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次爆炸到今天,这是韩愔失去肖布的第八年。
里斯本郊区公墓那块写着肖布名字的墓碑,也立了八年了。
在知道肖布还活着之前的每一年,韩愔都会来看看他,和他说说话。不过这三年她知道肖布还活着,竟没机会来了。
韩愔在附近的教堂买了一束淡紫色的花拿在手上,沿着公墓口的山坡慢慢走到那块石碑前。那碑面的字还是韩愔一笔一笔描上去的,这几年都没有来补色,肖布那两个字都暗沉沉的,看不太清楚了。
“教堂的管理人员说,如果想要除掉墓碑上的字,只能自己刮了,所以他给了我一个这个。”韩愔从花束里摸出一把小锉刀在墓碑前晃了晃。
“但我告诉他,我想要更强力一点的工具。”
说着韩愔从大衣口袋里抓到一个木柄,慢慢将里面的东西拉了出来,她竟带来一把榔头。
韩愔一只手抓着木柄,另一只手松开了淡紫色的花束,任由花朵落地,然后两只手都紧紧抓住了榔头的手柄,毫无预兆的,用力砸向了肖布的墓碑。
击碎亡者的墓碑似乎激怒了冥冥之中的守陵人,凉爽的阴天开始降下怡情的小雨,又很快变成了愤怒的瓢泼大雨,将已经散落一地的花束击成了碎片。
同样变成碎片的还有写着肖布名字的半块墓碑。韩愔没有理会暴雨,半跪在地上用手扒开大大小小的碎石块,认真地辨认,找着什么东西。只要地上的碎石块里没有,她就再凿开一些继续分辨。
韩愔像疯子一样在大雨里凿了二十分钟,她早就支撑不住了,现在完全跪坐在了地上,颤抖着双手捧起了一把碎石。她的手掌被割破出血了,现在正好借用雨水冲洗干净一切污物,能让她看清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个从肖布墓碑里挖出来的信号发射器,发射器连着地底下的电路,细长的电线被韩愔砍断之后透明塑料外壳里的指示灯已经暗了。
“还真有。”
韩愔愣了一会儿,把那个小玩意放在了地上,一榔头把它砸成了碎片。
*
十天前,委内瑞拉的烂尾楼里。
肖步将威廉支出去后,看似要和韩愔说话,却突然从腰后抽出一把枪抵在她的胸口:“小愔,你相信我吗?”
韩愔并不畏惧,她低眉扫了眼胸前的枪口:“你这个样子,我很难相信你说的任何话。”
肖布看着她强硬不可能妥协的样子,有些急迫地拉住她:“我知道你的上级是凯西,我知道你们三天之后的抓捕行动。”
韩愔轻描淡写地问道:“你要告诉你的好兄弟快逃吗?”
肖布摇头:“你好好想一想,就算三天后凯西的人逮住了他,我们只是参观新型毒品的合成流水线。就算现场有十吨海洛/因,一百吨古柯原料,你们能把他怎么样?坐牢?死刑?全哥伦比亚官员的亲朋好友都从他这进货,这条罪名根本关不住他。麦肯锡这样精明的人,等他出来之后会查泄密的源头,只要你不消失,到时候你就完蛋了。”
“是吗?”韩愔满不在乎,“那正好,我早就想结束这种日子了。”
肖布抓住了她的双肩:“你听我说,我看过你提交的情报,这些高层能允许他碰毒品,甚至会对他走私枪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他们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原谅他把手伸向那种必须百分百由政府掌控的大型军用武器,没有人希望自己的国家出现第二个塔/利/班。所以,我的人今天会偷运两枚导/弹/头外加发射芯片进麦肯锡的工厂。”
韩愔听着这些突如其来的信息,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对视了一会儿低声问道:“你在说什么?”
“今天山里正好在提前清场村民,人流量大,是我做这件事的唯一机会。而且这种东西放久了肯定会被发现,所以我和麦肯锡必须今晚就见面。”肖步手上的力气加重了一些:“你必须相信我,我仔细想过了,这事对你,对我,都是最优解。”
韩愔觉得他疯了:“什么?啊——!”她正想问清细节,话音未落,随着带着消音/器的枪声,她只觉得腹部一阵温热。其实子弹进入身体的那瞬间并不痛苦,但随着火焰般的灼烧感与伤口传来阵阵剧痛,她很快就站不住了。
肖布用手臂支撑着韩愔渐渐倒下的身体,把她拖到了墙边在她耳边说道:“我要你认真听我说,‘Roethlisberger’是我的七级权限密码,我接下来说的所有话你日后都可以去求证,但我求求你小愔,我们时间不多,今天必须按我说的做。”
韩愔做梦都没想到肖布会真的开枪,整个大脑被疼痛与错愕填充着,她直愣愣地看着肖布,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有几秒钟的空档她可以反击,若是别人她至少可以与对方同归于尽。可是她真的会对肖布下手吗?
