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把韩愔喊回来的姚局是国安部的部长,姚局是他大名,这是一个类似于姓傅的人成了傅总经理不好称呼的问题。姚局自己看得开,就干脆让大家直呼其名,是个平易近人以德服人的上级。
姚局还是个生命中只有工作的人,沈皓云愿意赌半个奥古公司姚局从来没有离开过办公室,因为不管在哪个时区的任何时间找他,他都坐在同一张桌子前,就连穿的制服都不曾变过。就算凌晨三点他衬衫最上面的扣子也不解开,毫无倦意。
他真的睡觉吗?韩愔看着屏幕上的姚局在做任务简报暗自想着。
她比那两位同事安静淡漠一些,和姚局没有太多的交流。从前刚刚分到这个跨国机构合作任务的时候,姚局看她不顺眼,经常揪着她批评,顺带着骂骂美国人那套放养的管理方式以及目中无人和训练成果。后来慢慢熟悉,任务也没出过什么岔子,他们几个人之间天然建立了由性命搭建的信任。
这次的任务是很典型的钓鱼。
韩愔提前找到并且处理掉了真正的黑/市买家,凌翌和沈皓云将伪装成买家带着现金在已知的地点取货。交易完成后现场活口一个不留,之后彻底抹去所有人到过这里的痕迹。这样做保全了他们这个第三方,同时让卖方找不到自己人,买家出了款收不到回应。国际刑警方面要是跟得紧还能在之后的买卖两方争斗中坐收渔翁之利,姚局更是不用费一分钱便能拿到他们重金交易的货物。m.xiumb.com
这种任务中韩愔,凌翌和沈皓云一点儿都不在乎货是什么,他们也不应该知道。不过姚局对他们丝毫不忌讳,介绍说交易物品是可以辨识人脸的新型子弹,为了暗杀固定目标设计,是一个由恐怖/组织资助的波兰武器研究公司研发。武器里面的芯片姚局的人已经追踪了很久,就等这次拿到实物拿给科研团队去研究。
沈皓云在边上哼了一声:“这些人,不好好练练枪法,花这个冤枉钱,真该学学我们韩女士。”他说完转过头看了一眼正盯着屏幕若有所思的韩愔。
她最开始是怎么从普通的情报局特工走上狙击手这条路的呢?韩愔仔细回忆,好像是因为怕死?
没错,就是因为怕死。
最开始训练时她极善于近身搏斗和突击——她从小到大生活了十几年的福利院也不像迎春花这个名字一样是个那么干净的地方,她必须学会用各种手段何保护自己和身边珍惜的人。
不过韩愔有一天随缘听到有军队的狙击手两千六百米外杀敌的记录,当下立断觉得这种隐藏在远处的手艺不得不学。再加上那时她肺部刚刚受了一次严重的枪伤,恢复得特别慢,每口呼吸都跟刀扎一样疼,实在不愿再和人面对面打打杀杀。
韩愔对她当时的上级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胡扯了一阵,再者情报机构确实有这方面人才的短缺,几天后她便被送去阿拉斯加跟着一个俄罗斯老兵钻研狙击了。
韩愔并不是冬天最冷的时候去的,气温却已经降到了零下二十度。要是来之前因为肺部的枪伤喘气疼的像是一把刀在扎,到了阿拉斯加每呼吸一口气简直就像是三千把冰棱穿胸而过。不仅气候天寒地冻,这地方冬季还没多少白天,大部分时间连口热的食物都吃不上。
当时海军陆战队狙击手学校的标准训练计划是七到十周,韩愔以为她之前有枪支训练基础,时间会更短。谁能想到可能是为了杀杀她一身的懒虫,她愣是与那俄罗斯老兵在那冰天雪地里训练了四个半月。
那四个半月真的是不得了。除了她的射击技巧逐渐变的出神入化,韩愔觉得自己身体的每一个器官都在衰竭。
那位俄罗斯老兵从前作为狙击手服役时外号伏特加,他让韩愔彻底见识到了嗜酒如命写在了俄罗斯人的基因里这句话。他甚至可以用伏特加代替牛奶咖啡果汁矿泉水漱口水等等一切生活中需要的液体,以至于他们的训练住处连矿泉水都没有,跟着只有伏特加。
至于吃饭,平时在室内的训练倒有热食,可大部分时间他们都去野外的山里,一日三餐便是冷面包夹生鱼片就着各种用于身体保温的烈酒。韩愔锻炼狙击手的隐蔽能力时经常在雪地里一趴就是一动不动一整天,纵然再好的保温装备也救不了她冰凉的脾胃。
