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在爆炸现场袭警,韩愔手上拎着烧饼被押去警局,被罚拘留一整周。她一直尝试告诉看守她就是爆炸案的户主,可所有人都直接无视了她的存在,人来人往,没有人愿意听她讲半句话。
韩愔这身本事从一个普通的里斯本警局逃出去并不是难事。她不是没有尝试过,但那一整周她都像是被下了药一样,她怀疑食水有异,可她绝食断水一两天后依旧头晕目眩,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软绵绵地靠在拘留隔间冰冷的墙上。
她的狱友也不怎么清醒,一个偷渡来葡萄牙的非洲女人晕晕乎乎地讲了十几遍她们村两百多个女人被骗来欧洲卖/淫的故事。
可直到那女人都被救援组织接出去了,依旧没有人来找她。那几天韩愔都产生了幻觉,她会看到肖布笑嘻嘻地站在铁门外嘲笑她:“堂堂伏特加的关门弟子连个里斯本的破警察局都出不去!哈哈哈哈哈哈!走吧,跟我回家。”
走吧,跟我回家。她最终还是没能等到这句日思夜想无数遍的话。
韩愔被放出去后第一时间找到了负责这起爆炸案的警探,对方只是推过来一个轻飘飘的骨灰盒,看都没有看她,甩过来一叠需要签署的文件:“我们没有等到任何家属,就将仅剩的尸体碎片火化了,请节哀。”
韩愔当然是愤怒的,但她忘了接过骨灰盒后对警探说了什么,毕竟当时她的身体和精神状态实在太差了。韩愔只觉得自己像一艘快要在大海深处爆炸的潜艇,一肚子的愤懑,痛苦和委屈无处发泄,只能全部化成了眼泪流在了里斯本的警局里。
现在看来,原来当初的一切,精确到每一个时间点的每一个细节,都有人牵线安排。
再接着就是几天之后的事了,她将肖布安葬后,差点死在了那个她和肖布最爱去的观景台,阴差阳错被来欧洲旅游的项易生救下了。
韩愔离开了医院后神智清明了一些,她肯定不愿相信肖布会死于天然气事故。就像韩愔告诉莫瑞局长的那样,她单枪匹马地找上了南欧的各家军火商,要到了一份所有有能力做出这种规模炸弹的工匠名单。
她花了小半年的时间一个一个杀了过去,却仍是一无所获。
直到那年举办了一个全球合作反恐会议,韩愔在年底接到与姚局合作的任命通知后,她终于妥协了。
她向现实妥协了。葡萄牙每年都有十几例天然气死亡的案件,而肖布就是那倒霉的十几分之一。
她也向自己妥协了。韩愔终于开始接受,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也离开了的事实。
四年后的韩愔一个人坐在里斯本的夜幕里,脸上看不出喜悲。离开莫瑞局长家之后,她的大脑只能装下一句话:原来当时的眼泪都白流了。
韩愔以为在警局的一切异常都是因为她太过于悲伤神智不清而已,再加上葡萄牙腐败混乱的公检法系统也不是存在一天两天了,她竟然从未想到质疑一切都不是真的。
是她太年轻了,没有想到这其中的水那么深。有人伪造了肖布的死,是为了给他一个全新的身份,为了什么?为了麦肯锡吗?情报机构什么时候开始负责抓捕毒贩了?威廉说他是缅甸的供货源?他去卧底?一个常年活动在欧美地区的人去缅甸卧底?什么行动那么保密?肖布要是真的还活着,就不能知会一声同在行业内的家人?