她不会的。
肖布用搂抱的姿势将她卡在怀里拖到墙边,窝进了脏兮兮的被褥里。他们看上去就像这个贫民窟里另一对流浪中的小情侣。
他将自己埋在了韩愔肩头:“八年前的假死,并不是由我主导的,为了最真实的效果并没有人提前通知我。在你离开之后他们用中央空调给我下了迷药,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被运到了泰国的基地。在那里我见到了负责人,她叫罗莎,她策划了一个缅甸的卧底计划。我在泰国基地封闭训练了三个月,你知道这个流程的——罗莎有一个团队教我缅甸的语言文化和吴吉组织的架构。”
韩愔像被绑架了一样被禁锢在肖布怀里。她当然知道这种卧底任务前的训练流程,她也猜到了肖布假死是为了长远的卧底计划,这些她都知道,但她不知道为什么肖布要伤害她。
“小愔,整整三个月我都不知道里斯本发生了什么,直到我需要偷渡去缅甸之前,罗莎给了我一个周末的假。我联系不上你,我回了里斯本,但是我回去了才看到一间烧焦了的公寓。天花板,墙壁,地板......全都是焦黑色,我们所有的东西都成了灰。”说到这里肖布略微有些情绪化,“我那时候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可我只有两天时间,我根本找不到你。”
韩愔听着他的声音,一只手努力地伸向腹部捂住伤口,几滴泪却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
三个月?她那时候还没有接下姚局的任务,还没有离开里斯本。那有没有可能,也许那一天,他们就在同一条街道的两头?也许今天这段对话,早就可以发生。
韩愔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哭了,这个行当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就连见到肖布的那天她都没有落泪,可到了现在却突然控制不住了。韩愔说服自己,这一定是因为太痛了。
肖布一只手压住她的伤口,一只手硬捂住她的嘴巴不让她发出声音:“之后我就按计划去了缅甸。缅甸的毒王叫吴吉,他掌握着整个东南亚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毒品运输。吴吉有个女儿叫玛吉,她交往过三个男朋友,他们都和我一样,是一半亚洲血统一半白人血统的高个子男人。”
韩愔实在不愿哭泣,但眼泪却伴随着剧痛越涌越凶,根本停不下来。她还记得威廉最初传达卧底任务的时候告诉她,麦肯锡对于会拳击,有力量的女人格外亲切。凯西在内华达告诉她,心理战术团队需要她染一头像麦肯锡母亲一样的红发,会更容易得到信任。
原来肖布和肖汉娜这对兄妹,这些年在地球两端,被同一拨人操控着,做着一模一样的事情。
“我到缅甸的前两个月,目标就是认识玛吉。我辗转了几个城市,制造了几次偶遇。玛吉作为一个毒枭的女儿居然喜欢植物园,博物馆,艺术展那些地方。她对特殊的节虫感兴趣,她喜欢籍里柯和德拉克洛瓦的的浪漫主义画。所以我假装是个打肿脸充胖子的瘾君子,总是花掉积蓄去那些地方假装上等人,‘丰富自己的灵魂’。”
肖布想到玛吉,竟然在这种境遇中笑了笑,用一只手做了个引号的手势:“玛吉真的吃这套。她喜欢我这种符合她审美的,和她有共同语言的,落魄的,爱她的,有一些毒瘾的男人,她正好可以用手上的资源来让我一秒钟都不会离开她。等几个月之后她真正爱上我,我再假装为了她戒毒瘾,再向她提出想做一些正经的执事才能和她有个美好的未来,她自然而然就把我介绍给了她的父亲,也就是我的目标,吴吉。”
韩愔伸出一只手,突然轻轻拉住肖布,不顾现在的冲突竟也跟着他浅笑了一下:“你喜欢她。”
肖布并没有回答,他紧紧搂住韩愔的身体:“我没有你厉害,花了五年半才得到了吴吉的信任,成为了他贩毒集团的副手。我以为是时候将他一网打尽了,罗莎告诉我......”他顿了顿,“小愔,我的任务从来就不是抓捕吴吉,我的任务是取代他。”
贫民窟里几百个人睡在一起,格外嘈杂,可肖布的话却像针刺进韩愔的耳朵里面一样,她听得清清楚楚。韩愔第一次仰起头来看着他:“什么?”
