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整个旅行团都玩得很尽兴,总算是扫去了昨天海枯石烂那块破石头带来的失望。直到傍晚到了该回酒店的时间,还有许多孩子恋恋不舍地抱着家长央求着要再玩一会儿。
项易生和韩小易没有孩子们那般无限的精力,他们躺尸在干净的沙滩椅上,任由温暖的海风吹干他们湿透的情侣装。
本来其他项目都没有怎么碰水,但是项易生最后非要和一群屁大的孩子一起玩香蕉船。那东西设计出来的目的就是翻船,韩愔再怎么身手敏捷也没能逃过一劫,和一船的小孩儿一起狼狈地翻入了海水中。项易生在水里被一个小胖墩砸了一下很快就跳了起来,他大海捞韩,甩了甩湿透的头发拉着韩小易一起走回了沙滩边,一边呛着水,一边笑成了一个傻子。
这次来烟平岛是项易生这些年最朴实,也是最满意的一次旅行。
韩愔回到酒店先洗了澡,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后看着手机里的那张合照出神。她确实没想过这辈子自己能和情侣装三个字沾边,既然这样离奇的事都能实现,那她从来不敢想的退休生活是不是其实也有可能实现呢?
不过她的思绪很快被打断,酒店房间里的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电话那头是前台优雅的服务音调:“您好打扰了,有一份给韩女士的外卖,因为咱们酒店的安全规定,麻烦您下来前台取一下。”
韩愔正处刚刚吹完头发舒缓的放空中,神智缓了几秒钟才想到姚局之前的来电,竟然来得这么快吗?
她听到洗手间项易生还在洗澡的声音,于是大声跟他喊话:“我下楼拿一下外卖,马上回来。”
她走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项易生问她:“都来海边了,要不要一会儿出去吃夜市大排档?”
韩愔没有回答他,径直关上房门就往楼下走去。前台果然有一个穿着制服戴着头盔的外卖员在等她,那人递给她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外卖牛皮纸袋子:“您好女士,电话订餐,一共到付一百五十八元。”
韩愔接过袋子,走了几步一摸口袋然后很不好意思地对他说:“不好意思,我忘带手机下来了,你等我十分钟,我去取一下,东西我能先拿上去吗?朋友有点饿了。”
外卖员很大方地摆摆手:“您请便,我就在这儿等。”
韩愔感谢地点点头,拎着外卖便往大堂电梯的方向走去。但是她没有直接上酒店一层的电梯,而是避开了监控,闪身带着东西进了电梯旁边的洗手间里。
她把自己锁进一个隔间,打开纸袋子,从牛皮纸袋里面摸出了一个小型信号干扰器,一件带领结的白衬衫和一把已经装好消/音器的手/枪。
韩愔检查了一下手/枪的弹夹后把枪插进了后腰。她迅速套上了白衬衫后从洗手间贴墙路过了电梯间,同时手伸进口袋启动了信号干扰器。这样的小型干扰器可以让她所到之处一定范围内的监控重复播放之前的画面,实时盯着监控的保安不会发现任何异常,她的行迹可以被掩盖,东窗事发后也没人能找到凶手。
不过为了避开游客和真正的工作人员,韩愔没有乘坐电梯。她一口气从楼梯间走到了七楼,708房间就在七层楼梯间旁边,与电梯间在两个方向,韩愔很顺利的一路都没有遇到人。她把那个外卖纸袋搁在了脚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结面敲了敲门:“陈先生您好,这里是酒店客房中心。”
过了几秒她听到房内传出了往门前走的脚步声,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我什么都不需要。”
韩愔知道他在从猫眼看她,她露出了一丝为难的笑容:“不好意思打扰您了客人,您楼下的家庭说楼上洗手间在往下渗水,我是值班的客房部领班,来您这里看一下情况,如果问题严重的话可能要安排您换房。”
里面的男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韩愔就听到了门锁被打开的声音。
这也太简单了。门被打开后韩愔礼貌地对客人鞠了个躬,再次说了一遍不好意思,顺势就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沉重的酒店房门在她身后自动关上。就是现在——
在那一刹那,韩愔以对方无法反应的速度迅速地拔出了腰后的消音手/枪,细腻的两声枪响后,两颗子弹已经埋入他的胸口。
那男人的大脑可能还没来得及收到视觉信号传来的画面,根本没时间惊惧,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就当场毙命,直挺挺地向后倒去。他刚才为了监督韩愔所以也跟进了洗手间,现在正好半摔进了浴缸里,他的身体和陶瓷撞击发出了一记沉闷的声响。
韩愔走到他的尸体边,抬手又在尸体的眉心补了一枪。然后她蹲下身塞住了浴缸口,只打开热水的出水口,让滚烫的热水一点点漫过尸体。
在等着水放满的时候,韩愔去房间里收走了这个男人除了衣物以外的全部电子产品,钱包和记事本。浴缸放满热水大概只花了三分钟,韩愔等整缸水都变成了刺眼的红色后关掉了水龙头,在房间里脱下了沾了星点血迹的白衬衫,连同那男人的东西,信号干扰器和用过的枪一起裹成一团,丢进了门口的外卖纸袋里。
前台的那位外卖员果然还在等着她,韩愔看上去很生气的样子:“我在房间打开看了下,东西都送错了,这不是我们的单子,你拿回去吧。”
外卖员特别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看了眼韩愔,又看了眼边上斜眼盯着他们的前台小姑娘抱歉地说道:“啊?老板给我的就是这个,那我联系您再送一次吧?”
