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她似乎是昏迷了,眼睛紧紧闭着。双颊都快要瘦脱相了,满脸苍白,嘴角还有点淤青,鬓角的头发一缕一缕贴在了被冷汗浸湿的脸上,看上去情况实在不大好。
刚才那个嚷嚷着要照相的姑娘被吓到了,怯生生地躲在她男朋友身后说:“怎么欧洲大城市还有这种女的在流浪啊,不是说福利好吗?”
项易生看着这两人觉得头疼,掏出手机拨了号码:“温郁文?你赶紧过来接我——就我下车的地方。”
说来有趣,那个纵横女明星小模特界的温大公子叫温郁文,看起来放荡不羁万花丛中过,但他竟是个有些小名气的青年外科医生。
他家最早是给皇帝看病的中医,后来打仗的时候危机情况太多了,他的爷爷跟着学了一点西医就开始在自己的中药做外伤手术,中西结合恢复效果特别好,有段日子部队有专门的运输机接送他爷爷给各地的首长做主治医师。后来温老爷爷被任命为第一位现代中医药大学的校长,他也是最早组织和外国医生交流中西医学术会议的先驱。
别看温郁文这名字文雅秀气,但他从小过分贪玩,熟悉的长辈看着他就像古人作诗一样摇头叹气。
还好他的医学院也算是读下来了,手术水平不错,每年的论文量也都达标。不过温郁文一开始执意要当整容医生,因为那样可以接触更多美女,差点把家里长辈全部气死。后来他被家人以死相逼还是妥协做了外科医生,前提是他要求家人不能管他的私生活。
家人管了他二十几年也确实管不动了,就随他去了,按他现在这样子生活,过几年说不定还能折腾个孙子出来。想通了之后温妈妈气都顺了一口,感觉还能多活五十年。
温郁文为难地看着项易生抱回车里的人,一摊手无奈道:“我在这个国家没有行医执照,要是她醒了,就算完全康复也可以起诉我。”
项易生一愣:“那,去医院?”
温郁文:“你看看她身上有没有证件?”
项易生指了指那前后都是灰的裤子,意思是连口袋都没有去哪里找证件。
温郁文想了一会儿,敲着车窗喊了一句:“姗姗!过来。”
姗姗小美女嘟着嘴挎着她的Celine小包不情不愿地走了过来:“怎么了两位大少爷,当我是什么人呀,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温大少爷很有经验,几句话就安抚了她的情绪,然后接着道:“乖啊宝贝儿,你先带着可可回一趟酒店,把我们带来那个翻译找到,他手机被偷了只能靠你传话了。他要么在房间,要么在七楼酒吧,让他立刻到这个医院——”他说着翻出手机地图给姗姗看了一个地址,让她把图拍下来直接给翻译看,“告诉他立刻出发,一分钟也别耽误。”
姗姗和另外一个女孩可可一起围了过来,看上去还有点不开心:“原来我们就是跑腿的人——”她们讲话拖着长长的尾音,就等着温郁文接话似的。
“别生气宝贝儿们,”温郁文递出去一张银行卡,“去酒店楼下的精品店买几个包包等我回来。哦对了,姗姗,把你护照给我。”
*
里斯本市区的医院里。
一位值班医生发音蹩脚地喊着“卢姗姗”找检查室外的家属,门外的温郁文带着翻译立刻迎了上去。温医生和那说葡萄牙语的医生交流中间还要带一层翻译,效率实属低下,项易生在远处等了好久温郁文才挥手让他过去。
“你在哪里捡的这么个宝贝啊?”温郁文劈头盖脸问道。
项易生懒得跟他讲过程,只问:“怎么了?”
温郁文哼了一声:“她的问题倒是不大,那医生说她过度劳累,有点发烧和脱水,再加一点点内出血,不过器官并没有损伤,做个小手术躺几天就好了。”他说着突然把项易生拉到一边翻译听不到的地方低下声音问他,“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打人了?”
