐如箭,朝着那神魂激射而去。
“停,我说。”这人连忙喊道。
张世平念头一动,那锁链哗啦啦地止住,箭头离那人已然不过几分远而已。
“我乃海外修士,道号虎龙,前些时日偶然心血来潮,卜了一卦,乃是大有卦,算到南州这里将有大机缘现世,便来寻摸一番,看能否有缘罢了。只是南州因为氏族的缘故,对我等海外修士素来排斥,我这才分出这神魂,想先过来看一看情况如何。神魂凝练不易,道友可否放过我这一道神念。”虎龙真君连声解释。
“我问你几句,若说的都是实话,那放过道友这道神念又有何妨?”张世平说道。
“道友尽管问便是了,能说的我自然不会藏着。”虎龙真君说道。
“既然道友精通卜卦,那可有算到到底是何种大机缘?”张世平问道。
“这等事情哪能算得到如此细致,况且要是我真的精通卜卦,也不会没有算到今日遇到道友了。”虎龙真君无奈说道。
“那你说我这黑炎是无墟之火,为阴冥黄泉之火有何根据,又是从何得知的?道友莫不是随口杜撰几句,戏弄于我?”张世平又开口问道,他对第一个问题也没有抱着什么希望,世上卜卦一道本就易学难精,而且差之毫厘,卜得的结果便谬以千里。
“这是我在海外一处古修洞府中所留的典籍上看到的,传言此火黑无寂然,专摄神魂,了无生机。刚才道友一祭出此火,我这神念便悸动不已,因而才这般说道。不过那典籍上好像没有说过此火阴寒,可能是我认错了,道友勿怪!”虎龙真君连连说道。他这时候才好生打量了身边所缠绕的黑炎,这才发现了一些不同之处。
张世平听后露出神思之色,而后他身影一晃,突然出现在虎龙真君身侧,五指成爪,散发着迷蒙青光,往其天灵盖上按去。
但就在这须臾之间,这道神魂赫然消散。
“算你机警。”张世平神色不变地说道。
在一旁的徐苏见虎龙真君这道神念消散而去,这才不禁松了一口气。
……
……
南州内陆,一座清幽的山谷之中。
红月楼大修士轩羽真君正盘坐在幽池边石之上,手中拿着一枚玉简,目露沉思之色。
他斟酌了许久,缓声说道:“徒儿,你觉得以缥缈谷诸修为饵,引近海海族与海外妖族入瓮,此计能成吗?”xǐυmь.℃òm
在他身后站着的玄风,摇头说道:“只要氏族修士不捣乱,那么不管此计成与不成,至少不会有什么损失。”
“他们真的会安分吗?尊者在南无内殿之中灭杀了曹家最后一位化神修士,曹老怪那家伙心中可是恨不得将我们红月楼除之而后快。”轩羽问道。
“就凭他一个初入后期的元婴,岂是师尊的对手。”玄风笑道。
“他自然非我敌手,不过要是脑后又生反骨,将计就计与海族妖族仅剩的那两头元婴后期妖君联手,那事情可就要多生变数了。只是可惜,以往尊者在的时候,可以强借五宗传承灵宝,如今我可还没那面子,不然只要只要他们三个家伙入阵,定让其有来无回。”轩羽沉声。
“师尊,此事不急。南州不是我们红月楼一家的南州,他们各宗也要出力。”玄风说道。
“现在秦家修士已至南州,想必其他几家也快了,缥缈谷那几个家伙也应该去明心宗了,我等起身吧。希望此行一切顺利,缥缈宗的那几个家伙不要不识眼,不然有些事情就又要难做了。”轩羽站起起来,化为一道青虹,朝着远方遁飞。
随即,谷中各处飞起了十余道灵光,朝着明心宗方向,划破了天际。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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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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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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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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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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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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