还是说,之前发生的一切——把她支出去后制造爆炸,在警局给她下药,给她假的骨灰盒,肖布都亲自参与了设计?他躲在幕后像傻子一样看着她寻死,看着她为自己立墓碑,看着她绝望地寻找爆炸的幕后主使。
如果真是这样,BryceShaw,那你真的太残忍了。
韩愔一个人走在黑夜里,混乱的大脑里被两张照片占满。第一张是威廉给她看的,麦肯锡和肖布在波哥大的阳光下谈话的照片。第二张是凯西差人发给她的,项易生和韩小易在纽约华尔街铜牛边拥抱——那天项易生还答应了以后要给她建一栋韩氏大楼。
两张照片一左一右像两把电钻一样直直扎进了韩愔的太阳穴,发出巨大的噪音用力搅动着她的思绪,她的大脑像被人打成香蕉奶昔一样混沌。
都说如果一个人在经历过一次悲伤到极致的事情之后,很难再为别的任何事情难过了。韩愔离开里斯本后也确实一切顺利,很少悲伤。她的同事很靠谱,她遇见了对她百依百顺给她做饭送她健身房的项易生,她得到了能让她教书的博士学位,她还活着,这就足够了。
但现在韩愔头痛欲裂,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里斯本街道突然有个奇怪的想法,既然她最开始的悲痛是假的,那她这些年有没有欠过谁一顿伤心呢。
*
自从里斯本开通了一个全新的现代化火车站,现在这个老火车站班次就越来越少,政府也不再分派人力过来维护,久而久之便成了流浪汉们过夜的首选场所。
韩愔坐在站台边上看着面前已经荒废了的铁轨发愣。轨道对面有一盏幽幽的路灯,和天上的月光一起成为了这里的全部光源。
这里是她和肖布第一次来里斯本的时候抵达的火车站,一般人很难忘记这种开启人生新篇章的地方。
那天她坐在铁轨边的长椅上放下行李系鞋带,肖布站在她身边看地图研究该怎么去酒店最方便。那时候手机导航还没有现在这么方便,他们还是两个刚刚开始训练的大学生,还不会说葡萄牙语,还没有在这里买房定居,一切都还没有开始。
突然有人碰了碰韩愔的肩膀,她回头,只见一个流浪汉抱着一团棉被冲她挥手:“你坐在我的位置上了。”
韩愔努力在昏暗的灯光里环视了一下这个站台,果然像分配好似的,每张长椅上都睡着人。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摆摆手,挪到了一旁抱着膝盖坐在了地上。
那流浪汉没想到能这么顺利,他躺下后又坐了起来,觉得韩愔和他一样无家可归,便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和一盒火柴递给了她:“来一根吧,能暖和一点。”
韩愔接了下来。她划亮火柴点了烟,然后等火柴快烧到手指后才将火一口吹灭,和流浪汉一起享受了这一分钟的温暖火光。
最早学习丛林狙击的时候伏特加会让她嚼一种使人保持清醒的烟叶子,但她嚼久了会有点咳嗽,后来也就不吃了。韩愔记得前几年她去乡下娱乐场所潜伏,每天都被劣质烟酒环绕,凌翌就在耳麦里神神叨叨地和她讲各种肺部旧伤病变。
韩愔想到了那些耸人听闻的话,搓搓手吸了两口之后,还是把点着的烟还给了流浪汉:“谢谢。”
流浪汉并不介意,他把烟接了回去打开了话匣子:“这么一看,你这风衣牌子可不是便宜货,怎么也来这里过夜了。”
“你还涉猎时尚圈。”韩愔笑道。
他一理头发:“那当然,我以前在里斯本最好的酒店大堂工作,见的人可多了。”
韩愔故地重游,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便饶有兴致地问道:“那后来呢?”
流浪汉轻描淡写道:“后来我为了点小福利去当兵了,回来的时候老婆带着我的房子和抚恤金跟别人跑了。那段时间我很暴躁,重回酒店工作之后打了一个客人,所以工作也没了。”
韩愔表示听明白了点点头:“你之前还当过兵。是在葡萄牙吗?”
“不女士,在法国,伞兵十三团。”
流浪汉从刚才掏烟的口袋里找出了一张照片给韩愔看。那是一张又脏又旧的照片,颜色都褪了一大半,再加上昏暗的环境,要不是照片上的人装备着现代的武器,韩愔会觉得这是一张二战时期的合照。
他指着照片上的三个人给韩愔介绍:“最左边的人是我,这两个人都是我的战友。我们像亲人,他们都比我大,都像我的亲哥哥一样。”
韩愔看了看照片:“那你去找他们帮助了吗?”
说到这里流浪汉抽了一口烟,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退伍前的最后一次任务,我们的营地遭遇了突袭,他们被一发榴弹射中,就在我面前,同时死了。”
漫天火光,所拥有的一切都被炸成了碎片——听他说到这里,韩愔突然发出了一记短促的笑声。
她把头捂在膝盖间又接连笑了几声,整个身体都在跟着笑容抖动。正当那流浪汉有些生气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韩愔抬头看着他:“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但你我可真是有缘。我哥哥也在我面前被炸弹炸死了。”
流浪汉听闻,愣了一会儿也跟着大声地笑了起来。韩愔被他带着一起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不停地拍着那流浪汉的肩膀:“不对,我的情况可比你复杂。”
“怎么复杂了?”
韩愔一把抹掉笑出来的眼泪认真给那流浪汉解释道:“我几小时前才弄清楚的这事,还没跟别人说过呢,你是第一个,你可得认真听。”
流浪汉吐了口烟圈,一脸好奇的点点头,于是韩愔看着他炫耀似的认真说道:“我哥哥不一样,他好像是故意让我觉得他死了。他趁我离开家的几分钟把我们家房子给炸了,我回来的时候只看到一片废墟。他又安排人把我抓起来关了七天,关着我的时候给我下药,让我没有办法逃出去错过了弄清真相的黄金时间。等我被放出来之后,别人给了我一个他的骨灰盒,这样我就彻底相信他死了,也不会再去找他。”
那流浪汉听呆了,他抽完一根烟许久没说话,然后从长椅底下摸出来一瓶只剩个底的威士忌,他对着瓶嘴小口喝了几口酒之后又沉默了一会儿。最后他终于评价道:“你也不像特别招人讨厌的人。”
韩愔:“......”
