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和他的三人外勤后援用卫星定位找到了这间乡土路上的平房,顺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找到了这个阴暗的房间。他带着几个人冲了进来,只见一个裤子褪到膝盖的男人倒在了地上,脖子上扎着一柄短刀,身下一滩污血触目惊心。
韩愔坐在尸体边,她处理了左边肩膀的铁钩,留下了一个像黑洞一样的创口缓缓地淌着血。她实在没有力气立刻再剐出一个,只是勾起了椅子虚虚地坐了下来,用手捂着腹部的弹孔,整个身体生理性地簌簌发抖。
当她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几乎确定人生走到了终点,毕竟她真的没有精力再对付更多的Lucif们了。所以当韩愔看到威廉的时候,捂着伤口闷哼了一声,但是似乎心情不错:“你走过来了?没想过抢一辆自行车?”
威廉不扯皮,摸出了一个小巧的急救包蹲到了韩愔身边。他有些为难地看着那个铁钩:“抱歉了,我联系了几个后援,跟踪了车,但卫星有点延时——你这......看上去有些棘手。最近委内瑞拉独/裁者连任,大半医院都关门了,丢了工作的医生都在游/行。我联系一下当地的情报员,他们应该可以联系一间靠谱的私人诊所。”
韩愔摇了摇头,她递给威廉一张血迹斑斑的纸条,上面写着一个经纬度坐标:“来不及了,把后援全部按照我的计划调过来,他们今晚就去工厂。”韩愔看了一眼威廉的手表,“就在两个小时以后。”
威廉愣了一下:“什么?不是三天后吗?”
韩愔没有回答他,她挥手叫来了威廉队上的一个陌生人,指了指自己肩膀上还嵌在肉里的铁钩,示意那人帮她拔/出来。
这种事熟人下手可能会有些顾忌,但那队员只当是服从一个命令。他简单检查了一下创口,干脆地在手上缠了几圈铁链,握住露在肩膀外的部分一抽——只听一阵血肉撕裂的声音,船锚形状的铁钩咣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韩愔脸色惨白,被这力量一带摔了出去。她费力地抓住威廉,花了几秒适应了一下后站了起来:“之前准备的后援,现在可以召集多少?”
威廉皱眉看着韩愔的伤口,有些讶异她竟然还能站立。他对着现场的队员们交代了一些收尾任务,和韩愔一起并肩离开了这间屋子:“一半的人力甚至还没有入境委内瑞拉,我可以负责爆破,但狙击手和观察手还没到位,缺少远程的火力压制。我不知道谁会来,但应该可以找到有相关背景的人。”
韩愔拒绝了他的搀扶,自己走回到了威廉的监视车上。那小厢车的后面是监控仪器和一个小型的装备库。她找到了一瓶水,慢动作喝了几小口,盯着威廉武器库里的一排枪支。
她沉默了几秒后道:“你带着人按计划做正面的突击,我来负责掩护,一会儿你直接送我到狙击C点,然后在AB两个坡上安排可远程遥控的机枪。你有CROW系统吧?那些远程操控不够精准,但是做掩护火力很方便。终端接到我这里来,我跟着突击队的进程开火。”
韩愔在装备库勉强找到了一个大一点的标准医药包坐回了前排。她低头看着身上的三个血窟窿,拿着止血颗粒和纱布有些纠结要如何下手。
威廉立刻否定:“不行,你需要立刻接受健康评估。而且任务提前我需要和凯西汇报,不确定性太多,后援人力也减少了,我们也许需要一个新的计划。”
韩愔坚定地看着他:“我对他的保卫部署了如指掌,我研究了他三年——你不需要新的计划,你需要我。”
威廉感受到了她的强势,抿了抿嘴依旧不太确定:“而且最重要的问题是,为什么他会突然改动时间?”
“因为我。”韩愔吃了一把药,无所谓地笑了笑道,“走吧,有机会再和你解释。在路上联系凯西,这是几年来麦肯锡唯一一次离开舒适区,今晚他会直接坐直升机离开这个国家。你问凯西想不想错过晋升的机会。”xiumb.com
这样的事不用衡量太久威廉就接受了韩愔的提议,他让手下跟车,然后拨通了凯西的电话。往华盛顿的电话安全验证一层又一层,威廉一遍遍校对自己的安全码,等待着接通凯西。
忙音的时候威廉抓着卫星电话看着韩愔。她注射了很多止疼药和强行提升精力的兴奋剂,用高效的伤口胶水把身上最主要的三处伤口粘合了起来,盖上了纱布后穿好了衣服——好像找东西裹起来这些伤口就不存在了一样。威廉感觉有一个中文成语可以形容这种情况,搜肠刮肚思考了半天想到了“掩耳盗铃”。
威廉迟迟等不到凯西,他故意清了清嗓子,开口问身边的人:“是他吗?”