“不用了。”韩愔态度很差,看起来非常不满,对外卖员摆摆手做了一个快走的手势,头也不回的走进了电梯。
韩愔平时很喜欢这种便捷的一站式任务,跟到点上班一样。特别是这种姚局能给配合的,她甚至不用花心思在处理证物上。ωωω.χΙυΜЬ.Cǒm
但今天有些不一样。
这次任务韩愔根本没费什么劲,下手利落一气呵成,可她现在竟有些脱力地靠在电梯的镜面墙壁上。他们的房间在十层,中间反复停了好多次,上上下下了许多游客,韩愔看着这些开心的游客们互相交谈的样子精神有点恍惚。
她在一个距离项易生只有三层楼的地方,就那样杀了个人?韩愔又想了一遍这整件事,觉得自己简直冒失的像个疯子。
如果有百分之一的几率项易生看见她穿着领班的工作服呢?
如果有千分之一的几率项易生看见她穿着领班的工作服走进了七楼的房间呢?
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几率......项易生一直跟着她,等她出来后执意要进那房间看看呢?
她要把项易生一起灭口吗?
韩愔回到了自己十楼的房间门口,静静地站了几分钟。她正要按门铃,突然房门自己开了,只见项易生一脸着急地出来,见到她后松了一口气问道:“怎么去了那么久,手机也不带。”
韩愔拉开了项易生按着她肩膀的手,碰到他的皮肤时赶紧拉住他的袖口,像是生怕碰到他一样。她动作有些不自然,可声音却依然天衣无缝地说道:“外卖送错了,我和他吵了一会儿。你说得对,我们出去吃大排档吧。”
“好啊,”项易生开心地准备取房卡,“我都准备好了,现在走吧。”
“等等——”韩愔抵住了正在关上的房门,“我要洗个澡。”
项易生不解:“你不是一回来就洗过了?你的衣服我刚才已经送去酒店干洗了。”
韩愔想了想,闷声闷气地对他说道:“那我要洗个手。”
她觉得自己身上有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这当然是她脑子里的想象,暗杀不是凌迟,子弹穿心而过后心脏就不再负责供血了,现场不会像审问折磨一样一团糟。
但是韩愔控制不住自己脑子里的想象,她不想用现在的这双手碰到项易生。
和项易生相处了这些日子,韩愔很难用一个词形容他。她见过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有阴狠毒辣的军阀,有聪明绝顶的核工程师,有勇敢果断的军人,也有不知羞耻的政客。但是项易生......韩愔想了想,她觉得项易生是个执着又温柔的人。
项易生对很多事情都很执着。
比如他一直固执地不回到徐白玲身边,想在外面闯出一番事业证明自己。比如他那个识别胎盘病灶的项目,之前遇到无数个困难,他依然坚持一步一步按照计划艰难地向前婴儿学步,执着地推进电子医疗中的图片识别技术,降低中低资源区域的就医成本。
还有就是那些与韩愔相关的。他在里斯本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坚持救下一个陌生人,他在奥古遇到韩小易的时候一见钟情,便执着地要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至于温柔——韩愔用肥皂第三遍用力地搓洗着自己的双手,脑中浮现这几个月的点点滴滴,一个人在洗手间露出了充满暖意的笑容。
项易生总爱说她在他眼里是太阳,但韩愔总觉得他说反了。
她手里的人命早就数不清了,每条人命背后都牵动着这个世界最肮脏的利益。如果哪天地狱来地球上招聘,她一定能凭着令人骄傲的履历谋到一个好职位。而且韩愔虽挂名在正规情报机构,但她人生经历坎坷,自认为是个没什么正义感的人,有一套自己的是非观——
比如最近凌翌差点为了端掉一个地下拳场一命呜呼——她一直没好意思说,她觉得牺牲自己救人性命是件一点都不伟大,甚至有点愚蠢的事。
没有项易生在身边的时候她是狙击手韩愔,只是不管她在外面干了什么,每次回到平安居她仍然有一小半的灵魂陷在混乱和阴暗里时,项易生的理解和温柔就像暖流一样注入了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像黑暗中仅存的光线一样,指引她来到一个反射着阳光的湖边。
韩愔一直没有告诉过项易生,第一次在他家借住时她有过那个在阴暗雪山与湖边长椅的平静梦境。每次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就算什么都不做,都像是和他一起坐在那梦境里的长椅上。
只是经过了这段时间,梦境里湖边与远处山峦上的冰雪已经消融。雪山顶上的乌云已经消散,湖面的水光是绚烂的艳色,他们就坐在那张梦中的长椅上一起看日升日落。
回想起这些,韩愔洗完手后第一次升起了一个奇怪的念头:项易生这样的人,怎么可以被我污染呢。这个离谱的念头一闪而过,在韩愔的意识里转瞬即逝。
项易生见她出来,语气愉快地对她说:“我认识一个朋友是烟平岛本地人,他给我推荐了一家正宗海鲜大排档,我都安排好了,听说还要去码头乘船去海上吃!”
韩愔看向他笑了笑,双手插进了衣服口袋里,跟着项易生一起下楼。
今天赚了钱,还有海鲜吃。
太好了,离顺利退休又近了一天。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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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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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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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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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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