“什么?”项易生一愣。
温郁文确实不觉得项易生是个会动手的人,他解释道:“她手臂和腰腹部有明显的外伤痕迹,嘴角有淤青,腿上也有几个旧的刀疤。”
温郁文将病历一放,把项易生拉到更远的角落:“那医生说一般女性来医院有这样的伤他们都会怀疑男朋友或者丈夫家暴,他们会暂时禁止任何探视并且在她醒来之后调查情况并联系警方。”他又补了一句,“这可比我们用假护照给她看病严重多了。”
温郁文正说着,两个护士就推着病床从检查室出来了。
那个项易生刚刚救下的女人被换上了蓝白色的住院服,她自己那套脏兮兮的衣服用透明袋装着放在她的脚边。她的脸被护士擦干净了,项易生只觉得和之前相比更加惨白到刺眼。他下意识想伸出手摸摸她的额头看看还烧不烧了,被温郁文一把拦下。
温郁文快被项易生这木槌给气死了:“快别疯了,你不怕他们觉得你是那个家暴完了后悔的男朋友啊?这女人醒来之后一口咬定是你打的怎么办?被讹钱倒也算了,关你几天呢?还要找律师?”
温郁文说着就往项易生口袋里找钱包,也让那翻译赶紧掏钱:“咱们把现金都留下,应该能让她住一周了。”
他们请来的葡萄牙语翻译一边数钱,一边跟两位老板反复强调欧洲这边反家暴法律是有多么的严肃。就算最后说清楚了,中间的弯弯绕绕也够他们喝一壶的。
温郁文见项易生看着护士把人推进病房时那有些着了魔的样子,再次嘱咐他:“我现在带着翻译去找护士,编个理由把姗姗的护照拿回来。你也别想了,你在街上随便救个人做到这程度已经是仁至义尽。正好刚刚院里给我发了条消息让我回去,我们今晚的飞机就走。”琇書網
项易生到底是个理智的人,他也没有理由反对,留下钱后当晚和温郁文一起回了国。
他一周后联系翻译给医院去了一个电话,想问问他救下的人身体还有没有大碍。医院说这位叫“卢姗姗”的患者醒了之后并不配合医院的调查,立刻办理了出院,他们先垫付的现金还多出一大笔患者也没有带走,还问多出来的现金怎么给他们寄过来。
那时项易生的奥古刚开始有了雏形,他越来越忙,偶尔回想起这件事,也只当是旅途中的一个插曲一笑而过。
直到有一天,他路过奥古一间大办公室的时候,看到几个人像是在为难一个新员工。
他新公司成立,不能避免的有员工素质参差不齐的问题。项易生不希望自己的公司里有任何恶性竞争,所以那天看到一群人在攻击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新员工时,他只是抱着维持奥古工作环境的心思上前替她解了围。
可是人群散开后,看到她的一瞬间,项易生愣了一下。
准确地说,他的心跳都漏了几拍。
他甚至异想天开脑补了一个爱情的故事,他以为这个女人康复之后从葡萄牙追来找他报恩了。
项易生记得那个女人的样子,但不管怎么看,她好像都有些不一样了。
过了半年她的头发短了一点,不是记忆中的黑色而是浅浅的咖啡色,发尾还烫了一小段弯弯的卷发。她看上去很精神,整个人干干净净的,皮肤像白雪一样剔透,还带着些健康的粉嫩,不像他在里斯本救下的那人那样病态又苍白。
那位新员工被项易生带出了办公室后发觉项易生一直看着她,过了一会儿她问道:“你还好吗?”
项易生这才意识到这样盯着对方的行为有些不妥,以及刚才的想法是多么荒谬。他赶紧调整了自己的笑容:“是入职不久的员工吧,叫什么名字?”
“我叫韩小易。”不知道那姑娘在想什么,她看起来很随性的样子。
项易生点点头,很平静地示意她回去工作。他在办公室转了一圈,离开众人视线后突然加快步伐,三步并作两步飞一样地跑到了人事的办公室。在人事经理惊恐的注视下他假装无事发生,控制了一下呼吸:“楼下综合行政办公室,韩小易的简历,给我看一下。”
那人事经理不明所以,边翻找着边问:“怎么了?出了什么问题吗?”