流浪汉又喝了一口酒分析道:“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可怕的事?”
韩愔居然真的想了想她有没有得罪过肖布,回答道:“我有时候会威胁只买他讨厌口味的披萨。如果是你呢?你也觉得这事这么严重吗?”
只见他思考了一下,谨慎地开口:“那......如果,比如他真的很不喜欢菠萝披萨,但你总是逼他吃,那也有一定可能性让他做出刚才那些事。”
“啊?......”韩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挺有道理。”
同病相怜的两人相谈甚欢,韩愔听他讲话来了兴致,自己跑去车站外仅剩的一家商店里买了两瓶威士忌,带上一个小酒杯回到了长椅边上。她先把一瓶酒塞到了流浪汉专属的长椅下,然后打开了另一瓶,给自己倒了一杯后把剩下的递给了对方。
流浪汉有些惊喜,他来不及说话,接连一口一口喝起了烈酒,小半瓶下肚他的身上也慢慢暖和了起来。这时站台上的广播站缓缓放起了音乐,他抬头看看那些喇叭:“以前每天最后一班火车发车前都会放这首歌,现在就当是提醒我们离开,但显然没什么用。”
今天的歌曲的旋律婉转悠扬,从轻快转入沉闷最后结尾是长远的忧伤。韩愔熟悉这段音乐,是那种一听就会哼但是叫不上名字的歌。以前她每次从这里坐火车出发去欧洲其他国家都习惯赶最晚的末班车,因为那样就可以在火车里睡一觉过夜,省了许多被监控拍到的麻烦。
见她听得认真,流浪汉问道:“你知道歌名?”
韩愔摇摇头:“我只知道这是一首柏林民谣。讲的是战争结束之后家人重逢的故事。”
流浪汉喝了口酒:“是吗?听着不像欢快的歌曲。”
韩愔摇头:“不一定,现实中更多的是战争过后寻找家人时发现再也无法重逢吧。”
听个歌曲都徒增悲伤,韩愔啄了一小口烈酒后,吸吸鼻子清醒了一下。站台上的音乐刚刚结束,韩愔接到了一个电话,她喝了酒头脑发热地期待对方是项易生,正温柔的喂了一声,惊悚地发现竟是姚局。
姚局非常有良心地说了一句打扰你度假了,然后不拐弯抹角,直接告诉她有个目标在摩洛哥露了头,正好韩愔在里斯本,飞过去一个多小时的事,也省得他再找别人花大半天时间去北非了。Χiυmъ.cοΜ
韩愔都懒得问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在里斯本了,就像威廉说的,她这样的人能有什么隐私与自由呢。她想到了最近发生的事情,喝了酒说话也放肆了些,故意轻挑地问道:“我也是姚将军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附属品吗?”
姚局只当她是和沈皓云学坏了,哼哼笑了两声对她说道:“你加密频道接收一下摩洛哥任务的简报,带假身份了吗?”
“带了。”
韩愔进入了认真工作的状态,又和姚局确认了一些任务细节才挂了电话。等他们说完的时候身边的流浪汉已经半醉迷迷糊糊躺下了,他听不懂韩愔和姚局打电话便说了一句:“你说的是中文吗?听上去是很美丽的语言。”
韩愔笑了笑:“真可惜,本来以为他乡遇到了有缘人,谁知道这么快工作就找上门来了。”
“真是没有良心的老板,这都过午夜了。”
韩愔没有与他解释,缓缓站起了身。她帮流浪汉把酒瓶和酒杯都塞到了长椅底下的深处,平淡地笑了笑:“是啊,天下老板都这样。很高兴与你聊天,我叫Hannah,你呢?”
流浪汉犹豫了一下,握了握韩愔伸出来的手。他很久没有和活人有过这样的皮肤接触了,握完手后立刻将手缩回了破烂的棉被里:“我......我叫毕尔格。”
“那下次再见了,毕尔格先生。”
韩愔裹了裹自己的长外套,跨起大步往火车站出口走去。如果她能幸运地拦到出租车,那她还能及时赶到机场,在天亮前到达摩洛哥。
突然身后传来一句沙哑的喊声,韩愔听到一阵脚步声追上了她。只见毕尔格连鞋子都跑掉了,一路追她到了火车站门口。
“等......等等Hannah,哦putain我的体力真不行了......我觉得我想要让你知道一件事。”
韩愔觉得奇怪:“嗯?”
毕尔格喘了喘气,他的头发一缕一缕油腻腻的,衣衫也单薄破旧不堪,实在是没有令人信服的外貌。但他还是组织了一下语言对韩愔说道:“我前往战场后,失去了相爱的妻子,体面的工作和全部钱财,但我没有一天后悔过去服役的这个选择。”
“我认识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位兄弟,而我这辈子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和他们一起战死沙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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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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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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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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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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