肖布突然低声一笑:“你不觉得奇怪吗?我们一直做全球反恐和情报,什么时候管过缉毒的事?事实就是,中情局一点都不想取缔这条年产百亿的生产线,他们不在乎多少人吸毒,他们不在乎暴力冲突,他们想要的,是把这种财富与资源紧紧攥在自己手里。”
“小愔,如果你再不脱身,很快会有人告诉你,你需要扳倒麦肯锡,然后取代他。”
韩愔的伤口一直在慢慢滴血,在她身下积成了一滩暗红色的液体。有人经过了他们身边踩到了这滩血滑了一个趔趄,大声地咒怨了一句,骂骂咧咧地走了。
肖布,你在干什么?你在说什么?
韩愔费力地挣扎开肖布的禁锢,一只手扶着墙想要站起来。这是什么意思?她要取代麦肯锡?取代他做什么?继续贩毒吗?然后把收益都汇往弗吉尼亚?充盈中情局的黑金库为其他黑色任务提供资金?这听起来像是个意淫出来的科幻故事,但好像又完全可行。
肖布不让她起身,用力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小愔,我和吴吉父女的关系很复杂,我已经陷得太深了,走上了这条不归路不可能脱身。但你不一样,你还可以最后一搏,你还有拥有正常生活的机会。”
他说着眼里也泛起了水光,“但是不管在什么情况下,我们那疯狂的老东家是永远不会允许任何特工健康退休的,那就相当于往市场上送出一件价值百万的武器。所以......所以我提前跟你道歉,会很痛,会很难坚持,但与其让别人做,不如我亲自动手。”
“一会我会把你带到麦肯锡面前,告诉他我已经拷问过你。我会在他所有核心的心腹面前拆穿你是卧底,然后以防止泄密为由将交易提前到今晚。”
韩愔抓住肖布压住她伤口的手,绝望地看着他,近乎哀求地摇头:“阿布......为什么?”m.χIùmЬ.CǒM
肖布手上沾满鲜血,他轻轻地蹭了蹭韩愔软绵绵的脸颊,留下两道血痕。就和他们在福利院玩陶土的时候一样,肖布总是喜欢故意把小韩愔的脸弄脏。
“因为我说服了罗莎,我要取代麦肯锡的位置,帮助她和她背后的人尝试掌控东南亚和南美洲的两个毒品集团。其实这个说服的过程并不难,他们也喜欢这样,毕竟这样的事情,越少的人参与越好。”
“目前的计划是,我会向玛吉求婚,把她带在身边,暂居哥伦比亚。她是吴吉唯一的孩子,这是对他最大的制约。有你打下的基础,我的行动不会很难。我已经安排了自己的人进驻波哥大,今晚麦肯锡倒下后我会自导自演一场暴/乱,假装有外人一夜间血洗他的产业,而我将挺身而出替他守下了一切。同时我会利用你得到他心腹的信任,让他的旧部知道,回到了波哥大之后,可以解决烂摊子的人,是我。他们的新领导人,也是我。我比所有想在麦肯锡这里分一杯羹的人都强大,任何存异的声音都会被我消灭。”
“小愔,你说这些血腥最后会换来和平吗?”
肖布看着血液慢慢浸湿妹妹的衣襟,有些难过地说道:“你还不知道吧,推举你去麦肯锡身边的人,是我的上级罗莎。”
韩愔无言地看着他,手上也越抓越紧。大概是知道韩愔的疑问,肖布接握住她的手缓缓说道:“当年罗莎知道有人给我立了墓碑,她必须掌控我过去的一切,所以在里斯本的墓碑里接了传输器,监控一切可能暴露身份的意外。”他苦笑了一声,“挺意外的,听说我死了,还真有几个死对头去墓地看过我。他们说了些自曝身份的话,全都自投罗网了。”
韩愔回想起那么多去找肖布吐露心声的日子,转头看着肖布,缓缓吐出三个字:“传输器?”
肖布应了一声:“是,你去看我的每一次,说过的每一句话,罗莎都知道。她知道了我们的关系,认为你是个不确定因素,是个定时炸/弹。虽然你同处在这个系统,但她并不能知道你每个任务的细节,每天都在干什么。”
“我是这系列任务的第一步,我在吴吉身边获得了成功,所以他们很快将苗头对准了麦肯锡,也派我和他建立联系。这个时候罗莎想到了你,为了控制你,也为了制衡我,她决定让你也变得可控,这才是一切的最优解。而你也正好......那么优秀,凯西很快就认定了你。”
韩愔觉得可笑,她怎么会相信这样离谱的事情呢?
有人在她置办的墓碑里安了传输器监控所有露面去看肖布的人,包括她自己?她每一句思念的倾诉,每一次开心地与他分享自己的成就,吐露自己的爱情,都被记录在某个隐秘的服务器上,被一群情报分析师一句又一句反复考究?
她这些年的苦难,竟源于此?