“这个,韩小易——”项易生拿着那张单薄的简历,一行一行往下看,“校园经历......,海外经历......无,工作经历......这些是在校期间的?她是刚毕业的大学生?看年纪毕业了几年吧?”
那人事经理赶紧撇清关系摇摇头:“啊这个韩小易,这是沈老板去人才招聘会面试带回来的,直接就签了合同,过去的经历我们就没有问。”
项易生点点头,示意人事经理没什么事,但心里的好奇却要爆炸了。他翻过了韩小易简历上的基本信息,又认真读了几遍简历后面附着的一篇入职宣言。
这是人事部门让每个新员工入职前写的东西,讲讲对自己的期望和对公司发展的期望,没什么意义,也没人看,最多以后团建年会都可以用。而项易生惊讶地发现这个韩小易对奥古的发展有很多自己的见解,而这些想法与自己和沈皓云的计划不谋而合,简直像是奥古的第三个合伙人。
这点让项易生极为欣喜。就算她不是当年里斯本那个人,他都有点淘沙淘到了金子般的激动。
项易生立刻联系了沈皓云,问了韩小易的事,顺便提到了有同事在办公室质疑她简历的插曲。
这事其实已经过去了,但项易生在电话里把过程说得特别严重,讲出了一种整个公司都要为此罢工的气氛。沈皓云人不在公司,不过既然是他做的假身份,便补救道:“韩小易啊,那是我亲戚家的孩子,之前一直在老家待着,知道我在城里创业之后就把人送过来了。我亲戚说了她是个勤奋刻苦的孩子,很愿意学习。”
沈皓云胡扯的水平一流,正好韩小易这个身份刚刚建立,需要一些让这个人物立体起来的背景故事,他在电话那头编着编着就开始生动地描述韩小易以前在老家有多不容易,小时候穷得上学需要渡河,读书多么辛苦等等等等。
真的不是她。
项易生听着电话那头合伙人的声音,觉得有点失望。
不过也是他想多了,怎么会有这种巧合呢。
“你看过她写的入职宣言吗?”项易生问沈皓云,“看简历她没有金融方向的工作经历?我倒是觉得她的天分很不错,很多想法和我们做的评估很接近。现在的BA和投资人才不多,奥古也没有,我们可以花点心思培养她。”
沈皓云听着这话心中咯噔一声,韩小易的想法当然会和他和项易生的计划接近,因为那入职留言就是他创造韩小易档案的时候随便写的!
沈皓云没想到真的会有人去看那种东西,更不能承认是自己写的,只能同意韩小易也许是个天分极高的商业分析师,完全支持项易生培养新鲜血液的想法。而且这件事沈皓云一直没敢和韩愔承认——他有点害怕惹一个狙击手生气。
从那天之后,项易生带着私心一次次把带薪学习的名额都安排给了韩小易,也给了她很多工作学习的机会。谁知道韩小易根本不领情,加薪对她来说好像是件坏事,而且还执意把进修机会让给了同事姜珍珍。
项易生必须承认,他最开始想要培养韩小易的念头都是他骨子里由家庭出身,教育背景带来的优越感和责任感引导着他作为上位者给别人提供帮助。
可是慢慢经过一段时间,每次经过员工食堂,茶水间,一楼大厅,甚至地下车库,项易生都会有意无意地寻找着韩小易的身影。他甚至还会为了看她一眼,多余地跑去楼下的办公室处理那些可以用一个电话交代清楚的事情。
还是那段里斯本的经历太过于离奇了吧,项易生一开始经常这样说服自己。
可是渐渐的,项易生觉得事情已经不再是关于他想培养公司人才那么简单了。
他好像第一次体会到了心动与暗恋的快乐。
他好喜欢韩小易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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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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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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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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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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