韩愔一开始还为了保暖跟着喝,后来真觉得吃不消,也尝试向伏特加先生用科学解释了人与人之间肝脏内分解酒精的酶储量不一样的问题。可那老头子最爱假装听不懂英文,固执得很,根本不理她。
更有甚者,很多时候那老头为了锻炼她的集中力,会突然无端地跑到她身边割她一小刀,或者在她的目标区域附近安小型炸弹不定时引爆。
这些奇怪的训练路数一开始会吓得韩愔手抖到狙击/枪走火,严重的时候心脏都快炸裂了。但后来她就渐渐被训练成了一位就算天崩地裂,地球毁灭,外星人在她瞄准镜里跟她招手问她要不要一起去星际旅游,她都可以稳如泰山,将注意力放在目标上丝毫不受影响。
这下韩愔终于明白为什么他是世界上最优秀的狙击手教官了。
心灵鸡汤总说有苦有泪有收获,韩愔练就的这身本事能让她在很多任务中有用武之地,比如现在。
韩愔架着枪,伏在远处高楼里的一个房间,瞄准镜里是西装革履的的沈皓云和凌翌假扮着买家,还有房间里前来交易的四个男人。
他们一行人站在街对面一栋未竣工的大楼里,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站在最前面,身后站着三个背着手的大汉。一行人进行了几段无关痛痒的对话,沈皓云也已经靠着他的油嘴滑舌套话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信息。
现在时候到了,韩愔等着暗号。
凌翌笑着咧了咧嘴:“不过,如此小事也劳您带了三个手下,看来是很不放心我们了。”
三。
“安全起见,还请理解。”那文质彬彬的人看着极为冷漠,但倒也算是礼貌。
“哈哈哈理解理解,”沈皓云像是个公关经理似的,将手中的公文箱递给了凌翌,上前与那人握了握手,“不过今天我们迟到了快二十分钟真的是太失礼了,确实该赔罪,结束了之后我们在街对面的酒店大堂酒吧见面?”
二。
还没等对方拒绝这不合理的请求,沈皓云紧接着说着,甚至走近了一步,真的像是在为了诚心诚意道歉而营造亲密的氛围:“为了今后更好的合作,还请过会赏脸喝一杯啊,我的东家买单。”
一。
那瞬间,沈皓云那句”喝一杯“的一字尾音还游荡在空中,一颗子弹就擦着他的脖子正中对方那男人的眉心。
不像大口径的反器材步枪子弹能生生将人的头炸开成花,短程使用的小口径子弹创口干净利落,穿透的时候都不见血。那文质彬彬的目标倒下之后才能看清死人头部后面滴着深红色的血液。
后面那三人反应已经很快了,他们见此情形立刻怒吼了一声迅速准备拔枪。
不过他们哪里有韩愔出手的速度快,他们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几秒之内三人眉心各出现了一个小红点。沈凌两人早就准备好了,他们迅速戴上了备好的手套,在这些人倒下的时候迅速将黑色的塑料袋套在他们头上,在脖子处扎紧,又费了一番力气将四具尸体一一装进了黑色的裹尸袋。
这是一栋还没有完全竣工的楼房,凌翌把几个大袋子拖到楼层边工程队丢弃建筑垃圾的管道塞了下去,沈皓云拿走了对方带来的公文箱和他们自己带来的钱,最后扫了一眼这一尘不染的房间满意地离去。
沈皓云和凌翌到了楼下时韩愔正好开着货车从她开枪的大楼赶到这里,那几个黑色袋子经过了弯曲狭长的管道碰撞后,歪歪斜斜地落在了零散的建筑垃圾堆中。韩愔搬了几趟,将几个裹尸袋稳稳堆在车厢内,没有任何停留,开着车扬长而去。
姚局是个办事效率很高的上级,几个小时前韩愔才将任务用的货车停在了定好的交接位置,凌翌也才将公文包存到火车站的置物柜,等到晚上在山上汇合时,不知在哪个深山基地里的姚局已经收到了四具尸体和公文包里的新型武器。
韩愔不怎么关心这些,不过听姚局说那个文质彬彬的男人好像还是个国际上通缉了很久的犯人,这次拿下他国际刑警直接从姚局这里得到了个大便宜,所以愿意在一个争执了很久的洗钱大案司法权上向姚局做出了让步。
除了各有受益的姚局和国际刑警,干苦力的三人在山上听姚局做任务总结时都收到了银行转账的提示消息。这是财迷沈皓云总结姚局最讨人喜欢的一点:该给他们的钱款当日结清,从不拖欠。