“很抱歉,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这件事。”肖布的思绪回到了和罗莎大闹一场的晚上——他差点就一枪崩了掌控自己多年的上级。这些年他双手沾满了鲜血,可他没想到会连累到自己唯一的亲人。
天呐,肖布看着怀里的韩愔。他现在就双手沾满鲜血,自己亲人的热血——
“小愔,我知道这一切听上去都很难相信,但是你可以去里斯本,找到墓碑里的传输器,你会知道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我没有骗你。”
“小愔,去了之后,毁掉我的墓碑吧,我再也不是肖布了。”
韩愔挣扎着起身,她知道现在的自己无法挣脱肖布,却依旧执意尝试。果然很快她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捂住胸口呛咳起来。她一边咳嗽眼中还带着泪水,但咳嗽和眼泪,一样都停不下来。
不要,她不需要别人为她做任何牺牲。
这一切都是她自己做的选择,她有能力自己承担后果。她不需要肖布的自作主张,她不需要别人的施舍来过好自己的人生。
不过这时韩愔突然明白了,肖布太了解她了,他知道她的心思,知道她的态度,所以他在坦白一切之前就让她无法反抗。
他剥夺了她的自由,只为了让她自由。
“小愔,是我对不起你,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如果当初我没有固执地求我爸妈回福利院接你,你的人生一定不是现在这样。仔细回想,当年也是我这个哥哥没有能力还债,我们才被迫选择了这份世界上最糟糕的工作。现在我终于有机会......我有机会帮你了。”
肖布拉住她:“我和罗莎达成了共识,她会和凯西确认你的病退,并且在系统里删除你的全部痕迹。”
“小愔,对不起。”
过了这么久,韩愔终于累了。她渐渐松开了肖布抓住她的手,靠着墙壁闭上了眼睛。
肖布见她昏了过去,用手掌在地上一抹,粘起了许多灰尘与脏土伴着血液一起往她脸上抹去,让她的脸看上去也经历过痛苦的刑讯。
小愔,你很快可以不用活在暴力和谎言里了。
你说你喜欢冬天下雪的地方,那正好,再也不要回来南美洲了。
肖布难过地把韩愔抱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出这残破的烂尾楼。他轻声道:“再坚持一天吧,然后你就自由了。”
周围的人们来来往往,有人在兜售过期的面包和罐头,有人在研究着点火煮热汤,大家都是无家可归的人。
在这点上肖布和韩愔和他们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
韩愔出神地看着只剩下一半的石碑,淡淡地笑了一下。
雨点像是准备摧毁这世间所有生命一样,很快浸湿了她的衣服。韩愔抱住石碑不让自己倒在地上,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小堆废墟。她突然发现顺着袖子滑落的雨水都沾上了浅红色,透着一股醉人的血腥味。
韩愔觉得这一砸墓碑,找到了过去的痕迹之后,自己想通了许多事。她想着那天威廉的到访,意识开始混沌了起来。
威廉现在有了七级权限,她那天在休息室知道的事,威廉应该也都知道了。威廉大概在她昏迷那几天就已经与肖布罗莎接上了头,一起策划接管麦肯锡的生意。她身体确实不好,但也没有到这辈子都残废了的地步,凯西愿意放她走其中可能也有威廉的功劳。
韩愔杀人夺魂,本不是个迷信的人,但她现在却突然觉得怎么冥冥之中有那么多人在将她拉离命运中注定会到达的地狱呢?
在来墓地的出租车上韩愔睡着了,就像凌翌说的,她伤痛在身,再加上正在经历类固醇的戒断症状,特别容易疲倦。不过她却睡不安稳,总做各种奇怪的梦。
这次她在车上梦到肖布拉着他的新娘玛吉,两人穿着中式婚礼的红色吉服,手上拿着武侠片里那种长长的利剑满身是血地走向自己。肖布花里胡哨地挥舞了一轮手上的武器,然后带着玛吉一起将两把长剑刺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肖布的那把剑正好扎进了她腹侧被他打出的伤口,他的妻子玛吉则将剑插入了她的胸口,他们两人十指相扣,用身侧的手握剑,一齐恶狠狠地直视她的双眼,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梦大体都是反的吧。
韩愔靠着石碑,在这冰凉的雨里感觉浑身烧得滚烫,每一口呼吸都炙热了起来。
她又不争气地哭了,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这次回来之后她特别容易流泪。大概是卸下了防备,大概是想到了八年前的爆炸和这些年在墓碑前放的花。
大概是想到了生命里失去的人,大概是想到了失去的人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阿布啊,韩愔看着一地的墓碑碎石,看着她亲手刻下的肖布二字灰飞烟灭——你这是在给我压力,逼我活出一个灿烂的人生吗?
可是真的好难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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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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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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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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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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