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像他自己保证的一样,项易生这一路都没有说一点和他的表白有关的话,但电台里都是些混着rap的舞曲,实在不适合久听,所以项易生便关了音乐,开始与韩小易聊一些别的话题。
他刚从清迈回来,顺便给韩小易讲了这次他在泰国出差处理的公务。韩愔觉得他言语间都带着些严谨与自信,不过她不懂地产投资,只跟着一知半解地点头。
车开上高速后项易生又继续给她讲上次提过的生物人工智能检测胎盘健康的项目。
他每次说起这事的时候兴致总是很高,这次他没有喝酒,说的话听上去比万圣节面具舞会那天可信了许多:“几年前有一次在去柬埔寨考察项目的时候,我们当地对接的翻译突然羊水破了,在开会的会议室就生下了孩子,幸好母子平安。”
项易生语气中带着些劫后余生的喜悦,韩愔觉得他似乎真的很为那对母子开心。
“我当时向当地的合作伙伴了解了一下,因为费用和专业性的问题,只有不到百分之二的新生儿和他们的母亲会得到一次胎盘的病理检查,诊断手段有限,五岁以下孩子的死亡率也很高。我正好认识一个团队正在完善利用图像识别分析胎盘图片的技术,这个技术可以直接电子检验胎盘,用手机上传图片就可以完成。这样效率更高,病人需要负担的费用几乎为零,可以大大提高低资源地区新生儿和母亲的长远生存率。”
项易生想了想,继续组织语言说道:“除了这些,如果保证了低资源地区新生儿出生时的健康状态,也能减低他们之后发展出高血压,二型糖尿病,低骨密度和各种荷尔蒙疾病的可能性,从而降低这些家庭在医药上的开支,也可以让当地健康部门把预算花到更刀刃的地方,可以说是从源头上解决了许多问题。”
项易生平时在奥古工作谨慎,可讲起这个项目的时候神采飞扬,看上去非常期待自己能用赚到的钱完成一些帮助济弱扶倾的事。说着说着他还转过头看看副驾驶上的韩愔,似乎是想听听她的看法。
韩愔听了一路,这时突然有些抱歉之前没有认真听他说话而错过了一个这样值得思考的创意。而且生物信息与她的论文相关,是韩愔除了狙击之外最投入精力的事情,她甚至之前读书的时候写过一篇CRH*的文章,她本人真实的经历竟然与项易生想做的事这样巧合地遇见了。
排除韩愔自己主观的想法,项易生的这个项目以她这个未来生物工程教授的眼光客观看待,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在凌翌没有误入小提琴的“歧途”时他们还会经常讨论这些世界各地的前沿健康科技,而且韩愔也认识团队正在做类似的科研。
她真的有很多想说的,不过有些遗憾身份所限不能和项易生细聊。韩愔只能笑着点头,轻声说道:“你真厉害。”
项易生被她看的还有点不好意思,双颊被车里的暖风吹得红红的。他手握方向盘看着前面的路解释道:“这事只能算成了一小半,现在还有一两项关键技术没有到位。我尝试联系了几位美国主攻病灶成像的教授,他们都没有合作的意向。”
韩愔算是半个行内人,她听了这个想法心里便立刻有了几个人选。以前她自己的导师隔壁实验室的劳伦斯教授就是做这个方向的,而且名气很大。
不过那个抠门的劳伦斯每年拿着几千万健康协会的科研资金,却还经常来韩愔工作的实验室借学生去帮他干点私活。韩愔印象最深的就是替他做完几套被试实验后劳伦斯摸着秃头乐呵呵地对她说:“工资是没有的,但是我可以给你写推荐信。”
韩愔想着那个一毛不拔的老头便问项易生:“你都找了谁?”