断掉姚局的视频流后,他们默契的不再讨论任务的任何细节,每个人都安静地散进了各个角落。
凌翌扛着他的小提琴出门逐梦柴可夫斯基。
沈皓云腾云驾雾一般无声无息地跟着凌翌消失在了门口,像是准备去公司加班。
韩愔则一头扎进了她设在基地的工作室准备当晚的答辩。
今天也活下来了,离自由又近了一天。
*
凌晨的线上论文答辩很成功,论文委员会的教授们当场就对韩愔说了恭喜,让她耐心等着最后寄出的学位证书。
韩愔做完了这件努力了五六年的事,算是结束了人生一个重要的阶段。
可走到这一步,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激动,甚至有了一种目标更加遥不可及的挫败感。
如果说之前实现教书的愿望是个百分之百的进度条,那韩愔现在只能算是实现了她能靠自己努力实现的百分之二十,那后面的百分之八十呢?
从这个行当退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可能这辈子到死前都走不完这段百分之八十的路。
以前在实现这个愿望的路上还有肖布乐此不疲接送她来回学校实验室的身影。肖布跟她说过,他的脑子不适合做学术,但给教授当个跑腿的助教还是绰绰有余。那时他们还有些幼稚,韩愔就嘲笑他,给学生看低智商生物的大脑解剖倒是可以用到他......
不能想他了。韩愔勒令自己的大脑去寻找答辩完成后的欢欣,然后看上去很激动地和导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
第二天一早,凌翌没问答辩结果,只是就把刚刚睡死在山上基地一楼沙发上的韩愔拖上了车一起去奥古。
凌翌觉得他们还需要按时打卡上班这件事简直离谱,不过沈老板发话,这都是为了掩护身份,也为了他的宝贝公司奥古发工资不养闲人,全勤奖都和韩愔凌翌算得清清楚楚。
韩愔前天从里斯本回来,昨天完成了一个任务,今天凌晨做了答辩,现在被强烈的困意包围着,卡着点进了奥古的办公室。
或许是韩愔太不重要了,或许是她不爱说话不怎么招人喜欢,一路没有人跟她打招呼,连一起拼单买个咖啡的邀请都没有。韩愔乐在其中,她坐到自己的格子间里,披上舒服的羊绒毛毯,恨不得睡到天荒地老。
姜珍珍作为韩愔靠谱的邻位,也作为她在奥古唯一的朋友,提供了一个可以插着电暖手的小枕头,在她面前放了一台策划案打到一半的电脑,把屏幕设置成一直不暗,让韩愔看上去只是在拼命工作中偷偷休息三分钟的样子。
她把毯子裹了裹紧,脑袋正碰到美妙柔软的小枕头。有一个让韩愔愁山闷海的声音如一道闷雷霹突然进了她混沌的大脑。
“韩小易,跟我来一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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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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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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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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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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