韩愔手里拿着一个结结实实的军用平板,正低头认真地研究之前和凯西一起布置好的围捕计划。她的动作顿了顿,微微抬了下头,但是很快又把精力投向了屏幕。
威廉继续问道:“是他?为什么?他为了什么?你又为什么?为了他?听着......我很抱歉当年利用他把你拖进了这个行动,但是这一切——”
“威廉,”韩愔打断了他,声音轻飘飘地对他说:“我现在的生活全部源自我曾经做的选择,和别人没有关系。”
*
委内瑞拉经济崩溃,基础建设非常糟糕,更别提崎岖的山路了。硕大的监控车一路十分颠簸,威廉有些担心韩愔的伤口,毕竟半小时前她的身体里还扎着两个大船锚。但他似乎杞人忧天了,她看起来根本就不像是个重伤患,正在用平和的语气和电话那头的凯西解释为什么他们需要提前行动。
凯西一开始对于韩愔的身份暴露与临战变阵大发雷霆。不过威廉几次旁敲侧击地提到这是近五年来唯一一次抓到麦肯锡本人的机会,凯西和一位参谋讨论了十分钟后,同意了他们的计划。
韩愔很感谢在这过程中威廉避重就轻地省去了一些与她和肖布有关的细节,与凯西切段联系后她继续低下头最后修改手上的作战计划,计划越周详,大家的活命几率也就越大。姚局和沈皓云都夸过她有做现场战略部署的天分,韩愔当时只是笑笑,但她一直知道这是身处制高点的狙击手必须要掌握的技能。只有在每次行动中把各方细节理得一清二楚才能保证配合前方的突击节奏,不与任何人脱节。
啊,每到这种时候韩愔就会感谢她的俄罗斯老师伏特加,她琢磨着也许该找个合适的时间给他寄几箱酒去。
威廉在她身边紧急联系驻扎在附近的友军,这个时候他也不挑了,驻委内瑞拉的部队特工间谍缉毒警察国际刑警全都问了一遍。麦肯锡的号召力还挺大,听说是抓他,反响十分热烈,威廉很快拼凑齐了两支一小时内能到场的突击队。不过在给队员终端发送任务信息的时候,威廉转头看着韩愔:“我标记了麦肯锡为主要目标。”
韩愔没有抬头,嗯了一声。
“至于别人......”威廉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如果突击的时候见到他,要把他算成敌方还是友方?我要开枪吗?”
韩愔答得很快:“用你在现场最好的判断,不要顾虑太多。”
“好。”威廉点点头。他其实非常想知道在烂尾楼里发生了什么,想再问下去,但他看着韩愔带血的衣衫,最终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闭了嘴。
倒是韩愔这时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如果我有七级权限,在哪里可以登入数据库?”
“七级?那是最高机密了。”威廉想了想,“我们现在的权限可以从外部设备登入,但是六级以上的资料都只储存在基地的服务器上,只能用内部电脑登陆。所以你知道的,现在局里的服务器都用水压或者高温隔层保护,就是防止有人用蛮力入侵。”
韩愔表示听懂了点点头,又继续研究起了战略布置。她和几个新上线的突击队长在线上共享了地形图,同步画图交流了起来,简直像是个学术聊天室。
巧的是这些人里有个多话的男人认识韩愔,他和韩愔很多年前在某个任务合作过,一直喊她厄俄斯,说这是希腊神话里黎明女神/的名字,也是韩愔在那个任务的代号。一来二去这群杂牌军便热热闹闹地定下了今天抓捕麦肯锡的任务叫“黎明行动”。
曾经的韩愔不喜欢这些占着正规机构大义名分的驻外人员。他们有珍贵的海外履历,不受当地法律管束,以后八成也会成为凯西那样用手下人的性命为自己晋升铺路的高层。不过今天的韩愔不一样——她听着有人与她一起策划行动,听着有人用脏话辱骂麦肯锡的种种行径,听着有人信任她当狙击手,竟然无法控制地生出一丝喜悦。
这是她的任务,她今天就要亲自画下句号。
监控车在泥地上狠狠一颠簸,威廉扫了一眼卫星地图:“进山了,就按你的计划,我送你去狙击点C,我会让人去放你要求的遥控机枪。不过我必须去前面带队了。”
“好。”她点头。
威廉想了想,看着韩愔接着道:“这之后你就要靠自己了,我甚至没有空余的观察手可以派给你。韩......最后一次机会,你再想一想,一旦有人来处理狙击手,你的伤不是开玩笑的。”
听了他的话,韩愔终于放下了手里的平板,转头看着车窗外越来越荒凉的山岭和残破不堪的山路。
这样的山路好熟悉啊,有次她在一个破诊所输血救人,周围就是这样萧条衰败的景象——她终于有资格想起故人了。
这是这么多年韩愔第一次这样明目张胆地想到他。
那个人叫项易生,他性格温柔,长得特别好看。
因为他小时候太想喝可乐意外喝下一罐墨水,所以他还有个名字叫项墨,外号黑土。
因为一次出差时的意外,他想帮助低资源地区接触到平价甚至免费的电子医疗。
他们一起养了两只猫。
一只叫黑土,整天与大黑土争风吃醋。一只叫无鱼,虽然为的是平安无虞的寓意,但是因为担心无虞小朋友上猫咪幼儿园不会写自己的名字,也因为此无某猫急需减重,特此更名为无鱼。
这些是韩愔尘封了许多年的记忆。
这是她心存挂念,却不敢想起的人。
那时候项易生暗暗关心韩小易,想要带着她认识更多客户,想帮助她职业发展。谁知道对方来者不善,在打斗中误伤到了项易生。韩愔没有办法,只能找了一个乡下的黑诊所给他输了好多血。
这是项易生心里他们故事的起点。
后来他们好端端的在纽约旅游,竟遇上了恶劣的劫案。他在危机时毫不犹豫地用身体护住了韩小易,挡住了落下的水晶吊灯,整片背脊都充血发紫。
这是韩愔心里他们故事的终点。
日子过得真快啊,离他们故事的结束,竟也过去一千多个日夜了。
韩愔突然有些贪心,过了今晚不管她下场如何,都不会再回到麦肯锡身边了。她可以胡思乱想,可以做梦,就算不小心在梦里漏出了他的名字,也不怕有人在虎视眈眈监视她时记下她心中所念。
威廉看上去很焦心,韩愔一脸憔悴倒是反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她学着一个突击队长的话安慰他道:“你见过我的能力,我一定杀光那群狗娘养的畜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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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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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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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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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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