听她问了,项易生没有多想,就当是流水账一样跟她说了:“最佳人选是一位卡内基梅隆大学的劳伦斯教授。他是病灶成像技术的专家,还有很强的计算机背景,他之前参与的项目也是我调研的所有专家里最符合我想法的。不过我联系过他很多次,他的助理表示他的会议日程已经排到了明年年底,而且他们认为和海外公司合作很麻烦,并不愿意尝试。”
果然是他。
韩愔心情不错,为自己准确的猜想有些得意。她看着项易生这个斯坦福毕业生突然心生嚣张的气焰,便故意问道:“你为什么不在自己的学校找人合作呢?有认识的关系应该更方便一点才是。”
项易生哪知道她这个卡内基梅隆校友的心思,老实地摇摇头:“在这方面卡内基梅隆大学的科研水平远远领先我们,劳伦斯教授团队的成果也是业内最认可的。特别是我还算刚刚进入这行,必须找国际上认可的团队合作才能提升产品可信度,保证有长远发展的可能。”
他这几句话说得韩愔心花怒放,她太满意了,满意到甚至想立刻奖励项易生点什么。
可惜表面上韩愔还是没有办法做任何事,只能做一个安静的听众。不过项易生看见韩小易明显一下子开心了许多,他就也跟着笑了起来,开始跟她说起了这次去清迈遇到的一些趣事,吃到的特色小吃,并打算也自己试试调个蘸汁,做个虾饼。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漫长的三个小时竟一下子就过去了。
韩愔发现项易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他不像那些自己在用掩护身份执行任务时遇到的许多承袭家业的年轻人那样,总是滔滔不绝地讲自己的名车名表名酒收藏,或是与哪些名人政要有亲密的关系,有能力摆平多大的事等等。
项易生似乎没有什么固定的爱好,各种乐器运动全都会一点,但都是自己随便玩玩的程度,不是那种上手什么就精通什么的有钱人家天才少年。不过他确实家境殷实,在韩愔还在福利院学着打扫卫生的年纪就有了游历世界的机会,自然也就见多识广。wWW.ΧìǔΜЬ.CǒΜ
项易生非常喜欢认真地和韩小易分享自己的故事与经历这些之后的收获,就像他去了一趟柬埔寨,遇到了落后的医疗系统之后想做这个胎盘病灶成的项目一样。而且项易生不会只顾自己说,他更喜欢交流,喜欢看着前方的路一脸专注地听韩小易对很多事情的想法。
无奈韩愔偏偏也有一肚子世界各地的见闻,却什么都不能与他分享,她大部分时间只能笑着听项易生说话。不过韩愔意外地发现这样的时光让她的精神非常放松,甚至渐渐生了些困意,与项易生单独相处的这三个小时就像住在他客房那晚经历的梦境一般平和。
不过韩愔想,如果她是项易生,那一定会觉得韩小易是个非常无趣的人。
时间过得快,汽车很快到达了年会所在的滑雪山庄附近,只剩大概最后四十分钟的盘山公路要开。可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大雪也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大,更糟糕的是他们的手机上都突然收到了暴雪橙色预警。
项易生看了看导航和窗外的天气,看了一眼身边安静坐着的韩小易说道:“今天可能到不了了。”
一路向北开,韩愔隔着车窗都能感到气温骤降了许多。外面飘着瀑布一样的暴雪,风也越刮越大,越靠近山里能见度越低。才过了几分钟项易生那黑色的SUV引擎盖就完全变白了,雨刮器开到了最大也渐渐开始跟不上风雪的速度。
靠近山体的高速公路上鲜少有别的车路过,项易生就算开了车灯也只能看到越来越大的降雪,能见度几乎为零,他只好慢慢把车停到了路边。
韩愔就算再怎么神通广大,看着窗外的狂风暴雪也没办法地说道:“这种天气肯定不能开山路,怎么没有提前收到预警,这雪来得太快了。”
“是啊。我们只能山下找个地方,今晚暂时歇一下了。”
幸好暴风雪没有完全屏蔽信号,项易生在导航上找了一找,带着征求意见的口气问韩愔道:“这个出口下去,开车十分钟有个民宿。”
韩愔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想法,她点了点头:“慢点开车。”
项易生笑着调整了导航的目的地,转过头来看着身边的韩小易:“你在关心我?”
韩愔哪知道他还会这么说,她愣了一下说道:“我在关心我们俩的性命!”开玩笑,她可不想没被杜巴库杀了,却死在暴雪天的盘山公路上。
风雪虽大,那民宿倒是不难找,从公路出口开始就有荧光的箭头路牌引导方向。虽然特别视线特别差,但项易生还是跟着手机勉勉强强地找到了这个两层的小屋。
厚厚的一层白雪盖住了屋顶和室外的阳台,民宿的大门也紧闭着,不过从几个大窗户模模糊糊透出一些光亮,证明里面是住着人的。
项易生找了个离门口最近的地方停了车,坐在位子上把大衣的拉链拉到下巴。他让韩小易暂时先坐在车里等他,说着就打开了车门一头扎进风雪里,跑去按民宿小屋大门口的门铃。
韩愔坐在车里看到很快就有个老板模样的女人出来开门,他和项易生在门口比划了一会儿之后,项易生赶紧向车里的韩愔招手,示意她下车一起进去。
项易生搓着手和韩愔说:“老板说他们二楼的空调坏了,所以之前的客房都不能住人,不过可以在一楼的客厅将就一晚,天亮了我们再走。”
他看着韩小易点了头,这才示意老板娘带着他们走进小屋。
老板娘带着他们两人直接进到了一层的客厅。只见这民俗布置得很温馨,灯光都透着一股暖意,各个角落还加了一些到了年底才会摆出来的圣诞装饰品。
客厅电视机大屏幕前放了一张很大的u型沙发,满打满算也许能挤下十几个人。不过现在住客很少,沙发两头分别坐着两对情侣,总共四个人正在一边看电视一边聊天。
远处的开放式厨房里粗略一看锅碗瓢盆齐备,一旁的餐桌边有个女人正在看着连续剧监督孩子写作业。
老板对他们笑笑说:“我这是姐妹店,那是我的姐姐和她的女儿。这几位应该和你们一样,也是想上山去滑雪但是被突如其来的暴雪给困在这里了。”
老板说着和沙发上的四人招招手,示意又来了两位住客。她亲切地对项易生说道:“除了沙发能睡人,我还有一两个睡袋,一会儿我再给你们拿一些毯子和被子下来。厨房里的东西随便吃随便用,房费给你们算半价,吃喝都算在里面了。”
*CRH(Corticotropin-releasinghormone),一种与胎盘有关的荷尔蒙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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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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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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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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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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